带走魏错后,嬴疾屏退帐中众人,坐到主位上,示意尘悟在他面前坐下。他隔着桌案审视尘悟,许久才问:“尘悟?纯奕?你究竟是怎样的人?”
这个问题尘悟无法回答,只得沉默。
“这一年半,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嬴疾又问。
尘悟还是无法回答。
嬴疾盯着尘悟看了许久,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看错,之前的你和眼前的你不一样。”
嬴疾,你没看错,是不一样了。
“你究竟是纯奕?还是尘悟?当初的那个纯奕去哪了?”嬴疾再问。
尘悟思索片刻,平静回答:“尘悟即是纯奕,纯奕即是尘悟,只不过纯奕在外一年半中想起了一些事情。”
嬴疾眯着眼睛看向帐外,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叹息道:“所以再不会有纯奕了。”
尘悟垂目又思索片刻,才回答:“可以这么说。”
嬴疾眼中忽然现出凌厉的神色,逼问道:“为什么!”
尘悟抬眼漠然看着他,“因为纯奕身上从来不会背负尘悟所背负的。纯奕没有犯过错,而尘悟,却是犯了大错的。”
嬴疾不想再追问这个话题,另外问了一个问题,“可会伤及大秦?”
尘悟摇头,“尘悟要做的,便是帮助大秦东出,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嬴疾冷笑,“凭你?即便你阵法精妙,即便你武艺超群,那又如何?你终究不是神!这种大话还是少说些吧。”
尘悟不在乎,笑道:“神又不是万能的,人只要时间足够多,很多事一样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那与你何干?”嬴疾问。
尘悟坐直身子回答:“尘悟此来乃是顺应天命!”
“如何顺应天命?”嬴疾又问。
“商君变法,使秦国走在六国之前,此其一。秦国无储位之争,有明君相继,此其二。秦国有诸如商君、公子疾将军这样的良臣,将来还会有更多良臣猛将,此其三。有此三者,秦国如何不能东出山东,统一六国?”尘悟回答。
“这与你何干?”嬴疾再问。
尘悟向嬴疾行礼,“尘悟愿襄助将军,破阵杀敌,愿为秦公奔走,延访名士。”
嬴疾沉默。
此后,接连数日,嬴疾没再与尘悟说过一句话。
期间,嬴华偷偷将尘悟拉出帐外,问她是否与嬴疾吵架了,还劝她凡事多让着嬴疾一些,在军营中总要给嬴疾一些威风。
尘悟被他的好心弄得哭笑不得,只好连声答应。
嬴华也曾在军帐中为尘悟和嬴疾说和,嬴疾总是岔开话题。
直到有一日,嬴疾旧伤发作吐血,血色紫黑。
尘悟焦急的问嬴华:“为何会如此?”
嬴华懊恼的告诉她,“先生虽然帮将军解了上次的毒伤,但是毕竟毒已入骨,是以每每辛劳过度,都会毒气攻心。”
军医说:“公子疾将军虽然身怀剧毒,但是很奇怪。按理说这样的剧毒,寻常人早已毒发身亡了,可是将军体内似乎有一种说不清是药物还是力量的东西,一直将毒压制着。唯有辛劳过度时,才会发作,虽然毒性不致命,却也十分危险。”
嬴疾躺在榻上,尘悟斜坐在榻边,拉着他的手,含泪问他:“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军医看了看尘悟,又看了看榻上的嬴疾,很尴尬,咳了一声,说道:“小的去给将军煎药。”然后退下了。
嬴疾拍着尘悟的手,笑着说道:“告诉你有什么用,难道再让你出走一年半载为我寻药?”说完这话,他意识到,此刻的尘悟已不是当初的纯奕,硬生生将手从尘悟手中抽出,恢复了淡漠的神色,“我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尘悟打定主意,不帮他解毒,绝不走开,于是吩咐嬴华,“请公子华在帐外守护,军帐中无论发生什么事,不得放任何人进帐,尘悟要为公子疾解毒。”
“如何解毒?”嬴华尚有疑虑。
“如何解毒,尘悟不能告诉你,但是解毒的过程不可有任何人打扰,否则前功尽弃。”尘悟见他还是不放心,便问他,“华弟,你信嫂子吗?”
“嬴华,别听她的,带她出去!”嬴疾命令。
嬴华向嬴疾行了一礼,“哥,但凡有能救你的法子,华弟都愿一试,付上弟弟性命也在所不惜!”又向尘悟行了一礼,“拜托嫂子。”转身出帐,拉下帐帘。
嬴疾艰难的支撑身子坐起,虚弱的说:“你快走,不用你来救我!”
尘悟走回榻边坐下,从嬴疾怀中拿出一柄匕首,说道:“虚弱成这样,由不得你。”说完,拉起他的手,在他左手手心划了一刀,又在自己的左手心划了一刀,两掌相对,她催动真气,将赢疾身上的毒素缓缓吸入自己的体内。
“你在做什么?”嬴疾慌了,想要挣开手臂,奈何无法。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辰,尘悟松开嬴疾的手,一口紫血从口中吐出,“你好好休养几日,便无碍了。”然后,起身晃晃悠悠要走出军帐。
嬴疾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为何如此!”
尘悟回过头,抹去嘴边的毒血,强压住毒气,尽量笑着,温柔的对他说:“夫君,因为我还是纯奕,纯奕是你的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