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气弥散在金光中,丛林湿热腐臭。
躲在一旁哈欠连天的晏青,第13次不耐烦地问言诺:“那些邪祟到底在哪呢?你不是神仙吗,这点本事没有?”
言诺也很奇怪:“不应该啊……分明这四处腐黑气如此严重,不应该一个都见不着……”
他扭头看了眼身旁的晏青,又看到身后的忘归剑,猛地一拍手掌,“我知道了,是忘归剑!忘归乃上古神剑,如今沾染上邪祟之气,威压之大,将那些杂碎给震住了。”
晏青觉得有意思,拔出那忘归剑,只见剑身轻微地震动着,似在感召着什么。
“既如此,可有何解?”
言诺思忖片刻:“有来就有往,既然能震退,就必然能招来。你不如试着灌内力于剑内,将他们唤来?”
说的容易,倒是做的难。
这与之前学的灵脉内力御剑完全不同,晏青皱着眉,悄悄将一缕带着黑色碎片的灵力钻入忘归剑内,瞬间入泥牛入海,被磅礴的剑气所吞噬。只这形状古怪,一刺茸茸的黑团,不停缠动着,露出里面隐约的光。
“改放为收,将黑色的光吸收过来。”
晏青于是缓住呼吸,深深地吸气,感受那团光团如同毛线一般不停地翻滚、收线。
她感到身边热浪翻涌而来,带着腐臭的令人作呕的气味,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黑线往她涌来,而这些黑线,是只有她才能感受到的。
忽地一阵清风吹来,她看到远处将尸骨安置好的行远缓缓向二人走来,分明刚刚处理完捏着鼻子离十米还臭的东西,可面容依旧温润带笑……
“集中注意力!你吸太过了,要伤了自己!”一旁的言诺低声呵斥道。
晏青猛地回过身来,全身内力却也仿佛陷进去一般,源源不断地翻滚卷入。说时迟那时快,一旁的言诺眼疾手快地拍她手腕一下,忘归剑跌落草地,晏青的手腕迟迟不能动弹。
行远快步靠近,晏青先一步用左手捞起剑,赶在之前说道:“哎哟,真是奇怪,忘归剑忽然开始不受控制……”
行远难得蹙眉,认真地端详一番,猜测道:“也许是因为忘归乃上古灵剑,如今主煞,与幻境内的邪煞多有呼应。施主无恙否?”
这和尚,怎么猜得这么准?
晏青附和道:“无妨无妨,那个,你弄完了?弄完我们就继续走……”
一句话还未说完,那边一阵野兽的嚎叫响彻密林,惊出几只飞鸟。
猛地望过去,只见一道黑影飞快朝眼前闪来——不,准确地说,是朝忘归剑扑来。
晏青几乎是下意识反手一式翻云覆雨,将其脑袋一斩为二,喷涌而出的黑色粘液瞬间溅了一身。
“恶!这都是什么东西。”她拂去手背粘腻如鼻涕的黑色液体,又低头看了看面前被斩成两半,勉强看出人形的东西。晏青两步退开,脚底都沾上那不知何物的东西,还拉着丝。
“阿弥陀佛。”行远看那死物比看她还多了几分感情,忙对着逝者念了几声咒,金光闪过之处黑气弥散。
“嘿,真有用,能不能帮我把衣服上的也去了?”
还没清理干净身上的脏东西呢,晏青的衣袖被一旁的言诺扯了扯,听得他小声地说:“……你看。”
晏青抬头粗粗看了一圈,四周都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树,又低头问他,“看什么呢?”
“……”言诺望着她,伸手指去。
二人顺着他的手指定睛望去,才发现原来前方树干后、灌木丛后、石缝后站着一个个人,一个个人眼睛被黑雾迷住,看不清表情,看衣着或是道士或是器修,都缓缓探出头往这边盯过来。
言诺喃喃道:“这也太过了……”
身旁的晏青不自主地后退一步,脚跟踩到林地枯脆的树枝,只听“咔擦”一声,前方所有黑影闻声而动,只头颅微微前倾低垂,仿佛控线木偶一般机械地扑上来,动作滑稽。
晏青挥剑一式平川,几个前突将面前的几十人统统齐腰斩断。却见那些人身体断裂处尽是血红骨肉,断开的一瞬分泌出黑色粘液将皮肉粘连完好,又从背后朝她扑来。
“杀不死?”
这下真是腹背受敌。
表面上柔弱无力的言诺紧紧扒着行远的裤腿,行远第一时间也反应过来,身上金光大作,那些靠近的黑影一下被弹飞出去,却死也死不了,反反复复地扒上来。所幸那些被控制住的修士并不懂如何使用身上的兵器,只是一股脑用血肉之身往前冲,如同蝼蚁或群蜂一般恼人。
见状,晏青几个弹跳退回二人身边,剑柄在手中三百六十度的旋转,砍菜瓜一般击退众人。
她恼得转头朝光看着炫,一点解决办法没有的和尚吼道:“和尚!这个时候就不要假慈悲了,这些根本就不算人!”
却见行远摇摇头:“佛门中并无杀人的术法。”
言下之意:我不会杀人。
晏青气得青筋暴起,却不得不将剑耍得跟棍棒似的,以此应付这麻烦的黑影,而这些人反复地恢复,又扑上来……
不对,晏青想到之前分明一剑击毙了那人,难道是这些邪祟也有命门。
身后的行远突然说道:“刺其双目。”
手里挥出的忘归剑打了个转,往一人的眼睛刺去,里面猛地流出浓黑的粘液,那人痛苦地跌坐下去,长嚎一声,应声倒地。左手一个,反手一个,晏青越戳越觉得不对劲:
“不是,这么多,要戳到什么时候?”
言诺装作天真地提醒道:“他们,都是忘归剑引来的吗?”
“不错,应该是之前忘归剑招来的,既如此,是否有办法能将其劝退?”虽不懂剑术,行远却能一下就能想通其中的关卡,引得一旁不便开口的言诺都不由得用别样的眼神看他。
晏青将内力凝于剑上,如同刚才所做的那样,催动剑身内黑色的灵力光球逐渐扩散。
一柄黑剑从耳旁刺过,哪怕晏青躲闪及时,也不免被划出一道伤痕。
剑锋离她的眼球只差微毫。
顺着玄色剑身望去,晏青瞳孔剧烈震颤——那是和忘归剑无二的玄纹剑柄!
没错,她不会认错,那是晏雪回亲自雕刻的。
言诺及时地传来惊呼:“他怎么会用剑?!”而且招数如此熟练。
是啊,还用的是晏雪回锻的……
眸子一暗,她也不再管身旁其他的黑影,只盯着那人当头一剑落下。那人抬手一剑相抵,兵器相接。
“铮——”
剑客顺势后退数步,晏青看出他意图想逃,前跃数步,挥剑大开大合,黑影的残肢断臂齐齐掉落,逼得剑客不得不提剑迎战。却见他脚步错乱狼狈,用剑招数全无,只凭下意识击挡,很快在晏青迅猛的攻势中败下阵来。
他转身就逃,晏青提剑便追,她与二人越来越远,丝毫不顾身后言诺传来的呼唤。
晏青只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影如潮水般涌上来隔断中间的回头路,在森森的黑影中,一道温暖的金光稳定地散发出令人安心的光芒。
罢了,那小子是天上来的,还有那秃驴在旁,这群人又是冲着自己来的,只要自己离去,想必他们也没甚么危险……
只一瞬间,她转身追着黑影而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灰色背影。
在丛林暗光中急行,稍不留神便被树木挡住去路,晏青提起一口气,飞速斜踏着树木前行。那剑客果不一般,在她将轻功催到极致的情况下,依旧将自己甩了三米远,每次快要追到时又如水里的鱼一般溜走,连身后的一众人都被甩开。
越往里走,树木越稀疏,很快前面一块空地,一棵直径数十米的参天巨树如一堵墙立在二人面前。
好机会,身后的晏青正想催动内力冲刺捉人,那剑客步法诡异,竟垂直踏上古木,隐入茂密的树丛之中。
晏青急急刹车,气得一剑劈向古树,可那树纹丝未动,连一片叶子都落不下来。她绕着古树走了一圈又一圈,上头却不见动静,连一声鸟鸣都没有。
古怪,古怪。这树干光滑,纹路如画上去的一般,有人皮般细腻的质地。
人脚一踏,浑身一重,又跌落下来,晏青猝不及防摔了一跤。
既如此,便坐在树下守着你又如何?
她想着,盘腿靠着树干坐下,忘归剑置于双膝,却隐隐察觉到剑身的颤抖。
怎么回事?之前看到忘归剑不仅邪气缠身,还吞吃自己不少灵力,实在古怪——自古以来,以人、血、气侍养的无一不成邪器。
但想到丹田灵脉郁结黑气的灵力,晏青看向忘归剑的眼神又带着点同情:“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一脉相承!”
等等,忘归剑吞吃自己带有邪煞的灵力,是否意味着,它可以吞噬邪气?
晏青取出一团掺杂着邪煞的灵力,从中摘取了几块黑色的碎片,凝成一缕黑气,送往忘归剑身中。只见忘归剑那团光暗混杂的毛团裹住那团黑气,一下活跃不少,与吞吃晏青内力后的表现一样。
她仍不住抚掌大笑起来。
现在想起那乌泱泱的一群人,晏青只觉得如见了遍地的灵石一般亲切,“以后灵石都可以免了……”
正想着,忽听得一旁树冠传来树叶摩擦声响,晏青警觉地起身查探。
仰头,只见一人直直朝自己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