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外头的动静,清问微笑着打招呼。“闻姑娘。”
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却比昨日要好上许多。
闻歌走进屋,倒了杯水递给他。“普通井水,不知道大师喝不喝的惯。”
没在意她的揶揄,清问道了声谢,接过水杯,慢慢将杯中水饮尽。
听到此地名为安国,见多识广的清问大师,也摇了摇头。“我不曾听说过安国。”
这样排斥僧侣的国家,他若听过,定然记得。
不仅如此,他也从未听说有哪处地方,如此排斥佛门。
“昨天我观那阵法纹样,该是一个古传送阵。只怕,我们已不在玄武大陆上了。”
古籍中曾有记载,上古之时,天地间分四片区域,以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圣兽命名。后来不知何故,四片相连的区域被生生砍断,分裂处,是能够绞碎化神期修士神魂的罡风。
曾有化神修士试图跨越那片裂隙,结果就是被罡风绞碎,形神俱灭。从此,在无人敢跨越边界。
闻歌他们生存的那片大陆,便是那时的玄武大陆。
“古传送阵用于四大陆之间的传送,我们极有可能,是被传送到另外三片大陆上了。千万年过去,没想到,那古传送阵竟然还能使用。”
闻歌紧抿着唇,半晌才道:“不管怎么说,能保住命就是好的,大不了等你修为恢复,我们再想办法传送回去。再不济,我总不能一辈子就是个炼气修士。”
最后一句,闻歌带了几分玩笑。
跟着孙婆婆吃过晚饭,闻歌原想回房休息,却被清问叫住,邀请她一起探讨佛法。毕竟是救命恩人,虽对佛法无甚兴趣,闻歌还是答应下来。
第二日,她刚出房门,就遇到来找她的清问大师,又聊了一夜佛理。
等到第三日,闻歌也不折腾了,乖乖到他房间听他念了一夜的佛经,直到清晨才精神萎靡地走出房间。
闻歌悟了,夜里不能出去,白天,这和尚总不至于时时跟着了吧。
然而,她前脚踏出房门,后脚就被表情有些复杂的孙婆婆拦了下来。
孙婆婆话说的委婉,大意就是安国不欢迎僧侣,既然他们已经修养好了,还请尽早离开。
于是一人一僧,就这样被扫地出门。
跟孙婆婆问了路,两人慢悠悠的开始往城镇的方向走。
“大师,我觉得,你可以收个徒弟听你每日讲经说法。”也省得平白多管闲事来折腾她。闻歌不无哀怨地说。
刚刚孙婆婆看他们俩的眼神,都快把不守清规四个字刻在脸上了。她好好的名声,就这么被败了。
“贫僧可不干抢人徒弟的事。”清问手里拿着根竹棍,慢悠悠走着,神态闲适,不像赶路,倒像是出来郊游的。
他今日换下了僧衣,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头上裹着巾,没了往日佛门高僧的模样,更像个穷苦人家出生的读书人。
“非是贫僧为难闻姑娘,只是我观闻姑娘心境不稳,多聆听佛法,于姑娘多有助益。”
这话倒是不虚。闻歌早已是炼气圆满境界,离筑基只差临门一脚。只要找个灵气充裕的地方闭关,很快就能突破至筑基。
可她身上有太多挂碍,戾气深藏于心,若不及早消解,恐生心魔。
一人一僧就这样步行了二十里地,来到城门前。
“这城里有修士。”城池上方,被人布下了禁止飞空的阵法,看来这片大陆,也不缺修士。
闻歌心下稍安。既有修士,她想找一处灵气充裕之地闭关,也就不难了。
二人跟着人群进了城,忽地,闻歌感应到熟悉的力量,那是她当日留在那彪形大汉身上的印记。
目光扫视一番,她在巷口角落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与当日在孙婆婆家的蛮横不同,那彪形大汉此时衣衫残破。双手不自然垂落。面目呆滞地坐在地上,整个人像失了魂。
“那人作恶多端,残害了多条性命,因果轮回,如今合该是到他偿还的时候了。”清问表情淡漠,全无往日的悲悯。
“若你当日动手杀他,虽解了气,却也无法避免沾上他的业障。”
闻歌没应声,只冷冷地看着那彪形大汉,良久才道:“便宜他了。”
身为修士,即便不曾专门修行观天气运之术,或多或少也能辨别出,凡人的气运和因果。
那彪形大汉身上可不止一条人命,即便此时落魄潦倒,注定死在街头。可他的命,哪里赔得起那么多人的命。
闻歌也知道,清问是不想她造下杀业,来日困于心魔。
这片好意,她领了。
找到了城中唯一布有法阵的之处,闻歌有些意外。“医馆?”
少有修士会在凡人城池行医。因为这里灵气稀薄,无益于修炼。其实若非与凡间帝王有盟约,大多有宗门的修士都不会愿意到凡人之中居住。
一来不利修炼,二来也容易牵扯因果。
在闻歌的认知中。这么多年一直坚持行医济世的,也就一个镜台寺而已。
“大师。这里倒是有你的同道人。”
清问看着面前宅邸上空,眼中划过微不可查的锋锐。
“小心些,这医馆有些古怪。”清问压低声音叮嘱。他此刻无法动用修为神识,只是对这医馆感觉不太好,
这医馆上空的气势,干净的有些过头了。
闻歌闻言,再次看向面前的医馆,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古怪。
“先进去打听一下附近的宗门吧,你身上的伤,也需要看看。”
医馆坐镇的大夫,是个相貌四十来岁,长须美髯的儒生。那儒生见有人上门,放下书,起身迎接。
“两位道友来看病的?”儒生看向清问,他看起来周身气脉凝滞,显然是身负重伤。而闻歌,他一眼就看清了闻歌炼气大圆满的修为,超两人颔首:“请坐。”
“这位道友,我阿兄前些日子身受重伤,修为尽失,请您帮他看看可有什么解救执法。”一走进医馆,闻歌就像是变了个人。眉目含愁,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柔弱气质。
饶是清问见多识广,也为她这瞬间转变的演技叹服。
儒生显然是个怜香惜玉的,见闻歌如此,忙开口全委“姑娘莫急,我这就为令兄诊治。”说罢,并起双指,探上清问的脉。
指尖的木系灵力钻入他体内,渐渐地,儒生表情有些凝重起来。“这位小友,是招惹了什么人,下手这样狠毒,竟震碎了你体内的奇经八脉。”
这样的手法,干脆利落,只有高价修士才能做到。这小子莫非招惹了哪位大能?
想到这里,儒生眼中闪过迟疑,他不过才筑基中期,修为平平,犯不着为了个病人,冒着得罪高阶修士的风险。
可看到旁边女子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他又有些挣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修为合适的女修,若是任由她带着病人离开,未免太可惜。
儒生想了想,掌心出现一个手掌大小的白瓷药瓶。“这是我师父炼制的灵丹,虽治不了你兄长的伤,却也可以缓解他几分痛楚。待我再想想办法,看能否为你兄长医治。”
明明病人就在眼前,他却直接把药瓶递给了一旁的闻歌,眼中关切之意,溢于言表。俨然就是一副身怀济世悯人之心的医者。
如果,他在闻歌接过药瓶时,没有故意擦过她的手的话。
闻歌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双眼泪光盈盈,带了十分的仰慕和感激。“多谢先生。”
那儒生又以治伤为名,在医馆后院为他们安排了两间客房,并且亲自送他们过去。路上一边交代清问注意事项,一边目光时不时瞟过闻歌纤细的腰肢。
刚把人送走,闻歌关上房门,表情瞬间冷如寒冰。
“又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这样的人,她在琼霞苑见过很多很多。他们的目光,就跟他们的人一样恶心,叫人恨不得把他们抽魂扒皮,碎尸万段。
“他修为在你之上,要小心。”清问没有阻止闻歌发泄怒火,只是叮嘱。“刚才我看这医馆上空,气势异常干净。可这医馆主人为人下作,只怕是落在他手上的女子,都形神俱灭了。”
人有魂魄,才有怨气。魂都打散了,怨气无所依附,自然消失无踪。只怕这医馆中枉死的人不少。
闻歌点头,她不会去干鸡蛋碰石头的蠢事。“你的伤,真如他说的那么严重?”
虽然怀疑是那儒生故意夸大病情,想把他们留下来。但清问状况确实不好,闻歌也不免担心。
“无妨,我的修为被另一道力量压制,无法疗伤。只要找到祛除那力量的方法,这点小伤,不许在意。”
清问没说的是,他体内那道力量,是千年前修为通天的魔尊留下的。想要去除,何其困难。
他们如今身处险地,还是不要让闻姑娘再忧心的好。
闻歌也不会以为,随随便便什么人的力量,就能压得一个元婴大能修为尽失,连身上的经脉都被打得寸断。她拿出那个白瓷药瓶,往桌上的杯子里倒了一颗丹药。
“大师,你看这丹药有没有古怪?”
清问接过杯子闻了闻,眼底一片冷意。“是散魂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