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堰君提着剑朝绯丹彤走去。此刻天已微熹,看着她披散着头发,衣衫凌乱的模样,他不由蹙眉道:“可是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独自在这里?”
绯丹彤尚未觉察自己模样不妥,主要是柳堰君身强体健,这会儿又刚练完剑,热汗淋漓,体内充沛的血气仿佛要涌出来似的,闻起来格外诱人。他一走近,绯丹彤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干渴嘴馋,要不是理智压制,她只怕已经像个饥渴狼女一般扑上去将嘴巴往他脖子上怼了。
“你先别过来!”她慌忙一手抬袖捂着鼻子,一手拼命冲他摆手,连连退后道,“别靠近我!”
柳堰君闻言一愣,略有些迟疑地拭了下汗。
绯丹彤见他误会了,又不好直言自己已经算半个人蛊了,这会儿只想啃他脖子喝点血,只能斟酌着答:“我迷路了,找不着回客栈的路。”
柳堰君捏着剑沉默片刻,然后径直抬脚朝右边走,同时垂眸轻声道:“跟我来。”
有柳堰君带路,绯丹彤自然大喜过望地跟了上去。只是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氛围颇有些尴尬,柳堰君始终不曾言语,绯丹彤瞅着他挺拔的背影十分纠结,途中运气几度尝试开口想解释一番,但最后都偃旗息鼓了。天色越发亮了些,沉睡一夜的城镇逐渐苏醒过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此起彼伏,街边紧闭的门窗也打开了几间。
绯丹彤心提高了些,眯着眼有些紧张的抬手遮光,生怕自己又受光影响。柳堰君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乱,正奇怪,就见那带着面具的苗疆巫祝从拐角处掠出,不等他阻拦便已经解了斗篷,径直越过他将绯丹彤兜头罩住了。
猝不及防便被盖了满头的绯丹彤手忙脚乱地将斗篷拢住,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浑身上下只露出大半张脸后,心底才不自觉大松一口气。
沉默旁观的柳堰君握剑的手略松了些,方才他差一点就拔剑了。
脱了斗篷的巫天依然穿着那身玄衣,但细看衣摆上的绣纹少了大半。柳堰君心知此人不同寻常,不敢松懈。
巫天视柳堰君若无物,只冲绯丹彤丢下一句回去,便兀自走在了前头。倒是绯丹彤不好意思的微仰头,冲着柳堰君感激道谢:“多谢柳公子,要不是你帮忙带路我还不晓得要瞎走到哪里去。那我先回去了!”
柳堰君嗯了一声,也不走,就看着绯丹彤拖着过长的斗篷一路小跑地追上巫天,直到她的身影从视野里完全消失后,他方才松开剑柄,缓步离开。
绯丹彤拖着碍事的长斗篷别扭的小跑到客栈,巫天就站在门口等着她,那架势恍若抓逃课学生的班主任,搞得绯丹彤莫名忐忑,磨蹭到他跟前半天不敢说话。
巫天冷眼瞧着她左顾右盼地挪动小脑袋,嗤笑一声,抬手按住她的后颈,提留着她进了门,然后不等上楼,便直接掀了斗篷,捏着她的下巴审视她的眼睛。
他的手也冷得像玉石。
同方才面对柳堰君时的感觉不同,对上巫天,绯丹彤直觉像对上了天敌,别说蠢蠢欲动想吸口血,没炸毛就已经不错了。
巫天细看了片刻,唔了一声,然后松手命令道:“还想活命就不许乱跑!”
绯丹彤忙不迭点头,又提溜着斗篷巴巴道:“这个——”
“披着,不许脱!”他扯下斗篷捂住她的脸,“时间紧迫,只能每天给蛊虫每天多喂点血以求速成。”
放血时她又意外发觉这些天放血的伤口竟有痊愈的趋势,只是想到这也是蛊毒带来的影响,便不觉得庆幸了。
听着箱子里蛊虫骚动争抢的声音,绯丹彤心里直叫苦,感觉自己宛若血牛,在这么放血下去只怕自己就要成人干了。奈何不放血就只能等死,真不晓得斩立决和苟延残喘哪个更惨一点。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有得救,暂时先苟着更好些,于是连巫天新开的药也不抱怨难喝了,一律捏着鼻子一口闷,闷完倒头便睡,只等醒来再次放血。如此不过两日,她便觉得自己仿佛死了一半,每每醒来房里一团乱,苗玉婵等人每过两个时辰便要来换房里的符阵和药炉,偶尔还能看见巫天坐在她的床边,正为她包扎伤口。
绯丹彤隐隐有些灰心,总觉得自己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于是便对着巫天低声道:“我是不是等不到解药养好的时候了。”
她殊丽的眉眼因为虚弱失了些明艳,多了几分楚楚之色,无甚血色的面庞瞧着着实有些可怜,一贯傲冷的巫天难得缓和了语气:“两天,再等两天就成了。”
绯丹彤微微偏头犹不敢相信:“真的?”
巫天将伤口包裹好,然后捏了下她的指尖,轻的几不可查觉,沉声道:“我是巫祝,谁的蛊术能胜得过我?”
明明是自大狂妄的话,却让绯丹彤意外安心了不少。她不自觉反手抓着巫天的袖口,眉眼微弯:“那我再努力两天,你可不能骗人呀!”
巫天轻哼一声,却没有甩开她的手:“睡吧。”
房里的香应当是换过了,绯丹彤觉得眼皮惺忪,闻言便又昏睡过去了。这一觉越发深沉,途中她几度转醒,总能看见巫天那醒目的白玉面具近在咫尺,时而手臂上微微一疼,当是在放血。时而感觉到他冰冷的手指沿着她的眼睑轻轻掠过,勾的她眼睫毛有点痒痒。
每每看见他在身边,她就能放心地再度睡去,若是他不在,她便要盯着黑漆漆的屋顶醒个片刻,听会儿外头街道的动静。
这会儿外头正热闹,当是刚入夜没多久。她越听越精神,正好躺了这么久浑身酸痛,便起身披了斗篷,小心开了半扇窗。
隔着低垂的帽檐,无数灯火宛若流萤,在街上缓慢移动。
“姐姐!你可终于开窗户了!”守了许久的菲菲一见她出现,就连忙跳起来冲她摆手,“我可等了你好几天了!”
绯丹彤不敢掀帽子,只能就着帽檐的阴影垂眼,怪道:“等我做什么?”
“当然是送花!”菲菲示意她看地上,那里摆了好几篮子花,好些都有些谢了。
绯丹彤顿时恍然,这才想起来自己预定了好几天的花,然而眼下她可不敢放丝带啥的下去,万一把蛊毒传给人家岂不是要糟。于是她只能抱歉的笑了笑:“没关系,就放在那里吧,我最近不方便拿。”
菲菲失望的啊了一声,正抓耳挠的着急,就听得边上有人出声道:“给我。”
“柳公子?”绯丹彤这才发觉柳堰君竟也在边上,只是她被帽檐挡着视野没有发现。
柳堰君一身劲装,比之前越发精神了些,绯丹彤眼瞧着他接了花篮,正纳闷呢,就见他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往半空一掷,同时间抽出佩剑,霎时间剑光四闪,转眼功夫,那手帕成了一根颇长的细布条,他再将布条一头系在花篮上,另一头朝着绯丹彤的方向屈指一弹。只听得叮的一声,那布条就直接射到了边上的窗框上。
绯丹彤被对方的剑术秀了一脸,再好奇地偏头细看,发现原来是绑了块碎银子,这会儿直接嵌进木头里去了。她略用了点气力才把银子拔出来,这才卷着那细布条慢慢将花篮提了上来。
鲜花娇嫩喜人,在这般寒冷的时节着实难得,她以指抚花,眼睛却看着下头的人,虽然对方神色清明,姿态坦荡,但她总觉得自个儿仿佛能从对方波澜不兴的眼睛里瞧出几分专注来。
绯丹彤心里一个咯噔,自从来了这个世界她好像一直都处于惊险刺激当中,如今自己的小命难保,好像真的很久没想起来情劫这档子破事了。现在瞧着柳堰君这个模样,莫非是对自己有意?
其实他挺好的。绯丹彤为难的想,难道又要欺骗人感情吗?可是不折腾一下好像没办法离开,毕竟这个世界还是有点可怕的。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听得柳堰君道:“绯姑娘,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绯丹彤被这话惊得脑子空了一下,半天才找回舌头,“是——是吗,很好啊。”
她心里疯狂捶打小人,对自己自作多情有些羞耻,这会儿都晓得该说什么,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后就把嘴闭上了。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搞得菲菲都悄悄捂住嘴不敢出声。
柳堰君定定看了绯丹彤一会儿,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只听他温声道:“不知绯姑娘愿不愿意随行?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总是有些危险,我们师兄弟正好可以护送你一程。”
绯丹彤有点无措的将花篮里的花盘了个遍,说真的这建议她挺心动的,奈何时机不对。于是她只能幽幽叹气道:“我还要在这里再呆一段时间……”
说完她悄悄撩起帽檐偷瞥柳堰君一眼。但这个人着实稳重,光看脸色当真瞧不出啥来。被拒后也没有啥情绪,只是温文有礼的颔首道:“我知晓了。”
即便没有期待的绯丹彤也难得有些失望地情绪,正准备关窗回去睡觉,那头柳堰君突然又道:“那我也再呆一段时间吧!”
说完,他便对着窗边惊得微张嘴的秀美女子微微一笑。
工作稳定了些,结果上来一看,锁章无数……现在成年人的世界连肉渣都不配拥有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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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巫蛊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