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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家決對不會-讓他們得逞的-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他!絕不!!”王大妃娘娘咬牙切齒,只為了讓久違的眼淚永遠只留在那個遙遠的時空裡,“你給我聽著,我不管你用甚麼法子,我要明早他就不是待罪之身。不然,哀家要你,還有你宮外的親眷統統陪葬。你聽見沒有?”親眼看著屠刀架了張泯浩的脖子上,她已經全然沒有理智可言了。只有他活著,她才不是孤苦伶仃的。
-就像從前一樣,即使我永遠不能留在你身邊,可我絕對不會讓你孤傲地一個人死在山腳下。即使再痛苦,我也一定要你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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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指著金堇妍帶他們飛黃騰達的大人們滿臉堆笑地親自送來了狀元及第的文書還有官袍想買他的失憶。可即便憔悴到了沒個人形,他依舊有的是力氣對他們嗤之以鼻。
他再也沒有金堇妍的消息,估摸著她自投羅網再回到家以後一定又遭到了軟禁,而且必定是守衛更嚴密的。他也再沒有跟任何人說一句話,倒是在僕人嘴裡聽到了早在預料中的事-金正浩那傢伙真是活得好到不能再好了。
換上官袍,他明天還要上殿面聖謝恩,和他還繼續活著一樣,無關自己想是不想。
或許自己從前還滿心抱負地想過要做個了不起的官員,可現如今,支撐著他挨過每一天的就是對英祖皇帝的詛咒。
連月的龍體不適讓那道天殺的聖旨遲遲沒有下來。原本灰心絕望的張泯浩開始慢慢燃起一種念想,也許是老天爺都看不慣了吧,只要英祖皇帝一日抱恙在身,堇妍就一日不可能被帶走。
這或許太大逆不道了,尤其是做為被大王欽點的狀元,但是,他真的希望大王早日駕鶴歸西,那樣,就算那些精於算計的大人們還不會死心,把希望放到了下任皇帝身上,可至少3年之內他們連做夢都別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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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還真是諷刺,他洪國榮如今費盡心力想幫自己的“妹夫”對付的人-王大妃,不就是他同樣費盡心力渴望有天能讓自己妹妹爬上的位置。可眼下他搜尋不到在自己心底藏著的哪怕一點可以預支的同情心,那是自然,誰會在還沒搶到糖果的時候就開始擔心糖果會化了,或是弄疼了自己的牙,再者,即便他是再心思細密,疼愛自家妹妹的兄長,他也畢竟沒生得女兒身,或是長得一顆女兒心,難不成還指望他像虛凰的申畫師一樣?
熟識的御前侍衛突然出現,在他耳邊嘀咕了兩句,他先是一愣,然後背起手搖了搖頭,笑起來,那成尚儀再是心性高潔,臨了這 難得的可以離棄富貴榮華回歸凡人之身的關頭,不還是選擇了留下。這多少讓他有些失望,只是對那女子的,她若真能與眾不同那就更有意思了,不過,她絕對不會對他計劃造成阻礙。大王若要將她納為妃子,那元嬪就必然是中殿的不二之選。
女子無才未必是好事,可這一個個才華卓越的女子還真是讓他一刻都不得安生。洪國榮長長地呼了一口氣。擺在自己面前還有好些事情可是等不到真相自己顯露出來的。
“誒,我說,你這傢伙甚麼時候起對人也那麼狠了?”檀園漏夜趕來。
“金兄,這麼晚把你拉來這地方實在是抱歉。”
檀園聳聳肩膀,打了個哈欠,又擺手:“一聽說是‘刺客’,我的心都揪起來了。這會兒看見這個還剩半口氣的傢伙,敢情你的人逗我玩兒呢。”
“玩兒?我的腦袋可還被他叼在嘴裡呢。金兄,你認得出他是誰嗎?眼下要是沒有人能證明他並不是逃過了這宮裡重重守衛的把關,把刀子架到王大妃娘娘跟前去的刺客,不只是我,還有一大票人都難逃一死。”
“難不成是......特意買了條人命來換你們那麼多顆腦袋?夠狠的啊。就說最毒的是婦人心嘛。”
“我原本也那麼想過。但看她當時的樣子,不太像。”
“不是聽你說過,有幫清國貴族秘密從海路而來,不見大王反而是悄悄謁見王大妃,不知意欲何為?”
洪國榮搖搖頭:“兩碼事情。”沒有再多做解釋,“金兄,你看到他嘴動了嗎?”
檀園往牢籠裡看看,點頭,“是在做夢嗎?”
“即使是做夢也沒有多說些別的。我站在這裡盯了很久了,幾乎沒有一點聲響,不過我倒是看出了一個名字-”洪國榮轉向檀園,只做了三個字的口型,金-堇-妍。
“那是......”
“能直呼這名諱的人不多。”
兩人再仔細打量著監牢裡那個男人。
檀園觀察著那人的手:“他若是再生得細皮嫩肉些是不是就更容易認出來了?”
“手上磨得很厲害,是做重活的人,不過,一看指節上的印記就知道他從前是拿過筆桿子的。”
檀園眯眯眼睛:“......說得跟盜捕廳的人似的,我只知道,他的手很乾淨。”
“時間不多了。我得想法子找出他是誰。決不能在這最後一步棋上,反讓對手將了我們的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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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弈,且不論對手是否技藝相當,舉手無悔方乃真君子也。黑白麵上,捨棄少數殺出活路,楚河漢界,棄車方能保帥,利落的一步,甚至無須斟酌,被滅的小卒子被信手棄置一旁,它便是死了和其他的走卒一樣,橫躺在經緯天地之外,主子不會心痛,對手更不會憐憫。若是有人一覽棋面,深知福禍是非一己所能掌控,為保滿盤的跑馬走卒而自願將帥折戟,那人便是痴的
-木石做的棋子能懂得甚麼悲歡離合?
執子的人不會流淚,至少不會在棋局結束之前落下眼淚,在棋局中,他不再是塵世裡的凡夫俗子,是能把兵權王權玩弄在掌心裡的天神-離切膚之痛那麼遙遠。
如果有人會把女人的棋藝當回事的話,臘梅的幽怨香氣就能把他引向深宮深處那扇徹夜不曾熄燈的紙窗。
王大妃娘娘把摔得零碎的心神都收拾了起來,轉動棋盤,找回往日成竹在胸的感覺,可惜攻也是她,守也是她,幾個來回便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更捨不得輸掉那一面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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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愛新覺羅.永琌仰躺在被江水侵襲過的舢板上,衣服吃水很厲害,已經把他凍的面色蒼白,但他看著天上慢慢放大的明月,痴痴地笑了,好像差點被閻羅王帶走是件有意思的事。
“江上...怎麼......可能起那麼大的浪?”尹善胤還沒回過神來。
“閻羅王看上我了,派人來迎親唄。”愛新覺羅.永琌撥動著身邊的積水,笑得更歡。
“那你怎麼不跟了去?”
從艙裡跑出下人,給兩人拿來了厚實的衣物。
“我這不是為你擋駕嗎?我可不怕死。只是閻羅王沒這能耐把我帶走。”
“瘋子。”尹善胤的牙齒都在打顫,裹上衣服,吃力地往倉裡走。
“尹善胤!我知道你想要我死,我知道你在岸上設了埋伏,說實話,死在你手裡我不介意-不過你也未免太天真了點,你以為你知曉了事情的真相就有先斬後奏的本錢了嗎?我額瑪不會相信你和你舅舅殺了我是給他親兒子報仇的。因為這世上沒有人會願意從別人的嘴裡聽到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貨。”
“你還真是有閱人的本事。還不進艙裡,在等你未來岳父嗎?”
永琌笑了,扭動腦袋,倒看著尹善胤;“如果我死了,你就是另一個我,尹善胤。我是惡人,可總要有人去做惡人的。沒有喪心病狂的惡人,哪來那些大義凜然的英雄,沒有離經叛道,哪來的循規蹈矩。我是惡人,可我也讓別人不必為惡。我們都只是棋子罷了,也許我是黑的你是白的,也許相反。誰也保不准誰的一步就會成另一個人的最後一步。但老天把我安放到了你身邊,總有他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