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画员 第3章 第 3 章

“徐兄弟啊，我去海港那儿了。”张泯浩嘱咐到，“叫你嫂子把做好的衣裳送些到日禾家去。”

“张兄，让我去就行了，嫂子还带着孩子呢，多累啊。”徐润一边拾掇着房间。

“徐兄弟啊，哪个女人能嫁你这样的丈夫，是她的福气啊。”张泯浩说完已经出门了。

徐润兀自在房里戴上黑笠，对张兄的话只想左耳进右耳出，抓起放在炕头的衣裳便上路了。‘日禾’是个被遗弃的孩子，15年前被觅渡村的村民在海里救起，当时装着他的木盆都已经装满海水，村民在襁褓里已经快化糊的一封信上隐约认出“日禾”二字，故取名如此。15年来村民们一直你家一口粥，我家一口饭地共同抚养着他。

照吩咐把衣服送到，徐润并没有跟日禾说上什么话，也没想说，村民们都不想让这孩子感觉在受人恩惠。徐润想到自己不也是被张家人无条件也无怨言地收留了，对这家人和整个觅渡村顿生敬意。

湿咸的海水味笼罩着村子，有时雾茫茫的，徐润踏着青石台阶上了火枫岩，岩壁如悬空的拱桥横跨滩涂上。小心翼翼地坐在上面，看朝日夕阳印染的海面，浪花斑驳。这里该是文人骚客自诩风流所镌刻出的梦幻境地，却把一个俗世之人困在了里面。没再见到过船家张大叔。

房间里已经堆起了一摞画作，都只是随意地挥毫摆脱烦恼罢了。

“先生，没想到才三日又与您相逢了。”一手摇扇的紫衣公子忽然现身薄雾之中。

徐润回头，这小渔村里还能有几个这样的人。

三天前，就是这人在集市上，用一碇黄金换走徐润的画。

“来得正好，钱还你，把画还我！”

“怎么？难道你宁愿把画卖给那些没什么眼力的末流画商？”

“我根本没答应你，是你抢走的！”

“是吗？！”紫衣公子收了扇子一指徐润手里的金子。

徐润面露难色，当时自己只被此人的突然出现怔住了，惊醒过来时那人已策马远去。“请把那副画还我，你若喜欢这副送给你。”徐润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画。

紫衣公子打量着走到面前的徐润，背起手来，看出了端倪，“好吧，我本无意引得先生不悦，但既然那副画暂时还由我保管，我想知道请您将缘由分明道来。”

“因为，思念。明知道只有分别，却还剩思念。只剩思念，所以无法将它交于他人了。”

紫衣公子像鹰一样犀利的目光变得温和，“现在知道原来画者是个痴心人，我算是能够完璧归赵了。先生，跟我来。”

徐润不知道火枫岩后的山林之上居然还有一处小院。紫衣公子在收满卷轴的书房里将代表思念的画作交还徐润。也不肯收回钱，也没收下交换的画作。

“小姓曹，草字‘克辰’，只算是半个朝鲜人，数月前在因缘际会之下来到此地，这几日回来小憩，不知道先生怎么称呼？”

“徐润。”

“看徐兄也不像本地人，怎会独身一人居于此？”

“说来话长，也许这就是曹兄说的‘因缘际会之下’。对了，还没感谢曹兄你呢。还有，刚刚说话态度......”

“徐兄是性情中人，免了礼节才好。要不这样吧，徐兄哪日得闲，同我一同乘船出游如何？”曹克辰见徐润有些疑虑，“我自小乘船游历海上，周游列国，却少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恕我冒昧了。”

“不，我很想去。只是，现在还没有游历的心情。”

“徐兄，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吧。”

“什么？！不！不是的！她一定好好地活着！她肯定活得好好的！”

“抱歉！抱歉！我只是以为......既然对方尚在人间，你怎么不去找她？

“相见又能如何？”

“就算不能如何也见到了，你说她会好好的，我说不然，人海茫茫，祸福无常，别怪为兄说话难听，要是她死了，你连她葬在哪儿都不知道。在此蹉跎终日，纵使笔墨有情，动容的只是赏画人，可对你而言别人的动容不都是虚的吗？”

“你！你不懂的。”

“那就说到我懂！可你说什么也说服不了我，因为我知道你也想要找到她。既然如此何必迂腐呢？相思？难道要到你死时才知道对方也因眷恋做了几十年的孤魂野鬼？！”

“你太过分了！”徐润一巴掌甩过去被拦在了半空。

“这耳光就留到你见到你想念的那个人好端端地活在你面前的时候吧。别从我欣赏的性情中人，变做一个世俗的孬种。”

徐润的怒气慢慢消了，“我还是想见到她的......”

“那就去啊。在我眼里，除非死了，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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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香从木芫夫人家回来，木芫夫人是贞香弹伽倻琴的启蒙恩师，虽出身士大夫家族，但对贞香的出身毫不在意，无儿无女的夫妇两，对聪颖乖巧的贞香视同己出，可惜后来这家人迁居别处，一别就是十几年，亏得父亲告知她木芫夫人这几日回乡祭祖，得知当年的小彩英回来了，高兴不已。

贞香再见到当年如同母亲一样关怀自己的木芫夫人早已青丝变白发，却对小彩英念念不忘。两人没说太多话，但感慨良多。

一回到家，就看到早先在一时技痒在店铺里抚过的那把伽倻琴不知怎的躺到了自己房间里。琴弦上还覆着一封信：

枯藤绕新枝，鳞波荡清泉。

贞香随手撩过琴弦，那琴声悦耳久久不肯散去，她的心却装满了不踏实的感觉。

“这位小姐，我们店只管卖琴，再说您本来也看上这把琴的，现在得到了，不是很好吗？”店家皱着眉头不明白怎么会有人得到了那么珍贵的礼物还硬要还回去的。“好吧，好吧。有人算到你会来还琴，留了封信给你。”

－此琴留于识琴人，不若留于懂琴，爱琴之人。

所谓音律，倘使无丝无竹，依旧能行云流水，不卑不亢。

姑娘心弦之乐，与此琴莫道不是相得益彰？

店家好奇地端详着贞香脸上的情绪变动，却默默陷入了对这张脸的深深凝视。

贞香把信原样折好，放到柜台上，一声不吭地走了。在她看来，那手潇洒飘逸的汉书，不过属于一个爱故弄玄虚的人罢了。

店家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知所措。

账房的帘布撩起，出来一位锦衣华服的俊美少年，似模似样地玩弄着下巴上那一撮小胡子。

店家畏畏缩缩地点头哈腰，“小主子，你看......我实在没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