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办法不怨他们……”
当第一句话说出口,更多的东西便会不受控制的喷发而出,程朗月的语速加快,语气变得激烈:“一边说着为了我好,一边剥夺了我追寻真相的权利;一边说着不想给我压力,一边逼得我无路可选;一边说着爱我,一边让我丧失了对爱的渴望!”
深埋闹中的种子冲破了土壤,开始疯狂拔高,将程朗月绞成一团乱麻,让他想要尖叫、想要冲破身上的重重枷锁!
“她很难过……我就不难过了吗!”
“她守了我八年,我就必须背负着她的期望而活?”
“她为了我自杀,我就必须背负着她的生命而活!”
“你心疼她的付出!怜惜她倾尽生命的爱!”
“那谁来可怜我?”
“有谁问过我需不需要这种爱!”
程朗月已经彻底失控,尖叫着想要冲破束带。
廖瑞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急忙断开仪器。
一股疲惫感涌上大脑,程朗月想要闭上眼,却又不甘就这样闭上眼,他还流着泪喃喃自语:
“不……这不叫爱……这叫枷锁,她想掌控我的人生……她有目的地谋划了这一切……”
廖瑞心情复杂地安慰程朗月:“好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感觉累了,就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吧,待会我会叫你的,休息吧……”
程朗月缓缓阖上了眼睛,血色全无的唇还在缓慢地张合。
廖瑞凑过去,没想到他说的是:“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带我走吧……”
带他走?
那这话肯定不是对他说的。
程朗月想到了谁?
又想让对方把他带到哪里去?
程朗月又做梦了。
他回到了上次在医院梦到的那个一片白光的地方。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不知过了多久,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这里待过很长一段时间。
“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外面只有我一个人,什么声音也没有,什么人也没有……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就这么躺着,无奈地感受时间一点点流逝……
我感觉很不好,我的记忆力越来越迟钝,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带我走吧……”
程朗月四处张望,寻找说话的人。
这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他的声音,明明近在咫尺,他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像一个傻子一样。
另一个声音回道:“我现在不能带你走,你再忍忍好不好?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真的很害怕……我最近躺在床上,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面都是空白的。我是不是已经疯了,连你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你不会疯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那道属于程朗月的声音越发哽咽,最后更是直接崩溃地哭道:“骗子……你明明丢下我了……”
程朗月一愣,感觉什么人正在拍自己的手臂,白光围绕的世界骤然崩塌,他又回到了廖瑞的办公室。
明明是这么温暖的装饰,他却莫名感觉浑身发凉。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
难道,那些才是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吗?
廖瑞递了一杯热水给他,“喝点水吧,关于今天的事情,你大可以放心,除非你允许,否则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的。”
“谢谢。”程朗月接过水杯,暖意从皮肤渗入,却怎么也到达不了他荒凉的心底。
“你的情况,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准备了。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你的情况非常严峻。”说着,廖瑞叹了口气。
“如果我们将人的心里承受能力比作一根根的线,负面情绪就像是压在线上的包裹。负面情绪过多,线就会绷断。根据线剩余的数量,我们就能大致将人们的心理状况分为不同的级别。
而这中间,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情况。
如果只剩下最后一根线,而这个人有着较强的心理承受能力,为了保住这最后一根线,他会想办法忘记自己的精神压力,减轻情绪包裹的重量,从而使得两者达成一个微妙的平衡。”
程朗月握着杯子,竟觉得这杯热水也凉得可怕,“我就是这种特殊的情况?”
“是的。”廖瑞犹豫了一会儿,才接着道:“你应该明白,越是被绷到极致……”
“越是容易折断。”程朗月淡淡地接道,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
一切虚幻得像是一场梦。
从醒来之后,他每天都在告诉自己:一千个植物人都不一定能醒过来一个,你真的很幸运,你要珍惜这份幸运,好好生活下去。
可事实却是,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踵而至,每一个人都让他窒息。
他一点都不幸运。
程朗月希望自己从没有醒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