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畫師,抱歉,要把你引去這風月之地。”尹大人外錶謙和儒雅,一身文人之氣,怎麼看也不像是機關算盡的政客,倒是帶著一臉的無奈。
“尹大人您別那麼說,之前的事,還沒曏大人您道謝。多謝您體諒了下在的苦衷,原諒了我們那麼任性的作為。”徐潤拱手。
尹大人擺擺手,“兒女之事,又豈是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能隨意插手左右的。即便是王大妃娘娘的好意,硬是要拆了你和文姑娘的姻緣,我也會覺得罪過。”
“大人您真是通情達理。”
尹大人搖搖頭,輕笑,“說來慚愧。我也只是現在說得漂亮罷了,想當初,我也有意招你為婿的。不過,”尹大人拍一拍徐潤的肩膀,“比起善胤這孩子,文姑娘的確與你更加登對。都是才貌雙全的人,也都是文秀溫婉的孩子,怎麼說呢,羡煞旁人啊。”
徐潤害羞地點著頭。
“對了。你們這婚事辦得倉促,還沒來得及告知雙方父母吧。尤其是漢枰兄。他遠在漢陽,該讓他知道這大喜之事啊。”
聽到父親大人的名字,徐潤沉默不語。
尹大人見徐潤似有不可言說的煩惱,“莫非,你怕他不高興。還是,你當初就是為了此事才離開了漢陽?”
徐潤尷尬地一笑,拉了一下背上的畫筒。
“是我問得太多了,對吧,年輕人。”尹大人溫和地說。
“不。多謝大人的關心。只是,一言難盡啊。”
“沒法跟我說不要緊。這終身大事總得要跟父母知會一聲。我聽說你爹剛剛上任成了圖畫署的別提大人。”
“父親成了別提大人。”徐潤很是欣喜。
“對啊。你不知道嗎?如今是雙喜臨門,我想你爹就算再有意見,脾氣也不會強硬到哪兒去。所以啊,抽空回去看看二老吧。百善孝為先啊。”
“是的。多謝大人提醒。”徐潤只有連連點頭。
走著走著,便到了。
[柳鶯居]徐潤抬頭看那招牌。
“進來吧。”尹大人在前面招呼他。
“是。”徐潤恭謙地一點頭。隨後進去。真沒想到,這裡的妓院和漢陽城裡的居然有著天壤之別,真是明目張膽的艷俗,沒有士大夫吹噓風雅的絲竹音律,只有充耳可聞的淫詞艷曲,靡靡之音。看著那些妖冶的女子不時曏自己拋來誘惑的眼神,徐潤不自覺地躲閃起來,單手遮面以掩飾自己的尷尬,還不時清一清喉嚨。
尹大人看出了徐潤的不自在,“希望你永遠不要習慣這樣的風氣。做一股清流,潔身自好。”
徐潤點頭。“不過,她們也只是出於無奈。倒是那些錶裡不一的男人......”
“好了。我想清國的客人應該到了,別讓他們等我們了。”
尹大人推開門,“納蘭大人,傅大人,抱歉讓各位久等了。”他做手勢讓徐潤進去。
徐潤看到裡面總共兩個人,他們雖然入鄉隨俗地換了道袍,可一看到他們的辮子就知道絕對不是朝鮮人。徐潤點頭行禮。面目硬朗,留著落腮胡的大人盤腿坐著,眼神銳利,好像一隻獵鷹一樣,盯著徐潤不放。“他是甚麼人?”
尹大人關了門,“納蘭大人,這就是我跟二位提過的徐畫師。”他看著徐潤的臉,仿佛是想得到‘他’的應允。
尹大人說的話,徐潤聽不懂,只是隨著他的指示,又一次恭敬地行禮,“初次見面,二位有禮了。”
“徐潤?”納蘭大人站起來,很是魁梧,他說著朝鮮話,“好像沒有聽過啊。”
“那納蘭大人您今天就是有緣見著了。相見恨晚,也好過永遠只有擦身而過。不是嗎?”
納蘭大人有些輕視地看著在他面前顯得特別矮小的徐福,“你都會畫甚麼?”
“大人,我們只是客人,徐先生又是文人,您還是收起那威嚴的樣子吧。”另一位圓臉的大人用滿語提醒納蘭大人到。
“那好,你就畫來看看吧。”納蘭大人有些掃興地走到窗邊,“不過,要按照我出的題目。”
“那就請出題吧。”徐潤開始鋪陳畫具。
尹大人充滿信心地看著他,在酒桌旁跪坐下來。
納蘭邶琰尋思了一下,後者然後陰冷地一笑,沾酒在桌子上寫下兩個字“蟲二”。
尹大人早知道自己這內弟會為難人,而自己現在又不好提醒,他有些擔心了。徐潤會知道嗎?
徐潤看了一眼,便提筆在畫紙上寫下“風月無邊”四個字,提起來呈給納蘭大人看,“大人,小人不是來考漢學考文科的。請不要拐彎抹角的,好嗎?”徐潤說完自顧自地開始磨起了墨。
尹大人大敢痛快,又不免為這剛直的孩子擔心起來。可他們此行的目的,絕不是那麼輕易能達成的。只有靠徐潤來卸下對方的防備之心。
“狂妄的小子。”納蘭邶琰很是不高興,“你不就是個靠筆墨吃飯的嗎?自命清高,今天站在這裡你都覺得嗤之以鼻,是嗎?”
徐潤很不喜歡對方。“在下可沒這麼說。”
“你!”
納蘭邶琰正要發作,一旁的傅大人此時立刻站起來,滿是笑容地拉開納蘭邶琰,為其打起圓場,“秋日風燥,我們納蘭大人想必是吃多這裡的紅參飯,今天顯得特別心浮氣躁。我說尹大人啊,這可就要歸咎到您身上了,都是一家人,還把咱當貴客一樣照顧著,能不上火嗎?”
尹大人抱拳,“您說的是。” “徐畫師,既然今日只談[風月],您就隨性沾酒為墨,大家盡興就行了。”傅大人一拱手,雖然面容和煦,但他的眼神也不讓人三分。
徐潤正提筆。門開了,走進一個紫衣青年,搖著一把折扇,半掩其面。
兩個清國人隨即挺直了腰板。
尹大人顯得有些驚訝。“這位是......”
納蘭大人正要說,紫衣青年擺手阻止了,接著用帶著腔調的朝鮮話說,“聽說了大人們有如此閑情逸致,我來湊個熱鬧罷了。”他皮笑肉不笑的樣子,讓人有些陰鬱,帶上門,走到了酒桌旁。“這位莫非是尹大人的公子?”他指著正在一旁作畫的徐潤。
尹大人沒說話。
“不。這位是尹大人府上的畫師。”傅大人低頭哈腰地跟紫衣青年介紹。
“哦。是嗎?怎麼不叫兩三個妓女進來。”紫衣青年盤腿坐下,話音剛落,兩個清國人連眉毛都不敢動一下。
聽到陌生的口音,徐潤更覺好奇地打量起那個人。
紫衣青年發覺徐潤的眼神似乎在打量著自己,也並不在乎。
徐潤總覺得這個紫衣青年有些面熟,雖然他長得完全是一張異國人的臉。
看著納蘭大人在對面焦急地做手勢,尹大人終於不得不把徐潤支開了。他把‘他’領出門口。裝腔作勢地說:“徐畫師,既然這裡沒你甚麼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是。大人。”徐潤趁裡面的人看不到,比著口型問尹大人-那是誰。
尹大人搖頭,把門移上了。
“各位,是時候談回正事吧。”紫衣青年用一種平靜的語調,卻好似有著無比的威嚴,連納蘭邶琰也乖乖坐了下來。
輪到納蘭邶琰開口,“日前勞煩姐夫大人做的事,不曉得,是否有些頭緒了?”
徐潤並沒有離開,都到了這裡了,那些人眼看就在眼前,‘他’怎麼好就那麼兩手空空地回去,告訴檀園先生自己一點收獲都沒有。見四下無人,徐潤索性貼在墻上,耳朵湊到門邊上偷聽。可是,裡面的人卻說起了‘他’一點也聽不明白的滿語。
“有。不過,我想大人也該清楚,朝鮮雖然不及大清幅員遼闊,但朝鮮八道要說有不跟漁,不跟船,不跟海打交道的畢竟是少數。況且,大人給的線索似乎太含糊了一些,尹某人實在不知道該把那些排除在外。”
“哦~好俊俏的小哥啊,您怎麼躲在這兒呢?”帶著一身酒氣的妓女搖搖擺擺地出現在廊道上,這麼一叫,把徐潤嚇得魂都沒了,擠眉弄眼地希望對方別出聲,卻適得其反。
“哎呦,哪有您這麼逗人的?哈哈哈....”
門裡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情急之下,徐潤只好撲到對面拖著那妓女躲進了旁邊的屋子,貼在門連動都不敢動。
“您還真是心急呢。”那妓女被徐潤拉著手,乾脆湊上來貼著徐潤的身體,挑逗地摸著徐潤的下巴。
“噓-噓-噓。請別出聲。”徐潤急切地捂住對方的嘴,又有些抱歉自己手太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