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乐滋滋地坐到火炉旁手里还拿着果脯吧唧吧唧的吃着,白浮安笑着递了些纸巾“慢点吃,刘婆婆家还有很多。”
小和尚摇头抱怨道:“我也只能跟着施主您享享福了,师傅平时管的
可严了,这种零嘴是不许吃的。”
“你们修行人,本就该清心寡欲,只是你年纪小,不忍心让你这样罢了。”
小和尚不好意思的挠着头:“还是施主您看的开,不过今天真的吓到我了,那帮黑衣人,差点就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白浮安迟迟没有回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白施主?”
“白施主?!”
白浮安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道“何事?”
“您怎么了,不会真被那群人吓到了吧!”
白浮安摇摇头:“没有,只是今日南佛山上那人,活像我一位故人,不过
那人已不再人世。”
小和尚:“依我们的说法,您那位故人可能步入轮回了,轮回这事谁都说不准。”
白浮安打趣道“年轻轻就论起轮回了,你师傅交给你的活干完了没?”
小和尚猛的站起,拿起扫把向外跑去:“施主你先在屋里待着,我去去就回!”
白浮安将几尊小佛像转换了一下位置,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佛像的台架处现出了一箱子。他打开箱子,箱子里装满了民国时期的旧物,摆在最上面的是一本经书,他翻看着经书脸上现出了些愁容:“劫难已至,用我这浮生换你一世安然又何妨。”
风雪的呼啸中不知什么时候传来咚咚几声,白浮安将旧物收起过去开门。门外不是他熟悉的小和尚,他下意识的向后退了退,那个人的个头很高,穿着单薄黑衫,他望向那人的脸一时愣住了随后转身说道:“请回吧,寺内方丈不在此处。”
那人的脸色有些苍白,平日里冷峻的眉眼里闪过了片刻慌乱:“你错了,我不是来找老方丈的…我是来找你的。”
白浮安的脚步顿住了回应道:“只是一个与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为何要见我?”
“我想找你确认一些事情…”李宗盛说出这句话时声音有些发颤。
白浮安故作漠然道:“外面冷,进来说吧。”
李宴舟跟随白浮安落坐在了方榻上,白浮安拿来了刚腾热的毛毯递给了他,他顺手将毛毯披裹在身上,身上的动作透露着不安:“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白浮安,浮生万事安。”
“李宴舟,宴会的宴,行舟的舟。”李宴舟道出名字时眼神很是深沉的盯着白浮安。
白浮安添了一杯茶水,他察觉到了那个眼神有些想不开,动作竟也慌乱了起来显些把茶盏摔碎:“抱歉!差点撒到你身上了,实在是见笑了。”
李宴舟:“无事…只是这茶水滚烫,你不要紧吧?”
白浮安摇了摇头又缓缓垂下了眸子:“先生要见我所谓何事?”
李宴舟答道:“白先生相信前世今生吗?我总觉得和你有些前世的渊源…”他吐出最后一字时话语有些顿住了,用一种近乎探究的眼神望着对面那人。
白浮安晃了晃杯中的水,似在看水中的倒影。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前世今生不过为后世所编撰,我白浮安是信南佛,不过是想了却我这半生凄苦。”
李宴舟的目光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是在想些什么转而又定了神说道:“白先生应当知道雪日同拜南佛会怎样?”
白浮安有些意外:“先生前来莫非就是为了这?”
李宴舟想了想:“也不全是,我不是来与你解了这…是想来看看与白先生接触究竟会有何下场。这南佛的作用到底是真是假?”
白浮安说道:“我白某虽有富贵命格,却父母早亡,天生多病,挚友反目,和我有牵扯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请先生好自为之。”
“我从来不怕这些…”
白浮安深叹了口气:“那请便吧…”
李宴舟拿出一个白色面具:“过几日南镇上的花灯会上,可愿随我回去?我想借此机会与白先生多了解了解。”
白浮安拿起面具端详了一下,他起初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接下了:“好…不过我对先生您也有些好奇。”
“只要你应许,想问什么都成。”
小和尚忙完推开门,看到寺内的两人惊出了声:“白浮主!您…您怎么同他坐在一起?!”
白浮安的杯盏在这突然的惊呼中落到了圆桌上,茶水侵湿了他的白衫留下了一些茶渍。
李宴舟掏出一枚蓝色方帕递给了他,他接过方帕擦拭着衣服,随后他注意到了方帕上的纹样:“谢谢你…真是想不到您居然随身会携带方帕。这方帕绣的很细致,怕不是李先生心上人赠予的?”
李宴舟摇头:“母亲给的,要我一定要带在身上。”
白浮安起身拿了一把伞递给李宴舟:“外面雪还没停,这把伞就赠予李先生吧。”
李宴舟把毯子放了下去,接过伞。他看着伞愣了片刻,伞骨是木制的,扇面则是用的油纸,上面印着水墨般的青色纹路:“油纸伞中凝怨黛,丁香花下湿清眸。白先生好雅性。”
白浮安掩面一笑:“想不到李先生竟也是这般至情至性的人。”
李宴舟说道:“方帕就不用还了,便当做伞的回礼吧。白浮安不要忘了邀约就好。”随后转身离去。
白浮安:“再会…”
这下轮到小和尚迷糊了,他不解的扯着白浮安的衣袖:“施主,您怎么能和这种人来往呢!他是李家的人。”
白浮安淡定地把玩着手中的珠串:“小和尚你还是不要在介入他人因果了。有些事有些人历经多少年都不会发生改变。”
小和尚松开了衣袖,低下头,又抬起头看着他:“白施主……我总觉得你不像是人,更像是跌落凡间的神。”
白浮安“你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吗?小和尚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几百年前这座寺庙叫玉鸣寺,我是在人们的供奉下滋生的神。民国二年时有了意识,本以为我会当个平视众生的神灵,直到我遇到了一个人。”
玉鸣寺曾经还是个有些破旧的小寺庙,当时的南佛山因战乱原因两旁的路道被炸毁,鲜少有人步入。时间一长,白浮安便可以毫无顾虑的显出神识,不知到了什么时候,隐蔽已久的寺庙里透进了一束光,血腥的气味清晰的充斥在空气中伴随着灰尘的味道。
一个混身是血的人颤颤巍巍的走进寺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跪到神台前肯求道:“谁能来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志向未完成,我李某以往不信神佛,现在我渴求神灵救我!”
白浮安现身在那人身前:“你既向吾许此夙愿,吾便应许你。”
一束白光,从他身上略过,他只觉得周遭多了些暖意,身上的伤似乎都随着那些暖意愈合。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了神灵装束的白浮安,他伸出手想说些什么时,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周围沉寂了下来,他站起望了望那尊神像走出了寺庙。
白浮安原以为那人只是一位对他有夙愿的过客,直到那日寺里突然来了一些人。他们将寺内的神像尽数搬走,安置在了一座比原来更大更崭新的寺庙里,寺庙的门牌上刻着玉鸣寺三字。
白浮安想去擦个究竟时,被一个声音喊住了,转身望去时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那日的青年穿着一身黑色军装,胸前别着银质奖章站在他的面前。白浮安微微一怔:“你看的见我?”
李伯书道:“若连恩人都看不见,我何必修这寺庙。”
白浮安:“那时救你,本就是身为神灵之责。不必铭记在心,不需要回报。”
青年人道:“神灵之责不就是爱苍生吗!我也是苍生,接受苍生的回报,不也是一种大爱吗?”
白浮安睫毛微颤:“若苍生都如你这般,那我宁可不做神灵。”
青年人却如没听到一般:“我叫李伯书,不知可否知道神灵的名字?”
李伯书本以为白浮安不会应答,刚要说些什么时,就听见那人冷淡地声音:“白浮安…我有些乏了,明天再来吧…”
李伯书:“那我就不过多烦扰神灵白浮安。”
白浮安只感到一种莫名的羞耻,羞耻的感觉一直蔓延到耳根,他闷闷道出一句:“无耻……”
他不知道的是,李伯书走出寺庙之后嘴角止不住的上扬:“我的恩人可真是个性情中人。”
之后的很多天里,李伯书时不时的来个一两趟,每次都惹的白浮安耳廓发红。李伯书因此笑称白浮安为薄脸皮神明,白浮安总会跟着称他一句“军衣地痞。”日子一长,白浮安逐渐接受了他的存在。
事情的转变是在一个夜晚,神像旁的火烛已经燃尽李伯书迟迟未到,白浮安看着滴满烛油的灯台握紧了手。他是神灵按理来说不能没有夙愿不能乱用神力,这回他却为了一个凡人破了例。手中火光一现,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一处小院,他寻着气息进了一个房间。
房间里没有点上灯火,窗还开着,明亮的月光透进,能模糊的看到一个身影。白浮安朝那个方向走去:“喂,军衣地痞,你又在这装神弄鬼的做些什么,莫不是想要戏弄我?”
白浮安一时没有摸准方向,无意间与李伯书凑的更近了些。对方温热的气息使他红了脸,耻羞的感觉让他的脊背发麻,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却被那人抓住,留下一吻。白浮安被亲的有些不知所措,抬起眼时又对上了那人的双眸,水波般的柔和中带着一些温情。
李伯书似乎也觉得有些失态,收起目光不敢去看他:“对不起...我喝了酒有些冲动,你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浮安不乐意了,一把扯住他的领子:“亲都亲了…莫非你真要做无赖?”
他专注的看着白浮安,脸上还带着些酒气: “那…要不,我赔你一座更大的寺庙?”
“李伯书…你真的不懂吗?我心悦你…”白浮安倾吐出口时又有些没了底气。
李伯书眯眼一笑,醉意熏的他脸红的厉害:“当真?”
“千真万确,真心实意…”
这句话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微小,却扰乱了李伯书的心。在听到想要的答复后,他抱住了白浮安,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即使是凡人你也喜欢?”
“喜欢...一直都喜欢...”白浮安似是想到什么脸上泛了红,随即补充道“就算你是军衣地痞…也喜欢。”
那一晚窗外的海棠未眠,似是经了一场秋雨。花枝乱颤,摇曳生姿,花落了一地,花蕊似乎也染上了一抹红。
民国10年,突发旱灾。粮食庄家颗粒无收,无数难民拥进玉鸣寺相互争抢啃食着贡品,白浮安躲到了寺外。
他不愿看到这副景象,滚烫的佛印映在手心,很多年前他的佛像刚被造出时。他已经有了些许意识,选神者的声音回荡在耳迹:“佛印一现,即是苍生苦难之时,选择苍生还是隐身于这世间由你,但切记体内愿力都被燃尽时,你将消散于这世间不复存在。”
白浮安在寺边徘徊了许久,他看不得世间疾苦,可他刚通了人性,有太多想做的事情还未做,纠结的心情久久未散去。
片刻后,他似是拿定了主意,颤抖着手将中央的那尊玉佛打碎。玉佛的碎片发出光亮化作烟尘,不知是谁喊了声“诸佛菩萨保佑我们有粮食了!”
寺中的难民都相互拥挤着跑了出去,只剩下了站在寺中的白浮安。他与那尊玉佛是一体的,玉佛碎了不到几个时辰,他也会消失。最后的时刻他只想看看李伯书,不知是幻听还是临死前的彷徨,他听到一个声音:“白浮安...”
他转身就被那人搂入怀中,李伯书轻柔地吻着他。绵密的亲吻过后,两人就这么望着着对方,似乎还有很多话没来得急说。
李伯书抚上了他的脸,眼中映着些泪光:“我怎么能忍心看着你去死,白浮安…我不傻。”
李伯书抱着他闭上了眼:“就让我…最后体会你的温热吧。”
白浮安红了眼,他不可置信的抓着面前的人:“李伯书!这不是玩笑!你会死的!再也不能踏入轮回!”他的声音悲愤嘶哑地回荡在寺庙里。
李伯书轻轻为他抚去眼泪:“继续当你的神灵护佑苍生,他们需要你。”
李伯书的身上发出了虚渺的光亮,身影越发的模糊起来直至像是破碎的星辰般消散在这世间。
白浮安跪坐在佛堂前哭喊道:“神灵白浮安愿放弃神灵身份,肯求换取李伯书步入轮回一世平安!”他的声音坚定有力又带着些悲鸣,他不记得那日在佛前跪了多久,念了多少遍那句请求。
小和尚:“那...后来呢?”
白浮安:“我放弃神格,进入轮回。换来了李伯书的转世投生。”
小和尚面色凝重:“难怪师傅说看不透你的命格,果然有缘人无论历经何时都会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