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辆车子在夜色中的山间缓缓穿行。mengyuanshucheng皮卡车走在最前面,“逝者为大”。皮卡车师傅,虽然并没有看一眼车厢里拉着的逝者。但是,他还是竭尽所能地把车子尽量开得平稳,尽量不把逝者颠簸疼了。
等车终于开到人户里时,水泥路面自然是比矿山路平坦了许多。皮卡车师傅倾述地嘟囔了句:“老哥子,兄弟要加点儿速了哈。你莫要怪罪兄弟哈。”
红军局长在外面也了解了不少情况。死者是本地华阳人,年龄42岁,父母已经不在了。家里有一儿一女。儿子20岁了,女儿也满了19岁了。老婆跟别人跑了。伤者和死者是亲的两弟兄。不过伤者在很小的时候就抱养给海棠县的一户人家了。后来那户人家有了生育,生了一儿一女就不怎么待见这个抱养的娃儿了。也是一个苦命人,懂点儿事情时就在社会上飘了。一飘就飘成为了老光棍了。去年不知道怎么地,就打听到西龟的哥哥了。这两弟兄相认之后,就结伴到这龙老板的矿山上来打工了。
谁曾想到,这还没干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红军局长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了一哈。又问了问矿洞里的情况。
钱局长:“根据现场的情况来分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上一轮爆破的时候有残炮没有爆。在打炮眼儿的过程中,钻机的钻头钻到了残炮,引发了爆炸,造成事故。”
红军局长:“嗯。差不多是这样的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刚到山上的时候。龙老板身边站着一个哆哆嗦嗦的工人?”
大家便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工人。
红军局长:“这个工人和这家两弟兄,他们三个刚好是一个班组的。这个龙老板,的矿洞一根主巷道打进去,里面开了三根支巷。一根支巷就是一个班组。每个班组三个工人,一个工人负责打眼儿放炮装矿,另外两个工人负责拖矿。那个活着的个工人就是其中的一个拖将。他们昨天炮放得有些多。今天来拖了一上午都没有把矿拖完。中午出了洞子吃了饭,又继续进去拖。干到下午的时候,差不多就是最后一车矿的样子了,那个工人出来拖了一车矿出来,准备领炸药雷管导火线这些进去爆破。他两弟兄在最后打炮眼儿和支护。结果这个出来的拖将还没有把炸药雷管导火线领好。矿洞里就传出了爆炸声。大家就晓得遭了。但是他们又不敢马上进去。要等里面炸药爆炸的烟雾散得差不多了才敢进去。平时他们都是放了炮就下班休息了。第二天上班时,烟雾早就散尽了。但是今天出事情了。等不了那么久了。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龙老板就催着大家进去帮忙抢救了。”
“只是进去了。大家就发现只有他弟弟一个躺在洞边叫唤。哥哥已经没有声音了。当场就被炸死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弟弟抬了出来。见他好像还表面上还没有什么伤口。但是问他,他只说是好像有炸飞的矿石打到了他的肚子。然后就昏迷了。龙老板又赶紧安排车子送到山下去,准备送县医院,但是人家听了他们的描述,直接就说没有医疗抢救条件,估计是受了内伤,怕是内出血,赶紧往海昌送,争取时间看能不能抢救条命回来。”
大家这边还在讨论。跟在皮卡车后面的面包车里的龙老板已经接到了工人从海昌打过来的电话。
工人哽咽着:“龙老板,人已经走了。内脏都被打烂完了。正在往西龟拉。”
龙云中听到这样的消息无疑又是一记晴天霹雳。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他明白自己这个跟头栽凶了。想当初自己在西龟那是多么地风光。每天都是大把大把的票子。那个晓得遇到个亚洲金融危机,居然就把开矿的老板整死了百分之九十以上。最直接的就是西龟县矿业公司破产了。
自己那时已经差不多有百万身家了。大家都喊自己“龙百万”。走到哪里,那都是高人一等。那家宾馆酒楼自己没有吃遍耍够?那个窑子的小姐自己没有去尝过?
想着开矿来钱快。自己就在这荒山野岭里一直坚持。谁又曾想到。这物价越来越高,工人越来越难找。大家都去城市里打工了,都不想来做这血盆里讨饭吃的营生了。再加上国家对安全生产越来越重视,法律法规标准制度越来越健全。以前死个工人几千块钱,最多万把块钱就搞定了。现在死个人随随便便就要个一二十万块的人命钱,再加上杂七杂八的什么医疗费了、务工费了、丧葬费了,还有事故罚款等等,实在是难以承受。
龙老板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完了。大风大浪都经过的自己,怕是要倒在这道坎上,过不去了。
等尸体拉到殡仪馆的时候,公安、法医和大家交涉一下,也就下班回去了。只有青山乡的领导和安监局的人还没有走。
因为死者就是青山乡的人。作为一方父母官,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矿也是在自己的地盘上,事故也是出在自己的地盘上。先不去说责任不责任的,善后工作是要承头来做的了。
“龙老板,你怕是得先拿些钱出来。大家先张罗口棺材过来,把人装起。”
“张乡长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要说这些话,龙老板,大家都理解。谁也不想出这样的事情。”
“先拿一万块钱去吧。买两口好一点儿的棺材。再套寿衣。买些香蜡纸钱火炮花圈什么的……”
“送海昌抢救的个也死了?”大家赶忙问到。
龙老板无力地点了点头。
其实这样的结果红军局长心里早就预料到了。但是他还是希望会出现奇迹。只是,奇迹并没有出现。现实结果就是这样的冰凉残酷。
他摸出手机给分管副县长冯强打了过去。电话接通了,但是很快就被挂断了。他其实不知道,冯副县长这阵正在做着“剧烈运动”。他这个电话把冯副县长和冯副县长下面的人都给吓了一跳。
见冯副县长把电话挂了。他以为领导可能是不方便接听电话。便想等一哈看。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什么动静。他又继续打。冯副县长被他刚才的电话一惊吓,就雄风不再了。好不容易,才又雄风归来。经过连门缝儿都还没有进去。红军局长这讨厌的电话又打进来了。冯副县长见下面已经软了。十分恼怒地接通了电话。语气很生硬地问到。
“喂。红军同志啊。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有什么事情不能等明天上班再说啊?现在可是我的私人时间。”
红军局长不知道自己怎么惹恼了冯副县长。只能连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有个紧急情况给你报告。”
“对不起个锤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今天下午青沟硫铁矿出了起事故,造成两名工人死亡。”
“啥子呢?死了两人。既然是下午的事故,你咋拖到现在才报告?你要检讨!”
听到冯副县长在电话那头咆哮。红军局长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儿。大家马不停蹄地奔忙。黑灯瞎火地在那荒山野岭行车。又是钻矿洞,又是抬尸体的。现在是又累又困,又饥又渴。这什么领导一个,也太没有水平了。连句安慰下属的话都没有,就只知道在哪里颐指气使。
但是红军局长还是耐住性子。“领导,你听我解释啊。”
“解释个锤子。你听好了。一是先把家属给我稳住。不要出现什么极端情况。二是明天一早通知全县各乡镇各有关部门10点钟,在县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安全生产紧急会议。我要做重要讲话。你们明天上班前把讲话稿送到我的办公室来。三是无论如何尸体要在三天之内安埋掉。”说完。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红军局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唉。木一只有辛苦一哈你了。今天晚上加个班,给冯强副县长写个讲话稿。明天上午8点半送到他的办公室去。10点钟,在县政府三楼会议室召开全县安全生产紧急会议。”
这边木一领受了任务,赶紧从殡仪馆出来,准备往办公室赶。
与此同时,死者的儿子、女儿已经收到了乡政府的通知。他们正在往西龟县殡仪馆赶。
还有那个跟人跑了的老婆,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到死讯,她也在往西龟县殡仪馆赶。
而顾玉娇看完电视节目都没有等到木一的电话,很是生气。等他她洗漱完毕,把电话拿回房间充电的时候,她才发现有几个木一打过来的未接电话。原来他是给自己打电话了的。
心里有些小高兴,赶紧回房关了门给他把电话打过去。结果拨一次也是“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Sorry,thenumberyoudialedisoutofservice,pleaserediallater.”拨两次也是。
“哼。居然还给我玩失踪。”
躺下假装不在乎,但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继续打。现在变成了“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subscriberyoudialedispoweroff,pleasetryitlater.”
算了,算了。你关机。我也关机。
顾玉娇关机之后,沉沉进入梦乡。木一却饥肠辘辘地在办公室抓耳挠腮。
今夜对许多人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