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的深夜,父亲大人也终于赶了回来。xinghuozuowen按照历年的惯例,大家都没有睡,一直在看电视烤火等他。
当父亲大人,背着他鼓鼓囊囊的帆布口袋,提着用蛇皮口袋装着的大半袋橙桔,推开院门的时候。听到声音的同时,弟兄三人争先恐后地拉开堂屋的门,跑到院门口去迎接父亲大人。
弟兄三人围着父亲大人,亲切地叫着“爸爸……”
木一一把接过了父亲大人肩上背着的帆布口袋,背到了自己的肩上。小杰从父亲大人的手里,接过了他提着的大半袋橙桔,抱在自己的怀里。空出了双手的父亲大人一手牵着俊哥儿,一手爱怜地抚摸着俊哥儿的脑袋,边往堂屋里走,边就问到:“你们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小杰说:“考得还行。”俊哥儿没有吭声。
父亲大人说:“考得好的有奖哈。”弟兄三人都以为他会接着说下半句:“考得不好的有惩哈。”都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这句话。可是,奇怪的是,半天父亲都没有说这下半句。
父子四人很快就走进了堂屋。此时,母亲大人已经将耳锅煨在地炉子上了,锅里正热着给父亲大人留的饭菜。
进到堂屋里,父亲大人松开了牵着俊哥儿的手,快步向灶房走去,随手关上了灶房的门。紧接着就从灶房里面传出来响亮的解溲声音。
等父亲大人出来。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哎呦,终于解放了,在火车上就想尿了。”
母亲大人接过父亲大人的话说到:“你自己不晓得在火车上解决了啊?”
父亲大人笑着说:“哎呦,那你是不晓得,今天有好挤。我给你说,火车上那实在是太挤了,人挤人,那就像是插包谷一样,连脚都找不到地方下。更何况大家都还大包小包地往屋里带东西。”
母亲大人:“俊哥儿快给你老爹把筷子碗碗拿过来。先把饭吃了再说。”
父亲大人笑呵呵地接过,盛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的碗,端在手里,坐在长板凳上,脚踩在地炉边烤起火,风卷残云地把一大碗饭菜,连汤带水吃了个精光。
等父亲大人吃饱了饭。母亲大人把碗筷捡去洗了。
父亲大人,这时摸出了烟盒,掏出一支烟点起吸了一口。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赶紧又掏出一支烟递给了木一。
木一没有接父亲大人递给他的烟。他有些诧异地望着父亲大人。然后说道:“爸爸,我没有抽烟。”
父亲大人:“哦。接着嘛。你现在参加工作了,算是长大了,可以抽烟了。”说完又转过头去望着小杰和俊哥儿,对着他们说:“你们还小哈,可不许学大人抽烟哈。”
只见小杰和俊哥儿两个人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两个人都说:“我们保证不学大人抽烟的。”父亲大人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把掏出来准备给木一抽的那支烟又放回了烟盒里。
这时母亲大人把话接了过去了。“我说你啊,那烟有什么吃头?烟子含一口就吐了,烟屁股也丢了,还落得到处都是烟灰,牙齿也熏黑掉了。人还咳得很。既浪费钱,又对身体不好。”
就这个“抽烟”问题。母亲大人喋喋不休地把父亲大人数落了一番。抽烟在她看来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坏处倒是一大堆。其中最大的坏处,首先应该是“浪费钱”,其次就是“对身体不好。”
听到母亲大人数落自己,父亲大人也开始为自己“辩解。”从“烟是桥,酒是路”的交际功能,说到了抽烟的人不容易被蚊虫叮咬,又说到了烟是苦的,男人抽烟那是抽的寂寞。一个人在外打工,累了苦了无处诉说,抽支烟解解乏。既消除疲劳,又提振精神……反正也是说了一大堆的“好处”。说到最后核心的意思就是“老子自己挣的钱,就抽了两支烟,你一个婆娘家在,怎么话就这样多呢?”
好了。就是这么“一支烟”的问题。竟然,它就成了引爆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矛盾”的“导火索”。从大家满怀期待地等候父亲大人回家,到父亲大人真的回来了。从跨进堂屋门槛,到现在吵架,前后也还不到一个小时。
这下好了。过年的气氛,在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愈演愈烈的“吵架”中,被冲得越来越淡。
木一他们弟兄三人,都被吓呆了。他们被这突然“晴转多云”,不对,应该是“晴转暴风雨”的场面吓懵了。既不敢去劝父亲大人,也不敢去劝母亲大人。因为,从小到大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时候谁去“劝说”,那谁准会成为他们吵架的“牺牲品”,从读书写作业考试一直被数落到看电视扯猪草洗澡捉鱼……到最后,毫无悬念,一定是被狠狠地痛打一顿。而弟兄三人还没有搞清楚,原本是大人相互之间吵架,怎么最后却变成了自己挨打。
其实,弟兄三人早就习惯了被大人当“撒气桶”了。打着,打着就习惯了。打着,打着就长大了。
只是,随着木一自我意识的觉醒。他觉得自己受过了这样的吵吵闹闹的日子。他有些愤怒。他知道,虽然表面上这是由“一支烟”引发的战火,实质上还是因为一个字“穷”。因为穷,过年本来是合家团聚的日子,但是也是农村人“赛穿赛吃赛票子”的“盛会”。
而母亲大人早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开了。“她早就受够了这样的日子了。刚成家的时候吧,盼望着土地分到户,等土地分到户了吧盼望着生孩子,等生了孩子吧,盼望着快快把孩子养大。可没想到吧,这孩子是来了,土地没分到。土地没有分到吧,这一家大大小小五张嘴巴,睁开眼睛就要吃,一顿不吃都不行。这吃都还没有解决好,又开始读书了,要操心学费了。唉。自己眼看着孩子们还没有长大,自己却都要老了。等孩子长大了吧,又要操心娶媳妇儿了,又要操心修房造屋了……可这一穷二白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哦?自己怎么当初就瞎了眼嫁给了你木德钱啊?吃没有吃过好的,穿没有穿过好的,一辈子不是围着灶头转,就是围着猪圈转;不是围着田边地角转,就是围着你几爷子转。到头来什么都没有转到一个……”
母亲大人的哭诉,父亲大人的沉默,被吓得噤若寒蝉的弟兄三人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两个弟弟小心翼翼,又有些偷偷摸摸地溜去睡觉了。
木一的愤怒已经无声地转化成了悲伤。他有些恨自己没有本事儿了。有些尴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此时,父亲大人开口了:“你也去睡了吧。”
木一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不放心地说:“那你们也早点睡了哈。”
父亲大人埋着头,摆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