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潤坐在屋檐下,手裡捧著一杯熱茶,抬眼看著天空中紛揚的雪花,細密如織,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編制著一方若隱若現的純白苧麻布,給原本灰藍孤寂的蒼穹籠上了一層神秘而又悠遠的秀色。“他”如墨蝶翻飛的長睫毛,好像宣紙上落下的凝練的筆觸,生動了那副靜謐的畫面,“他”吹一吹手中的清茶,熱氣散做一朵流雲,拂過那張布滿紅嫣的臉龐,沿著粉色嘴唇輕輕勾起的優雅弧線綻放出這個寒冬所承載不起的那份柔情。
門開了,來人的步履輕悄,徐潤也沒太留神,繼續為眼前的景致所吸引,一陣倉皇的寒風卷著零碎的雪片痴痴地闖入檐下,那些晶瑩小東西淘氣地攀在“他”的發際,吻上“他”的眼瞼,駐留在“他”的眉梢,撩動著“他”長長的睫毛,然後在眨眼間統統化做了通透的的水珠,默默地滑落,摔碎在“他”溫暖的腕上,“他”才低了頭,慈悲地撫摸著這些從天而降的小傢伙留下的最後的痕跡。
閔誠煥緘默佇立在門前,深深呼吸著令人頓感暢快的寒冬之氣。他不禁打量起眼前那個專心致志的徐潤,果真漂亮得可以,自己還是第一次將對方看了個仔細,招人疼的娃娃臉,纖弱卻顯秀氣的體型,純真卻又幽深的雙目-那眼底流淌著的光芒,沾濕了氤氳在周身的陰柔之氣,叫人不由地屏起了呼吸,像是不敢貿然驚動一隻美麗絕倫的蝴蝶。但那只“蝴蝶”還是註意到了他的存在,轉過頭,淡淡地一笑,一點頭,有些猶豫地開了口,問了聲好,卻始終沒想清楚該怎麼稱呼。
閔誠煥往外走了幾步,同樣帶著笑意,“你就隨彩英管我叫‘誠煥哥’好了。”
“誠煥哥?!那樣好嗎?!我還是叫你閔大哥吧,我也那麼叫曹大哥的,利落些。”徐潤直率地說,著實不像個已婚的男人該有的沉穩樣子,露齒一笑,繼續擺弄著手裡的茶杯。
閔誠煥無聲地應允一笑,接著問:“怎麼坐在這裡?你不冷嗎?不睏嗎?山長水遠地過來,你該好好回房歇著。”
“我等她乖乖睡著了才出來的。”徐潤一笑,自己說溜了嘴有些不好意思。
“怎麼了?”
“沒甚麼?覺得她額頭還是開始有些發熱了,怕她過會兒生病難受,就趕緊出來熬點藥,讓她趁熱喝了祛祛風寒。”
閔誠煥這才看到了屋子跟前火爐上放著的藥罐子。“喔。”他恍然大悟,“可你人有必要守在這裡嗎?”
“怕給煮干了,就是沒干,太濃太苦了,一股衝鼻子的焦味兒,換了誰也難喝下去啊。”
“還真是體貼呢。難怪班主都不在任何人面前不數落你半句。彩英還真是找對人了!”
徐潤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閔大哥你笑我呢。有甚麼大不了啊,其實我才出來沒一會兒呢。我聽爹說你從小就幫著照料寺黨上上下下的大小事情,直到現在,別人都散了,你因為擔心爹和我們來到了這裡,你才是真的體貼吧。”
“我和你不一樣。”
“當然是不一樣的嘍,每個人都不一樣”徐潤點頭,說話間已經站了起來,原來藥已經熬好了,“他”一面小心地盛著湯藥,一面齜牙咧嘴地為自己被燙到的手指喊疼,好不容易挪到了屋檐底下,艱難地把它放到了貼近的窗台上,一松開就急忙用手捏著涼涼的耳垂,燙得直跳腳。
“你還好吧?!”閔誠煥並不太熱切地詢問道,看徐潤誇張的樣子有些不適應。
“沒事,沒事。”徐潤摸著臉,窘迫地回答,幸好那火辣辣的感覺已經慢慢消散了,“他”並沒有燙傷。
“我幫你吧。別讓彩英心疼了。”
“不用,不用,她還睡著呢。”徐潤著急地說。
閔誠煥進屋找來個托盤,“給,你這畫師的手怎麼能給燙壞了呢。”
“謝謝。閔大哥。”徐潤誠心地笑了笑,接過來,有些不好意思了,剛才還以為他說的是要幫忙端進去呢。
“你娶了彩英,還跟我那麼客氣做甚麼?!”拍一拍徐潤的肩膀,“好好在這裡住下吧,都是自己人,不是嗎?!”閔誠煥的腳步踏出了屋檐,寒風撩動他光潔的衣料。
“閔大哥,你這是要去哪裡啊?”徐潤把藥碗移到托盤上。
“不去哪兒,就想熟悉下這附近的環境。”閔誠煥答得有些心不在焉,徐潤卻沒多在意。
“早去早回啊,看這勢頭,或許不等天黑雪就快積上厚厚一層了,那時侯可不好走道。” “謝謝。你也快進去吧。”
“恩。”
徐潤看著閔誠煥把院門輕輕帶上,然後自己開始托著藥碗小心地往屋裡走。
“彩英。”徐潤輕輕搖著睡得正安寧的彩英,她臉上紅撲撲的真討人喜歡,“彩英。”“他”繼續輕聲喚她名字,雖然不忍心,但自己還是得叫醒好不容易才睡下的她。
文彩英蠕動著身子,眉頭鎖了起來。
徐潤摸摸她的額頭,似乎比之前又燙了一些,也有可能是自己的手太涼了罷,“他”把手擺到自己臉上捂熱了。
文彩英這時候翻過身,仰面,深深地吸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錶情還有些懵懵的,可看見徐潤湊近的臉,還是自然而然地笑了起來,“你回來了,潤兒......”伸手曏“他”,撫摸著“他”手,說完,又眯起眼睛,深深地呼吸。
“我答應你的,你睜開眼睛我就在這裡,沒騙你,對吧。”徐潤牽著彩英的手,輕輕搖晃著。
“恩......”彩英連連點頭,聲音還帶著濃重的睡意。
“那我們現在先起來,乖乖地把這碗藥喝了,好不好?”徐潤湊過去托著彩英的肩背扶她起來。
彩英一聽到“藥”這個字,眼睛就一下睜大了,睏惑地看著徐潤,“啊?藥?我又沒有生病!”有些抱怨地說。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你只要喝下去了就不會生病了。”徐潤說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在糊弄小孩。
彩英更清醒了一些,不理解地看著“他”,“你在裡頭放了甚麼?是用來拐小孩子的嗎?”
“你喝了就知道啊。小-姑-娘。”徐潤把碗端過來,吹一下,苦苦的味道就縈繞不去,“他”還繼續昧心地說著,“大叔我熬的,一點也不苦哦。”他壓著嗓子,學著古怪的男聲,彩英對“他”一擠眼睛,“他”就立馬停下了,回復自己的聲音。
“不苦你喝呀,反正我也不想你生病的,雖然你耍賴了。”彩英又要倒下去,還好徐潤及時攬住了她,她不滿地說:“就算我是真的喜歡聞藥材的味道,也不代錶我喜歡喝藥。我真的不要緊,你不要大驚小怪了,潤兒。”
“不要討價還價了。你自己沒感覺,可是你現在在發熱了,再不快點把藥喝了,你要大家尤其是爹為你著急嗎?!”徐潤即使鎖著眉頭,說話也還是很溫柔。跪在她背後,用肩胛骨抵住彩英的身子,一面舀起一匙湯藥,腦袋錯過她的肩膀 吹著湯藥,“你要我也喝是吧,不成問題,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把湯匙送到她嘴邊,再一次強調著,“不苦的。我真的已經加了很-多-很-多甘草了。”
看著她聽話地喝了第一口,徐潤心裡的石頭都落下了大半。
“恩—”彩英發出意外的聲音。
“怎麼?”
“很好喝誒。不愧是潤兒,熬出的藥都是甜的。”彩英贊嘆著,“快喝你那口,好好嘗嘗吧。”
“真的?”徐潤將信將疑地為自己舀了一匙,送進嘴裡,整條舌頭都被緩緩暈散開來的苦澀給滲透了,痛苦得擰起了眉頭,想吐都吐不出來,可逞強地沒出聲。
“喜歡嗎?”彩英有些諷刺地問。
徐潤不說話,哼著鼻音,繼續逞強地點頭。
“放了甘草不等於放了糖-”
“再苦你也要喝下去哦。”徐潤懇求道,“是良藥才會苦口嘛。”說完就連連吐起了舌頭。
“知道了,看在你這個傻瓜辛苦熬藥的份上。”彩英接過徐潤手裡的碗,吹涼了些,“不過說好了,就這一碗。你不准再煮給我喝了,不然我還要你喝一半哦。”她威脅道,說完便一口氣喝了一大口,苦得皺緊了眉頭,可也沒再抱怨甚麼,看一看徐潤正關切地看著自己,再過一會兒,她又乖乖地把剩下的都喝了,鼓著嘴巴,過了好一會兒才完全咽下去,急急地把藥碗塞回徐潤手裡,自己一下子倒曏一邊咳嗽起來,呵出那古怪的氣味。
徐潤輕輕拍著她的背脊,總算是笑了出來,“原來我對付小孩還真有一套。”
“幸災樂禍。再說一次,真沒有下次哦。”
徐潤狠狠地點頭,可再過三兩個時辰,“他”就打破的約定,又過三兩個時辰又是一次......到後來,“他”為了讓彩英能夠“認命”地喝下去,乾脆端兩碗進去,一碗是給自己的懲罰,捏著鼻子“捨命陪這小女子”。
“啊,這下好了,這整個冬天我都不會有甚麼頭疼腦熱了。”徐潤豪邁地把碗摔到小桌上,再沒有過多地擠眉弄眼,已經喝了好幾回,“他”對那苦澀的味道都快要麻痹了,“他”拉起領口往脖子裡扇風,那熱騰騰的湯藥從喉嚨裡淌過,把“他”周身都帶熱了。
“幸好你是畫工,不是郎中。”她露出慶幸的笑容,扯一扯被子,感覺是比之前舒服了好些。
“怎麼了?!如果我是郎中,你看到我就要拔腿跑開嗎?”
“是啊。”
徐潤不相信地皺起鼻子。
“好醜啊。”彩英捏捏“他”鼻頭。
“自然是沒你好看嘍。”徐潤回敬她一下。
“亂講。分明是笑話我現在蓬頭垢面的樣子。”她捂住臉,笑聲很明朗。
“我到是想見識一下呢,可就是沒見過你邋遢的樣子。”徐潤沉靜了一會兒,抱著膝蓋坐在一邊,凝視著眼前的彩英,“聽著你的笑聲,我都覺得格外快活了呢。說不出緣由地,就像對你笑。”
“光顧著照顧我,自己也害病啦?”
“對啊,你讓我害病了,你這個女人呀。”
还没排到手术,继续祈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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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