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问,这东西哪儿来的?”境明长老脸色十分不好。
“鹦鹉洲戚家。”清问没有隐瞒,“我路过颍川,受一位夫人所托找她失散的女儿,发现那小姑娘被她父亲卖去了一个名叫琼霞苑的地方。那琼霞苑的主人,正是戚家。”
“琼霞苑?什么地方?”境明长老久在寺中,消息闭塞,并不多清楚外间的事。琼霞苑近百年才在部分修士当中有所传闻,是以他未曾听说过。
清问看了闻歌所在的房间一眼,说道:“买卖炉鼎之所。”
炉鼎?
“简直畜生!”境明长老暴怒,他没想到,鹦鹉洲戚家曾经也算修仙大族,虽然如今式微,怎么竟能干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那戚家,那戚家......”境明长老气得直在房间里绕圈,连话都说不出来。忽然,他想到什么,指着里面的房间,压低了声音。“那姑娘......”
清问点头,“许姑娘命途多舛,我赶到时,她的同伴已经被煞鬼吸干了。”
煞鬼,煞鬼!
境明长老恨得一掌劈了木桌,木屑飞溅,扬起一阵尘土。
非千年不能养成的煞鬼,要断送掉多少性命?那戚家人就该被天雷活活劈死!
“你现在就跟我去见主持,那个戚家的,被我赶出去的,是叫戚子息吧?那个小杂种,我要是再见到非一掌毙了他。”
“师叔,勿造口业。”清问无奈提醒。
“老子乐意。”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议事堂里,主持 刚解开魂灯的封印,就见一团黑雾往门口出窜去。
下一刻,佛光普照,黑雾惨叫一声,露出那个如野兽般的狰狞身躯,在地上痛苦翻滚,头上的四个兽角竟然生生被折断一个。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师弟你下手太重了。”主持一板一眼地教训道,长长的白须让他看起来十分慈眉善目。
境明长老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抓着他肩膀大吼,你自己出的手!!!
不过他早看清了这个主持师兄虚伪的真面目,实在懒得搭理他。
“咳咳。”清问轻咳两声,出声道:“师父,这煞鬼您打算怎么处理?”
“唉。”主持叹了口气,满脸的悲天悯人。“这煞鬼也是可怜,就压入镇魔塔,每日聆听经文,感受佛法教化吧。”
你管压入镇魔塔叫感受佛法教化?境明长老震惊于自家师兄的不要脸,到底还有什么鬼话是他说不出口的?
师父当年不会就是被他鬼话迷了心,才将主持之位传给他的吧?
“师弟可是有更好的主意?”注意到境明长老的眼神,主持和善地问。
“没有。师兄决定就是。”境明长老连忙转过头,只当事不关己。
戒律长老一惯是个锯嘴葫芦,见主持已然有了决断,拎起那煞鬼就往镇魔塔去。
走到门口,他似是想起什么,回过身道:“清问,你离寺前还有三千卷经书没有抄录,此番回来,记得抄完。”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留下清问无奈地接受两位长辈同情目光的洗礼。
清问:......
这就是他宁可自己一个人对付魔族护法,也不愿跟寺中求援的原因啊。
因为善明堂人多杂乱,闻歌又伤势过重,境明长老索性提议把她放在后山的禅房养伤,再聘一个凡人女子照顾。那里是亲传弟子的居所,人少清净,也算安全。
掌门并未反对,上天有好生之德,身为佛门弟子,既救下了这姑娘,也算一桩因缘。
待境明长老离开后,主持把目光转向清问,慈悲面庞上浮现几分凝重。
“魔族能利用秘境入口掳掠凡人,必不可能只有一个护法。这百余年来,魔尊的封印减弱,只怕不久就要彻底苏醒。”
千年前,镜台寺佛子上云禅师以身为祭,与十二位同门共同封印魔尊,让魔族式微千年之久。
虽然这千年来,镜台寺一直在派遣弟子驻守在封印之地,加固封印。可再强的封印,也终究会被时间削弱。随着魔尊实力越强,那封印只怕困不住他多少时日了。
“我已给封印之地的师叔们传去消息,他们应该会加强戒备。”说起魔族之事,清问表情也凝重起来。
当日发现魔教护法,他就立刻让人给封印之地的同门传去了消息,几日过去,他们应该早就收到了。
“魔尊之事,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我现在最不放心的人,反而是你。”
他吗?
清问低头不语。
“百岁之期,问心劫至。清问,你的劫是什么?”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弟子,主持心中担忧不减反增。
“你少年成名,于佛法之道远胜同辈师兄弟。这些年,你能不骄不躁,为师很欣慰。可木秀于林,清问,是时候韬光养晦了。”一个人光芒太盛,未必是件好事。
如今魔族虎视眈眈,风头愈盛,面对的危险就会越多。
“弟子不孝,让师父担心了。”听到师父这番话,清问有些自责,他少时成名,有几分是因为主持亲传弟子,又有几分是因他自己,谁又能说清呢?
师父一惯豁达,凡事随心,却为他这个弟子劳心伤神。
“弟子本就要在寺中养伤,日后世间行走,便交由师弟师侄们去吧。”
主持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去。
清问看着自己空荡的手腕,轻叹一声,再抬眼时,又是那个目光清明的佛门高僧......
遥远的深山里,花开不败。流水潺潺绕过屋舍,探出一树热烈的石榴花。
“闻歌姐姐,这里可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辈子不分开,好不好?”满数的石榴花下,穗安倚在窗台边看她,笑容比树上盛开的石榴花还要明艳。手里的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引得人食指大动。
“就知道吃,让你背的书可都背完了?”旁边的人伸手敲了她一记,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时笑意盈盈,“你啊你,就知道跟你闻歌姐姐撒娇,不知道你闻歌姐姐嫌你烦啊。”
“才不会呢。”穗安捂着被敲疼的额头委屈道:“闻歌姐姐这么喜欢我,才不会嫌我烦呢,也就绪秋姐姐你才天天教训我,哼。”
“绪秋姐姐,你别老拘着她,她想吃就让她吃,反正到时候牙疼的可不是我们。”闻歌抱着一篓丝线刺绣,绣绷上是一株刚刚绣完的金色麦穗。
她小心把线头剪断,把绣完的手帕递出去:“喏,你的新手......绢......”
笑意渐渐消失,眼前的石榴树早已枯败。残破的窗台上空无一人,闻歌怔怔地看着手里的手绢。那金色麦穗上,染着斑斑血迹。
“穗安,绪秋姐姐。”闻歌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没有人回应。
她找了很多地方。房间,院子,甚至是外头的林子里,一个人都没有。
所有的生命在她靠近之时,都飞速衰败,断枝,残叶,枯草。
闻歌就这样漫无目的寻找着,喊着穗安和绪秋的名字。可是,她们没有出现。
渐渐地,连那些枯草残壁也开始消失,周遭只剩一片虚无,无尽的黑暗侵蚀着一切。
这里没有风,没有水,没有光,甚至没有声音。
她在黑暗中走了很久很久,久到连自己为什么要一直走都忘记了。
忽然,一个宁静祥和的声音传入她耳中,很远很模糊,却是这片黑暗里唯一的声音。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
是谁,谁在说话?
“照见五蕴皆空......”
她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那个声音越来清晰。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清问大师,都半年了,这位许姑娘真的会醒过来吗?”粗布素服的中年女人看着那个躺在床上,毫无生气的姑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境明长老说这姑娘命数未绝,或许还能再醒过来。可这或许二字,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世道,怎么就对这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这么不公道呢?
中年女人姓吴,乡亲们都称一声吴婶。来到镜台寺中,僧人们都称呼一声吴施主,是境明长老专门请来照看闻歌的。说是照看,也就是每日擦洗按摩。旁的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机缘到了总会醒的,只是要辛苦您每日过来照顾。”清问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的手腕上空空如也,手里却多了一本经书。
其实这经文他早已默诵过千万遍,又何须经卷在手。只是那串佛珠跟随他近百年,如今没了,手里空空不大习惯。
也不怪师父如此担心他,只这区区小事,他便犯了“执”。更不用说那百年期至的问心劫了,古往今来,多少佛修都折在这问心劫上了。
他的伤势早已痊愈,修为也略有进境。
但因着师父那句韬光养晦,他没有选择外出行走,而是安心在寺中修行。与其他普通弟子一般早晚两课,抄经读卷。闲暇时,也会同刚入门的弟子们一起,挑水种菜,做饭洒扫。
世上诸事,何事不是修行。
他原本是在自己的禅房中诵经,因着吴婶一句,“这姑娘每天安安静静,要是能多听些声音,没准能早点醒过来。”
从那以后,他就将每日在自己房中诵经,改到了闻歌这里。
忽然,清问转头看向昏迷的闻歌。她的气息变了。
紧闭的眼睛睁开,闻歌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黑白分明的眼中澄澈如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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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镇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