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中的人本在把酒言欢,忽而见一个赤衣女子朝他们疾步而来,远看时就觉白肤胜雪,近看姿容更是秀丽,身周似有香雾萦绕,这么冷的天,却穿一身夏裳,冻得面颊与鼻头都泛红了,看得叫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感。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看呆了,就连手中酒碗倾出了酒液都没有发现。
绯丹彤被他们直愣的眼神看得有些惴惴,不觉又哆嗦了一下,说不出是因为冷还是害怕。众人见状越发触动,便一个个上赶着问她道:“姑娘可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
绯丹彤点了点头,伸手指着那货柜直接道:“那里头的是毛大衣吧?我想买!”
其他人顿时露出可惜的神情,而后其中一人推了推身侧的男子羡慕道:“堰君师弟,人家姑娘想买你的狐裘呢!”
绯丹彤循着他的动作往边上一看,发现物主是个年轻男子,约莫二十出头,穿一身天青色锦袍,长发一丝不苟的用玉簪挽起,面若白玉,横眉端正,两点漆目颇有神采,看起来很是清朗不凡。
她顿时明白这个人必然不是货商,且观周身气韵,当是个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的稳重人物,旁人都被绯丹彤身上似有若无的媚香弄得心神晃荡之时,他却只专注盯着手中的酒杯,慢斟慢饮,丝毫不曾动摇。这会儿被同门师兄推搡,他这才抬起头,用沉静的眼淡淡地望向绯丹彤。
四目相对之后,绯丹彤不由一怔。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正晃神,就听得对方忽然道:“这狐裘乃是男子穿的,姑娘买去只怕也是不堪用的。”
“哦。”绯丹彤顿时回神,倒也没怎么失望,想了想又问他道,“那你的狐裘是哪里买的?要价几何?顺便这附近有没有安全稳妥的客栈和成衣店?”
这一连串问题只把柳堰君问的愣住了,边上的同门师兄弟闻言便齐齐笑了起来,然后拍着他的肩背催道:“好师弟,那卖狐裘的货商只怕还在原地摆摊呢,不若你亲自送这位姑娘去瞧瞧吧!不要辜负人家姑娘的心意!”
柳堰君被强行推到绯丹彤跟前,然后顶着一干师兄弟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礼貌道:“那我便为姑娘引个路吧!”
……这些人……莫不是以为自己是来搭讪的?被误会的绯丹彤眨了眨眼,感觉解释什么的略麻烦,反正只是一面之缘,过后大概也没有交集,倒也无所谓地跟着柳堰君朝前走。
柳堰君领着绯丹彤从灯光明亮的一侧直往前行,穿过三五个店铺之后,找到一个蹲在地上整货的货商。对方高鼻深目,皮肤有些黝黑,身上略有些狐臊气,估计是西域某个小国的人。
这人还记得柳堰君,这会儿见他领了个衣着单薄又漂亮的姑娘来,就知道他是光顾自己的生意来了。于是也不等他们开口,他就卖力地扒拉出一件洁白无瑕的裘衣往绯丹彤怀里塞,边塞边用生硬变调的中原话推销道:“这件裘衣最好看,是雪狐做的,姑娘穿最好看!”
绯丹彤早就冷得够呛,来的路上都打了好几个喷嚏了,当即也顾不上细看好看不好看,抖开来就直接将自己裹起来了。
身体骤然一暖,她不由放松的舒了一口气。
狐裘洁白的毛衬得她雪绒可爱,与艳若烈火的红裙极为相配。货商不由竖起大拇指,对着她连连夸赞道:“姑娘好看!姑娘真美!”
绯丹彤被对方夸张的神态和语调逗笑了,然后偏头对着柳堰君道:“这人真逗,你买的时候他也这样?”
柳堰君被她嫣然的笑靥晃花了眼,连忙垂下眼眸淡淡道:“不曾。”
绯丹彤笑够了,又问货商要价多少。货商比出五个手指头。
绯丹彤并不知道市价,也不知道对方一个手指头代表多少,只是按着以往砍价的经验,对着对方摇了摇头,然后比出两个手指。
货商立马露出惊吓的表情,摇头摆手道:“太少——太少——”
绯丹彤再竖起一个手指,见对方还要摇头,便叹气道:“我没带太多银子,好可惜啊——”
说话间她便咬唇一脸不舍地准备脱裘衣。肩膀刚露出来,一阵冷风吹来,冻得她又是一个激灵。
这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货商见状不由痛心道:“女强盗,三十两就三十两!”
绯丹彤得偿所愿,便得意地冲柳堰君眨了眨眼,高兴道:“看见了吗?我教你这一招,权做你帮忙带路的谢礼了!一会儿记得再推荐个客栈给我!”
说完她便喜滋滋地准备捋细金环付钱,不想一抬手,她发现自己的手腕腕骨一片血瘀,腕骨与大拇指相接处甚至擦破了些油皮,渗出的血丝都已经凝固了。
她霎时想起那个怪异的小二,方才情急没有留意到,天又冷,都冻麻木了,这会儿瞧见了才觉出钝痛来。
雀跃的心情一下灭去好些,她小心捋下一个赤金环来递给货商,郁闷道:“我没银子,就用这个抵吧!”
货商识货,瞧得出来那是真金,只是一个镯子着实太细了些,于是他便比划手指道:“要三个!”
绯丹彤也不多言,抬手又要捋两个。不想跟前突然斜伸出一只大手,手里明晃晃一个大银锭。
“三十两。”柳堰君面无表情地将银子递给货商。
货商悻悻接了银子,一脸惋惜地瞥了眼绯丹彤手里的金环。
柳堰君付了钱便转身欲走,走不了两步又回头道:“姑娘若不嫌弃,不若就来我们下榻的那间客栈落脚吧,那间客栈是中原人开的,风气甚好。”
绯丹彤顿了顿,还是抬脚跟了上去。随后两人先后去了成衣店和草药铺子,买了一身换洗衣裳、一些干净布料,并几味草药,最后才去的客栈。
这家客栈门匾倒是大,上头龙飞凤舞地写了福源客栈四个字,大门前也是挂了毛毡门帘,里头客人却不怎么多,一个个都只管安静坐在那里饮酒吃菜,倒是显得清净。
小二见客来,便殷勤上前招待,许是瞧见了绯丹彤发色泛红,随口就道:“嘿,姑娘也是西域人?瞧着跟我们中原人倒是有些像!”
绯丹彤正四处打量,闻言只管胡诌道:“唔,我娘是西域人,我爹是中原人,我像我爹多些!”
小二连连奉承,帮她选了房间,又点了几个饭菜,然后按她的要求帮她去准备洗澡水,过一会儿一起送到她房间去。
至始至终,柳堰君都不发一言地守在一边,待到她诸事妥当后,他方才颔首道别:“看样子姑娘已经无需帮忙了,我还要回去同师兄弟汇合,这便告辞了!”
“等等!”绯丹彤叫住他,而后将三个细金环递给他,道,“我不爱欠债,方才你帮我出了三十几两银子,这三个赤金环就权当债款啦!多了算带路的辛苦费,少了——应该没少吧?”
柳堰君定定地看着她,眉头微蹙,并不想接。但绯丹彤抿着嘴一脸坚持,他只能收下了。
绯丹彤顿觉一身轻松,愉快地说声再见,便抱着包袱高高兴兴地去房间吃饭沐浴了。
泡热水澡的时候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等洗完换上干净衣服后,她犹豫了下,还是提前将自制的月事带系上,并在屋里烧了些艾叶柏木之类的草木。
如今没有孟神医帮忙,她只能拣几样分辨的出来的东西烧一烧,烧出来的香味多少能掩盖一些她的血气。尽可能做了准备之后,她连灯也不敢息,就那样缩在被窝里,呆呆地盯着灯火出神。
夜已深了,这般寂静无人时,她不免又想起容简兮来。他肯定发现自己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吧?他会生气么?会伤心么?会到处找她么?
心里仿佛有个小洞,不停的灌着嗖嗖的凉气,空荡荡的。
她觉得自己这样很不好,当初走的时候分明已经想好了的。于是她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将容简兮挤出脑海。
渐渐地她觉得头昏脑沉起来,意识渐渐朦胧模糊,身上也开始发热。
她开始做梦了,梦镜凌乱模糊,肚子和头都疼的厉害,她发出可怜的哼唧声,像只病弱的小兽蜷在被褥中。
房门和窗户外头都传来咔咔的细响声。一道黑影匍匐在客栈的外墙上,状若巨大的壁虎,灵巧地用四肢来回攀爬,时而迷茫地抬头乱嗅,时而快猛迅捷地朝前快爬,越靠近绯丹彤所在的房间,便越是激动地来回盘旋。
月光虽然朦胧,但还是清晰地勾勒出了来者的形态。这是一个人,一个瘦弱娇小的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篷,用纤细苍白的手指抠着墙壁,悄无声息地推开窗扉,从狭窄的窗洞中钻了进去。
满屋都是令人窒息的香气,来人站起身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踩着蹒跚的步伐,缓缓走到床前。
凌乱的被褥中,绯丹彤面色绯红,呼吸急促,满头都是热汗。
来人状若懵懂地偏头看她,许久后,才试探地伸出手,用指尖接住她滴落的一滴汗液,然后含入口中。
大家猜猜柳堰君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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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巫蛊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