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不早,太子喝的有些多,被侍卫搀扶着坐车回府,嬴疾和尘悟送至府外。
回内室的路上,看着中天明月,尘悟深吸了一口凉气,顿觉浑身舒畅。嬴疾解开身上的棉衣,从身后包住她,他们就这样站在院中赏月。
“夫人,天上哪颗星是你?”嬴疾忽然在尘悟耳边问。
尘悟指着略有暗淡的一颗大星说:“那个。”
“哪颗又是为夫?”嬴疾又问。
尘悟指着附近一颗很明亮的小星说:“那个。”
嬴疾不解:“为何夫人的大,嬴疾的小;夫人的暗淡,嬴疾的明亮?”
因为嬴疾如日方中,精气和光芒聚敛,是以小而明亮;尘悟正在应劫,形神涣散,是以大而无光。可是这些尘悟不能直言,于是编了个谎话:“女星大多大且暗淡,因着女人要孕育孩子,万物之始,暗淡则是成亲之后要襄助夫君,太过明亮会遮蔽夫君孩子的前程。”
“原来如此,一大一小,一明一暗,相辅相成。”嬴疾总结。
尘悟点点头,其实刚才说的并不全是谎话,只是相比其他女星,她的确实暗淡许多。
嬴疾用右手握着尘悟的右手,一起抬起臂膀,在尘悟与他的星象间划了一条线,说道:“此乃姻缘之线,将你我相牵。”
尘悟惊讶,回头不可置信得看向嬴疾,凡人如何能看到姻缘线!“你竟然能看到!”
嬴疾笑着柔声道:“夫人所赠帛书,为夫日日钻研,不敢辜负。”
尘悟有些不安,强装镇定,“夫君还看到什么?”
嬴疾摇头,问道:“请夫人指点。”
尘悟偷偷嘘了口气,人神还是有分别的,“夫君没瞧见我们这根姻缘线很粗吗?”
嬴疾被妻子逗笑,使坏的在她耳边吹着热气,“不如,我们让这根线再粗一些?”
尘悟顿时身子僵硬,不会吧,还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嬴疾已经打横抱起她往内室走了。昨天,她虽然包容了嬴疾的激烈,可是心里还是后怕的。
嬴疾轻轻将尘悟放在榻上,见妻子紧闭双眼不敢看他,柔声道:“夫人莫怕。”他轻轻的吻了尘悟的唇。
这次嬴疾做得很温柔,很小心,捧着尘悟,像捧一块易碎的璧。
尘悟手支着头,看着嬴疾熟睡的侧颜:你一定察觉到什么了,对吗?可为什么不问我呢?
尘悟手指虚空在他的脸上勾勒轮廓,漂亮的眉眼,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唇,微翘的下巴……世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男子。忍不住凑近嬴疾的脸,想要偷香他。嬴疾大约是觉得痒了,头微微动了动,尘悟吓了一跳。忽然意识到,身为远古神衹她竟然没把持住自己,难道是因为这两日的床第之欢?脸上不由得一红,赶紧摇摇头,不停责怪自己:尘悟呀尘悟,你真是越发不济了,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事情,当真忘了此番历劫要做什么吗?想到这,尘悟赶紧翻身,背向嬴疾,数着云朵睡去。
尘悟翻过身后,嬴疾忽然睁开眼睛,眼角含笑,嘴角微挑。他一直在装睡,虽然看不到她的举动,但能感觉她对自己的贪恋。此番去而复返,她变了很多,身上背负了许多看不见的东西,好在她对自己的心没有变,这就够了。他渐渐收起笑容:你究竟是何人?发生了何事?为何不说与为夫知晓?难道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一起分担?
第二天,嬴疾不用去国府,尘悟生怕他哪一刻兴起,又把自己给拐到床上去,防范他如同防范虎狼。
嬴疾起初并未察觉,但几番推拉下来,他断没看不出之理,哭笑不得,“夫人莫不是将为夫当成色中饿鬼了?”
尘悟赶忙收紧衣襟。
嬴疾叹了口气,妥协道:“夫人放心,今日为夫绝不碰你一根毫毛。”
尘悟狐疑地看着他,“那我们今日陪着元儿如何?”
“好!只要夫人不再避我。”嬴疾苦笑。
之后,他们陪着嬴元玩投壶。
嬴元投了许多次,投中的不过几次。他难得能与父母一起相处,急于表现,期望博得父母夸赞。但投壶这事讲究的是心平气和,越是着急越投不中,最后竟然气得小脸通红。
“元儿,阿大和娘亲与你玩投壶,并非盼你百发百中,只是想陪着你,与你在一处,其次才是为了锻炼你的手眼协调,你不必太过在意结果。元儿若因投壶喜练行武,将来便叫你阿大教你学射箭,好不好?”尘悟耐心劝导嬴元。
嬴元有些不懂,但还是乖巧的说:“孩儿谨记娘亲教诲。”
尘悟拍拍他的头,笑道:“现在听不明白没关系,记住了,长大明白才重要。”
嬴元认真的点头,“娘亲,等元儿再长大些,阿大真能教孩儿射箭?”
尘悟很高兴孩子能听进道理,满口答应:“当然,等元儿生辰的时候,就让阿大给你做副小弓箭如何?”
嬴元马上高兴起来,拉着嬴疾的手说:“阿大说话算数。”
嬴疾笑着扶额,“你这当娘亲的净会做人情。”
尘悟坏笑道:“怎么,做阿大的给儿子卖个人情也不行吗?”
“行,夫人说什么都行。”嬴疾笑着答应。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晌午。吃过午饭,嬴疾命乳娘带着元儿午睡,他让尘悟换上男装,两人一同出了公子府。
一路上嬴疾向尘悟讲解咸阳的风土人情,还带着她去了首饰铺子,衣裳铺子,买了很多东西。逛到傍晚,他们来到咸阳繁华的商区,这里有各国商人开的酒肆,车水马龙,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嬴疾带着尘悟来到一家很不起眼的酒肆,还没进门,已经有招待站在门口引客。招待将他们引进酒馆,胖胖的老板穿着华丽的衣服,欢喜的迎上来,“公子疾光临蔽店,当真令小人的酒肆蓬荜生辉。”
嬴疾边往里走,边笑着吩咐,“还是老样子。”
酒馆的侍从很懂规矩,马上下去张罗,老板亲自带路。酒馆门脸儿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坐满了客人,热闹的很。一路上,老板偷瞄了尘悟好几次,向嬴疾试探道:“公子,这位神仙般的先生,不知如何称呼。”
“尘悟。”尘悟回答。
嬴疾马上顺着介绍道:“这位尘悟先生是本公子为孩子请的老师。”
老板马上笑着迎合,“怪不得,怪不得,小的一见,便知这位先生与别不同,原来是小公子的老师。”
尘悟向老板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来到一个隔间前,老板将他们让进去,他们刚坐下,便有侍女端上热茶。老板又好好对门口侍候的下人交代一番,才告辞退下。侍女端上热茶后,退出隔间,门口的侍者关上隔间的门。
“这里隔音很好,我们可以大方说话。”嬴疾说完,端着热茶喝了一口。
尘悟抱着热茶暖手,对嬴疾道:“外人应该不会知道公子疾的夫人便是尘悟吧。”
“不知道,不过出门在外总归不方便,夫人该谨慎些才是。适才我顺着夫人,说你是元儿的老师,以后夫人呆的闷了,出入公子府,会方便很多。”嬴疾道。
这时侍者叩门。嬴疾拉了拉手边的铃铛。侍者推开隔间的拉门,端着酒菜膝行来到桌案前,一样一样端上酒菜。上好菜后,侍者恭敬行礼,道:“贵客,酒菜上齐。”
嬴疾挥挥手,示意他退出去。
侍者又是恭敬一礼,道:“贵客有何吩咐,可拉手边铃铛,小的就在门外侍候。”说完,侍者起身,弓着腰退了出去,拉上隔间的门。
尘悟看了一眼桌案边的铃铛,问嬴疾:“拉这个真的管用?”
嬴疾笑着点头,“夫人不妨一试。”
“还是算了,何苦折腾人家。”尘悟虽有些贪玩想试上一试的心思,却还是摇头拒绝了。
嬴疾已经为尘悟倒好酒。
尘悟闻了闻,“不是秦酒?”
嬴疾介绍道:“是魏酒,这个酒馆是魏人开的。在家中夫人常与为夫一起喝秦酒,出来自当换换口味。”
酒过三巡,尘悟觉得有些热,脱去外衣,仍有些闷。嬴疾便拉了铃铛,包间门被推开,侍者躬身问道:“贵客有何吩咐?”
嬴疾说:“敞一会儿门。”
侍者答应一声“是”,退到门边。
这时,尘悟听见外面乐声大作,有歌姬在唱歌。
“公子,歌姬唱的可是魏曲?”尘悟问嬴疾。
嬴疾点头确认,忽然感叹道:“魏曲淳朴,可惜。”
尘悟隐约听出些话外之音,但始终摸不着头脑。
又坐了一会儿,家老来接,他们收拾东西,穿好外套,离开酒肆。
马车上,尘悟细细琢磨嬴疾今日所做之事,忽的开朗,问嬴疾道:“秦魏将要开战?”
“刚才听出来了?”嬴疾反问。
尘悟单手支颌,叹气道:“才明白,你为何带我出来,又买东西,又请吃饭,原来打得这个鬼主意。”
嬴疾故意耍赖:“鬼?哪里有鬼?为夫从来不骗夫人。”
“你是不骗我,你是根本不告诉我。想用‘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招对付,没用,怪就怪你娶个厚脸皮的婆姨吧。”尘悟佯装生气,心里确实有些不高兴。
“夫人不高兴?”嬴疾陪着笑脸,“为夫如何做,才能开解夫人,夫人但说。”
尘悟别过头,“你不是‘智囊’吗,自己想办法。”
嬴疾瞧尘悟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掀开车帘透透气,不巧吸进一口凉气,猛烈咳嗽起来。
尘悟看他不似作伪,忙为他拍背顺气,关心问:“要不要喝些水?”
嬴疾拉住尘悟的手,因剧烈咳嗽,红着脸,双眸布满血丝,含着泪,嗓音沙哑:“不生气了?”
尘悟才知中计,这种情况心疼还来不及,哪里气得下去,叹息一声,“你苦肉计都用上了,我还怎么气你,智囊果然是智囊。”
嬴疾别过头,轻咳几声。
尘悟知他是真的难过,将水囊递给他,“我的好夫君,喝口水吧。”嘴上不住念叨,“一会儿回家,得让下人熬些热汤才好,可别这时候着凉。”
嬴疾抱着尘悟,一路无话。
回到家,尘悟吩咐人去熬热汤,在屋里生起火盆。用近乎命令的口吻告诉嬴疾,今晚安安生生睡觉,不许再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