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斗篷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披上后,当真就没有那么多人因为绯丹彤的媚香而追来的,偶然近距离有几个中招的,但不等靠近就会被苗玉婵抽晕。
如此奔波了几处地方,一共抓获了十七个人蛊。随行的侍女分批押送人蛊回去,到了最后就只剩下苗玉婵一人。
绯丹彤累得腿都发软了,扶着边上的墙直喘气:“都抓了那么多个了,应该快抓完了吧?”
巫天背着手站在那里不曾言语,面具下的脸不知是何表情,但周身气势却隐有暗涌攒动的紧绷感。
苗玉婵心有戚戚,试探道:“巫天大人,这一路我们都是严密搜查过来的,应该没有疏漏让哪个人蛊跑掉才对。”
“已经探查出来确实都抓到了。”巫天冷声道,“但还有没探查出来的。”
苗玉婵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道:“确实,巫师大人的赤蜻虰还没全部回来呢!”
绯丹彤闻言下意识去看巫天的衣摆,上头散落着十来只红蜻蜓,姿态各异,咋一眼看去就跟刺绣似的,不过数量同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比,的确少了好些。
“那我们要不要回客栈等?”绯丹彤建议道,“不然那些蜻蜓该找不到你了!”
巫天侧目扫了绯丹彤一眼,沉声道:“不管我在哪里,它们都会主动寻过来的。但现在也没见一只回来,恐怕是被拦下了。”
是谁拦下的,不用说便能想到,除了那个蛊师再无他人了。
“他处的都回来了,只有西岭横峰方向的不曾回来。”巫天显然心里有数,“那蛊师和他的人蛊必定是躲在横峰上。”
西岭横峰乃是西域与乌遗的分界岭,奇峰险峻,山脉崎岖,许是得了绿洲的雨泽,山中终年青翠,密林繁茂,绿荫亦能遮蔽天日,寻常人一旦入内,难辨方位,十有**要被困死在里头。是以往返乌遗和西域的客商多是舍近求远,只敢绕山而行。但是这样人迹罕至的秘境,反而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绯丹彤拖着发软的腿跟着他们赶往横峰,途中听苗玉婵徐徐叮嘱,要她务必紧跟在自己身后,不要随意碰触任何怪异的东西。绯丹彤连连点头,在已知横峰有可能就是蛊师炼人蛊的老巢之后,她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作死。
然而等真的上了山之后,绯丹彤才发现单是要“紧跟”这一点,就已经快要了她的小命了。虽然她自认并不算娇滴滴的类型,在原世界她还挺喜欢登山的,但如今跟惯于翻山越岭寻找毒虫的苗玉婵一对比,她顿时被虐成渣渣。人家如履平地健步如飞地走在前头,她则是扶着习惯一步一喘地在后头磨蹭。
好累,好辛苦,好想坐下去歇一歇。她含泪抬起头,看着同自己拉出老大一段距离的苗玉婵伸出尔康手,有气无力道:“等等我——我爬不动了——”
苗玉婵为难的看看龟速的绯丹彤,然后小声同巫天禀告道:“巫天大人,要不要休息一下?”
巫天侧身垂眼看下方缓慢蠕动的绯丹彤,她显然爬不动了,每迈一步就要停下来歇一歇,露在外面的小半张脸透着娇艳的红霞,香汗淋漓,犹如熟透的带露春桃,甘甜的气息藏也藏不住。过大过长的斗篷自她身后逶迤在山路上,衬得她身形越发纤细娇弱。
好似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她抬头仰面,素手轻撩起低垂的兜帽回望过来,如水的眼眸中有细碎的微光。
周围的一切景物顿时如蒙薄雾,变得朦胧遥远起来,唯有那双潋滟秋瞳鲜明无比。
一种莫名的感觉突然弥漫上来,巫天仓促转开视线,盯着不远处的密林淡淡道:“这附近倒是没蛊虫的气息,我先去前方探查,你们随后赶过来。”
话音未落,衣摆上的蜻蜓便已经飞起来,环着他继续前行。
绯丹彤不曾听见他的话,眼看着巫天又开始赶路,就忍不住暗骂他半点都不怜香惜玉,骂完咬了咬牙,努力加快步伐。结果临近苗玉婵身侧时,就听苗玉婵含笑道:“巫天大人说我们可以随后赶到,你可以先歇歇腿。”
“——你怎么不早说呀?”累毙了的绯丹彤心碎道,“那我刚才就坐下休息了!”
苗玉婵掩嘴笑了,再看她一脸委屈着实可怜,左右这一带没蛊虫还算安全,便补偿道:“那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弄点水喝。”
绯丹彤舔着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然后在边上的小坡上拣了块还算干净的大石头坐下。
一路爬得她有些热,但她也不敢贸然脱下斗篷,只能扬手扇出小风,一边休息一边环视四周。
深山幽静非常,放眼望去,除了苍树碧草外,就只有奇石和沃土,蜿蜒的山路盘旋而上,然后消失在拐角处。
绯丹彤默看许久,半响才隐约觉得奇怪,偌大的山野,怎么不闻鸟叫和虫鸣声?
一旦起了疑心,违和的感觉便开始逐渐扩大开来。她不自觉站起来,朝着苗玉婵离开的方向不停张望。说是去找水,但是未免也找的有点久了。她有些不安,不敢独自继续呆在这里,纠结了下准备去找苗玉婵。
山路侧边有一条小径,上头杂草斑驳,隐约有走兽的足印,当是走兽经常出入踩踏出来的道路。苗玉婵混迹深山多年,这等山中寻踪觅水源的技巧自然是熟谙于心。绯丹彤沿着小径走了一段路,进入一片小树林,又听得远处隐约有流水淙淙声,林间不时闪出几点银光,应是苗玉婵的银饰反光。她不由心下略松,脚下也跟着轻快起来。
斗篷在草地上拖出窸窣的声响,林间的人听见动静屏息不动,直到绯丹彤走到附近才猛然掠出。
来人并不是苗玉婵,方才绯丹彤看见的也并非是银饰的反光,而是剑刃的寒光。对方攻击的动作太快,刹那间绯丹彤只能看见一抹白光自兜帽下方的视野中飞掠而上,她仓皇抬头,却因为低垂的兜帽盖住了眉眼而目不能视。
狂风迎面袭来,利刃与衣袂破空的飒飒声清晰可辨,透骨的杀气自头顶重重贯下,在濒临死亡的瞬间,感知却放满了节奏。
她不自觉微张开嘴,兜帽被自下而上的凛冽剑风猛然掀落。
电光火石间,她与对方四目相对。
看见她真容的瞬间,柳堰君如遭雷击,容色大变,下意识转腕反手,硬是扭转了剑势。
剑光刺目,绯丹彤本能偏头闭眼,长发随风狂舞,利剑擦着她斩向虚空。
长剑落地的声音响起之时,一缕微红的头发悠然飘落,柳堰君捂着持剑的手腕半跪在地,面有楚色。
自惊骇中回转心神的绯丹彤张了张嘴,半响迟疑道:“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柳堰君抬起头,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绯丹彤,而后哑声道:“我为抓人蛊而来,方才以为你是她——”
说话间他肩背一颤,忍不住闷哼出声。
绯丹彤见他面色雪白,额际冷汗涔涔,捂着手腕神情痛楚难当,不由疾步上前扯他的衣袖道:“你的手怎么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得厉害!”
遮挡的手一被扯开,红肿的手腕顿时暴露出来,绯丹彤见状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待要伸手碰触,又怕弄疼了对方,只能手足无措道:“怎么办?看起来好严重,会不会是骨折了啊!”
柳堰君重新捂住伤处,隐忍道:“只是扭伤罢了,幸好没有误伤你,不然便是废了这双手也难以挽回。”
说着他又用复杂的目光看绯丹彤。她身上的斗篷显然是男子的,并不合身,咋一眼瞧去,竟与那个人蛊小姑娘有些相似。也是他大意了,刚才只见轮廓就贸然出手,如今近距离细看,便可发觉她比那小姑娘高,身形也更加玲珑,而且还有一股惑人的香气。
他被媚香引得心思浮动起来,但转瞬又被腕上的剧痛激醒,连忙后仰离她远些。
绯丹彤心知他必然也在奇怪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思索片刻后道:“我也是来抓人蛊的,不过说来话长,眼下还是先处理你的伤要紧。你身边有没有带药?”
柳堰君点了下头,抬手摸出一瓶药来,开始帮自己揉药。绯丹彤看着都觉得替他疼得慌,但他自己却绷着脸咬牙忍耐,至始至终都不曾痛呼呻`吟,唯有冷汗不受控制,如雨而下。
绯丹彤瞧不过眼了,忍不住扯了他衣袖帮他擦了擦汗,引得他垂眸僵在那里。
“你一只手没法包扎。”她没有发觉,只管盯着他肿如馒头的手腕急道,“我帮你吧!”
柳堰君迟疑了些,还是乖乖松开手。等看见绯丹彤拖着他的长剑割下他半幅衣摆制作绷带时,他嘴角微翘,略带无奈道:“只要稍微裹两圈即可,等药力渗透进去,肿淤便会消退的。”
绯丹彤尴尬地放下剑,业务不熟练,她也不知道要用多少布料。不过都割下来,只能好好利用了。于是她还是厚着脸皮拿起布料,边包扎边转移话题道:“对了,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苗疆女子经过?”
“没有。”柳堰君看着她发顶,缓声道,“是那天来救我们的那伙人?”
“嗯。”绯丹彤小心包扎完毕,然后起身叹气道,“我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结果她说帮我弄水喝,半天没回来。”
柳堰君将剑收回剑鞘,也跟着起身道:“我是追着蛊虫来的,途中不曾看见其他人。”
“蛊虫?”绯丹彤奇怪道,“什么蛊虫,竟然专门引你来这里?你该不会是上当了吧?那个蛊师的人蛊几乎都被我们抓走了,肯定又在想方设法弄人重新炼人蛊。”
柳堰君眸光一闪,沉吟道:“昨晚又有人蛊出没,数人遇袭,我急追至附近,不见人蛊,只见几只蜻蜓在山间来回盘旋。这时节怎么可能有蜻蜓,想来定是人故意养出来的蛊虫。”
嗯?蜻蜓?绯丹彤脑中不禁冒出一个猜测。但还不等她询问证实,就见柳堰君忽然神色一凛,左手持剑朝她头上一挥。
然后下一刻,绯丹彤看见两截赤红的蜻蜓残骸从她眼前径直落到了地上。
……蜻蜓……
她僵硬地抬起头,嘴巴一张一合,好半天才勉强出声道:“你杀了好多这样的蜻蜓?”
她紧张地盯着柳堰君清明正直的眼睛,暗暗祈祷他千万要否认。
然而事与愿违,她看到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对!”
小柳要惨,无意中结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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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巫蛊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