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杰闻言防备之态稍敛,却依旧站在渡口前。
来人已将船停靠过来,轻巧一跃踏上栈桥,又抬手将木舟系好,摘掉头上带的渔人草帽,露出一张英俊潇洒的面庞,冲铃岚一笑,正是孟喆。
“你来的倒是快。”铃岚笑着走上前来。
“从你出京我就跟着你了!”孟喆笑道。
“哦?我以为此番安排已经十分掩人耳目了!”铃岚心中一动。
那杰站在一侧,始终警惕的关注着孟喆的一举一动。
“只怕有心人啊!菱湖倒是真的好风光,我想着你一路车马劳顿,需得休息些时候,多以这时过来,不知道方便不方便?!”孟喆说话间,晚风起了,带着饭餐的香气,不禁笑意更浓。
“你来的是时候呢,下午他们捕了湖鲜,晚上正要做顿大餐,一起用饭吧!”铃岚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甚好!”孟喆便跟在铃岚身后向岛上走去。
“这里倒真是个好地方。”孟喆看了看四周,觉得此处安排方方面面俱是妥当,可见平王对铃岚还是十分有心的。
“夫人!孟公子…..”腊月见铃岚回来,便迎出来,又见孟喆跟在后面不由得一楞。
在乐都时,这位孟家公子就对夫人格外上心,没想到如今又追到了菱湖来。孟喆英俊潇洒,阿青甚是喜欢,腊月因着沈琰的关系心中十分不忿,觉得哪怕夫人对王爷失望也该选沈小世子,故而对孟喆颇为冷淡。
“腊月姑娘!”孟喆笑着跟腊月打了招呼,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
“孟公子一起用晚饭,去准备一下,备点酒来。”铃岚吩咐道。
“是,夫人!”腊月欠了欠身子去准备了。
铃岚带孟喆进屋坐下,那杰不放心也跟了进来,却只立在门边并不过来,阿青听说孟喆来了,欢欢喜喜的端上茶来。
“是云雾啊,阿青姑娘有心了!”孟喆接过茶盏啜了一口,赞道。
“公子喜欢就好。”阿青说着红了脸。
孟喆与铃岚只是闲聊几句,不多时,腊月与阿青便将饭菜段朗上来,六菜一汤,皆是菱湖特产,宋嫂厨艺了得,不仅孟喆十指大动,铃岚都难得吃了不少。
“不用伺候,你们去吃你们的,那杰也去吃饭就好!”铃岚说道。腊月,阿青本是与她同桌吃饭,如今来了客人,只得另行安排。
“我在这里服侍,你与那大哥去吧!”腊月对阿青道。
阿青点点头,便叫那杰同去吃饭,那杰忠于职守,退出屋去,却仍旧守在院子里。
铃岚也不再多说。
“你对人都是好,以前还是公主的时候不也如此。”孟喆笑道。
“今时不同与往日。”铃岚答道。
孟喆也不再说什么,两人用晚饭,腊月便开始收拾。
“你是得了消息还是一直盯着我呢?!”铃岚品了口茶问道。
“若王爷准备动手,肯定要提前送你走。”孟喆道。
“你是得了消息?”
“没有,硬要说的话,算是直觉吧!”孟喆道,他们这样的人对政局是有感知的。
“我估计最近就会有动静,但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安排的。”铃岚皱眉道。
来南楚之前,景云应该是没想过避着她的,但是来了之后他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不再提政局之事,更将她从这盘棋中摘了出来。
铃岚其实一直跟霍夫人保持着联系,离开乐都前也用她们特有的联络方式通知了霍夫人,只是霍夫人也从未透露过景云的计划,不知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景云不让告诉她。
“我来就是想让你不必担心,我在菱湖也安排了人手。”孟喆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只凤尾竹竹签递给铃岚。
“你若有事就遣人拿着这只竹签去郡里闻香楼找花老板,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孟喆道。
铃岚接过竹签,心中感触颇多,想要道谢,又觉得言谢反而是看轻了孟喆的心意。
“若是都城有什么变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铃岚看着孟喆,恳切道。
虽然同样的话铃岚也嘱咐过霍夫人,却拿不准霍夫人会不会照做,而孟喆,铃岚知道他会听自己的。
“你放心吧,一有消息我会立刻告知你,我也会尽我所能相助王爷!”孟喆看着铃岚温声道。
铃岚站起身来对着孟喆深深一拜。
“这是要折煞我吗,哎哎,你要是再这样,我可就什么也不管了!”孟喆一边去扶铃岚一边说道。
“我这次实在是没底。”铃岚神色凝重。
“尽人事听天命吧,凡事,也不过是个天命而已。”孟喆叹了口气道。
说到天命,铃岚就想到哥哥,神情一暗。
“见你安顿了,我也放心了,我这就回去了,多想无益,不如趁着这几日好好看看这菱湖风光!”孟喆眉目舒展,笑容坦诚,仿佛什么烦心事也入不了他的心一样。
“你这就回乐都?!”铃岚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大黑了。
“嗯!”孟喆点点头,起身与铃岚告辞。
“一路小心!”铃岚将孟喆送至渡口,与他挥手告别。
“放心!”孟喆笑了笑,解开木舟,点起风灯,撑船而去。
孟喆面朝铃岚而去,虽有风灯照明,身形仍旧很快便隐没入夜色中,但铃岚仍能感觉到孟喆的笑意,在这夜色中回荡。
“夫人。”
铃岚转回屋去,那杰等在院中,似是有话要说。
“何事?”铃岚也不看他,径直进了屋。
“夫人,王爷安排夫人来菱湖就是不希望夫人卷进都城的事里,请夫人三思。”那杰立在门口闷声道。
“嗯,可是我不想听他的。”铃岚淡漠道。
“夫人!”那杰并不知铃岚与景云之间纠葛,闻言不由得有些吃惊又不理解。
“我本来是不欲离开乐都的,只是想想他说的也对,一旦有了变故再想出城就难了,到时候想做什么也不方便,我虽到了这里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听他安排,不过懒得与他争执,也不想这个时候分他的心,如今你知道了,想要告诉他就尽管去说好了,只要不怕耽误他的事就好!”铃岚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这…….此间事恐怕夫人也是有心无力。”那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没有力是我来判断的,你便是去告诉他,他也不能如何,大不了再给我另寻一处地方安顿,我也依旧是如此,而且恐怕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和人可以托付我了!”铃岚又道。
景云回国不过两年,能有此布置已属不易,要再多的地方和人怕是难了。
那杰闻言也是颇为纠结,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要是你,我便什么也不做,若他举事顺利,我自然也乐得清闲,若是中途横生枝节,要我坐视不理,那是不可能的,到时候少不得需要各位相助!”铃岚看着那杰正色道。
“可是…王爷…..”那杰还要说什么,却被铃岚抬手制止。
“不必说了,他若死了,我亦不会苟活!所以他的安排不提也罢!”铃岚想到景云就是一肚子气。
“今日之事,说与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若按符总管交代的,你在这里需得听我的,罢了,你下去吧!”
那杰又立了半晌,很是挣扎,最后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铃岚知道他妥协了。
第二天,铃岚便带着腊月阿青去郡里转了一圈。一方面是了解一下菱湖的风土人情,最主要的则是去见见景云和孟喆安排下的人手,看看他们都分布在哪里,一旦有事好进行接洽。
闻香楼是间酒坊,铃岚本以为花老板是位女子,却不料是个年轻男子,且既不是南楚人更不是北靖人,而是东夷人,长相颇有异域风情,一笑一语都让人如沐春风,临别时还送了铃岚两竹筒闻香楼的招牌米酒。
米酒香醇,隔着竹筒都能闻见,腊月和阿青便兴冲冲的讨论中午做些什么好搭配这米酒,铃岚心思却在别的上面,不知景云要如何行事。
直接逼宫,恐怕以景云的实力难以做到,更有可能引起内乱,祸及百姓,借刀杀人?却又不知道要借谁的手,景启更是早有子嗣,就算身殒也后继有人,铃岚毫无头绪,不禁心烦意乱,纵是菱湖美景也难以解忧。
灵叶自早上起来之后便倚在窗前的软塌上发呆,昨夜一场春雨,院子里落了满地残花残叶,好不寥落,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了,只是在这深宫之中却也觉不出分别,只是枝头花叶败了又开,开了又落,让人感伤。
“夫人,白将军回京述职,来宫里探您了!”玉儿快步走来,对着看着窗外出神的夫人喜道,夫人最近一直郁郁寡欢,希望白将军的到来能让夫人开心点。
“兄长来了,我这就去!”灵叶闻言果然精神一震。
白轲并未落座,灵叶出来时他正站在中庭的一颗桃树下,那身姿如松如柏,与这深宫庭院十分违和。
“兄长!”灵叶走上前去,轻唤道。
“臣白轲参见夫人!”白轲闻言忙转身行礼。
“兄长切莫多礼!”灵叶赶忙扶起白轲。
一别两载,白轲驻守塞外,烈日风沙的洗礼让他更见刚劲挺拔亦染上了几许沧桑之意,眉眼间的清澈坚毅却未曾改变。灵叶一袭浅青色衣裙,乌发挽成宫髻,只戴一支白玉兰花簪,脸上稚气已褪更见清丽,只是昔日那天真无忧的笑颜再也寻不到半点。
“臣从漠北给夫人来了一些吃的用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当地的一些特产,想着夫人也许没尝过见过,就带了些。”白轲看着灵叶道。
“兄长有心了。”灵叶笑了笑道。
“夫人这两年还好吗?!”白轲顿了顿又道。
“嗯。”灵叶点点头,嘴角勉强牵了一牵。
“怎么臣看夫人神色憔悴。”白轲看着灵叶道。
“睡不踏实,偶尔会偏头痛。”灵叶道。
“太医看了吗?!”白轲皱眉。
“看了,药也吃了,还是老样子,太医只说让我多宽心。”灵叶苦笑道。
“宫里的事臣不懂,但也听了些传闻,夫人切莫放在心上,王上心里是有夫人的。”白轲说罢叹了口气,帝王之心他如何能懂,风鸿杰既是王,便不能专宠灵叶一个。
“我懂。”灵叶悠悠道,她入宫之时便已知道风鸿杰不会只是她一人的,以她的身份能入宫已是恩典,初时只想能常常见到他便知足了,却不曾想时日久了还是生出这诸多不甘,究竟是谁之过?!
“孙家统管工农,时逢百废待兴之际,王上难免多有倚重,后宫之中,自然要多照顾孙贵妃一些。”白轲斟酌几番劝慰道。
“难怪昔日父亲总是对姑姑说个人荣辱皆系于家族兴衰……”
“夫人,切莫多言!”白轲闻言赶忙打断灵叶,握着她的手示意禁声,又向四周看去,两人在院中凉亭闲话,丫鬟都遣了出去,料想是听不见的,只是白轲仍是后怕。
“夫人,宫中不比外面,还是谨言慎行的好!”白轲看着灵叶不忍道。
白轲的手宽大,炽热,因为常年握兵器虎口,手指处都生了茧子,却让灵叶倍感亲切,她回握住白轲的手,是她自己要入宫的,怪不得别人。
“都怪臣无权无势,如今也不打仗了,否则…….”
“兄长千万别说这样的话!”灵叶见白轲自责,忙道。
“兄长此番回来,能待多久?!”灵叶转了话题。
“回京述职,按例可停留一月,是否换防,还得看王上的意思。”
“嗯。”
“夫人,心里若是有什么事便对臣说说吧!”白轲见灵叶忧愁,心中十分难受。
灵叶看着白轲,慢慢红了眼眶,姑姑远在南楚,不知是否安好,如今能说说心里话的便只有眼前这人了。
“夫人!”白轲更焦急了。
“我还是这么喜欢他,可是,我却再也不开心了。”灵叶说着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