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琦和神剑书生并未胆怯,屹立不动。xiashucom
姜志中惊叫后,骤然止步,菁华关心玉琦,便待奔向前面。
志中伸手拦住她道:“不可乱了章法,且稍待。”
黑无常和两头怪兽,见他们全部止步,却没有转身逃命之意,似乎一呆。随之,两头怪兽发出两声号角似的狂吼,摇摇晃晃分左右抄出;黑无常也发出嘿嘿狞笑,长长的假舌不住摇晃,向前欺近。
神剑书生似乎有点心怯,他退后两步,即向玉琦靠拢,手中剑徐徐举起。
玉琦突然向前一跃,截住黑无常,厉声道:“阁下装神弄鬼,吓不倒敢于深入虎爪山的人。让开!”
黑无常“呸”一声将假舌吐掉,“唰唰”两声,两只假脚突然向玉琦飞砸,来势奇猛。
玉琦不闪不避,长剑左右轻拨,将两只假脚带得向侧急飞,反向两头怪兽射去。
这一瞬间,黑无常长袍下摆自落,丈二的身材只剩了八尺,身躯还未落地,手中勾魂牌向前一伸,随着两段假脚之后,向前疾扑。
玉琦后面的神剑书生,也突用极为迅疾的身法,剑尖前指,向玉琦身后冲上。
“哎……”菁华惊叫一声,挺剑疾射神剑书生后心。
两侧两头怪兽,也在同一瞬间,由左右扑向玉琦,四爪前伸猛扑而至。
也在同一瞬间,姜志中手一扬,两把飞鱼刺电射而出,向两怪兽飞去。
黑无常在玉琦长剑一拨之际,勾魂牌已经劈面递到,而他那黑色大袖中,飞出一丛淡淡的透明飞针。在这种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任谁也不会注意袖底飞出的针雨,只会将注意力放在勾魂牌上。
可是玉琦的天赋大异常人,机智超人一等,他不但已看出勾魂牌有异,也发觉牌下的细微电芒来势汹汹,更感到身后剑气压体。
事实上已没有他多作考虑的时间,求生的本能令他断然应变,他再次使用叠骨法,向侧急倒趋避。
在三方险恶无比的急袭下,他身躯突然变成高不足三尺的侏儒,而且像鬼魅似的向侧倒地,但见褐影一闪,他已侧射丈外去了。
真巧!左方那头怪兽正双爪按腹,仍以迅疾的速度冲到,人兽相接。
姜志中飞鱼刺出手,人向前急掠。两道电芒急射,左面那头怪兽似乎没将射来的电芒看在服下,右爪一拂,想打落电芒,身躯仍向玉琦猛扑。
飞鱼刺被巨爪一拂,突向下一沉,“嗤”一声斜钻怪兽腹下,那两张本是收折着的薄翅,在锲入怪兽无比坚韧的腹革时,“咔”一声突然一张,整个飞鱼刺没入怪兽腹中去了。
怪兽突发出数声奇怪的嗯哼,汲爪掩着裂开了腹部,却无法止住冲势,仍向玉琦撞去。
玉琦还不知怪兽已经受伤,临危拼命,仓卒间一剑猛挥,并一掌登出。
这一剑一掌,他已用了全力,不仅人兽难以禁受,大石头也挨不了这雷霆一击。
“啪噗”两声,剑掌一击而中。由响声中可以听出,似乎击在败革上,剑并未砍入怪兽肌肤。
怪兽一声未吭,被震得倒退丈余,“砰”一声响,掼倒在雪地里,中剑掌之处,白毛飞荡。
姜志中也恰好赶到,伸手去拔已没入兽体内的飞鱼刺,突然冷笑道:“是人装的!”
在玉琦突然以叠骨法脱身的瞬间,神剑书生骇然大惊,不仅玉琦已在他剑尖前消失,迎面的无数飞针已一闪即至,勾魂牌也随后疾推而来。
幸而他是由玉琦后方稍左之处扑上的,而且后距五尺,在绝顶高手说来,足以有闪让的时间。
他也向左一晃肩,一声虎吼,右手宝剑一振,腾升起千朵白莲,将右半身全部护住了。
后到的姑娘也到了,另一半飞针找上了她。只见她纤掌一挥,飞针如被磁铁所吸,大部倏然坠地。而剑尖前的十余枚,却回头反飞,倒袭黑无常鬼。
她的剑尖,原是指向神剑书生,但眼前景况却令她一偏剑锋,转向黑无常。
原来神剑书生用剑气震飞飞针,身形又进,攻向黑无常的右胁,一招“花中吐蕊”连攻五剑,却五剑如一,从对方腰肋攻入。
“要活的!”姑娘娇叱。她宝剑一振,勾魂牌立被震飞,扣指一弹,一缕锐风急袭无常的胸膛璇玑大穴。
无常鬼向右一闪,伸手去拉腰中铁链,“哗啦”一声,向外抖出,飞砸姑娘的电芒。
神剑书生的剑,本来从无常鬼的腹部擦过,一招落空。可是听姑娘一叫“要活的”,他眼中杀机立现,向左一旋,招变“苏秦背剑”,错在铁链下,再向内一挥。
这刹那间,铁链无声而断,已被姑娘削断挑飞。
神剑书生那一剑,将黑无常的肚腹横剖了一条大缝,肚肠外涌。
黑无常向后一踉跄,右手链把坠地,左手在掩向腹部之际,“得”一声掉下一个灰黑色的五寸长针筒。他用左手掩腹,用凄厉的语音颤声叫道:“少……公……你……”
“砰”一声巨响,他倒下了。
菁华收剑旋身,凤目中突然射出直可透人肺腑的寒芒冷电,横剑当胸,盯视着神剑书生。
神剑书生打一冷战,收剑拱手道:“抱歉,赵姑娘,在下失手了。”
姑娘冷冰冰地说道:“杨大侠,这恶鬼刚才可是叫你?”
神剑书生脸色苍白,强笑道:“在下并没……没……”语声未落,“当”一声他隐于肘后的宝剑坠地,以手按在右股上,屈下一膝,向前仆倒。
恰好玉琦奔到,他赶忙伸手抄起神剑书生,变色大叫道:“大哥,怎样了?你……
你……”
神剑书生虚弱地叫道:“我……中了毒针……股……下……”
原来在黑无常临死前掉下的针筒,射出一支肉眼难辨的飞针。要不是神剑书生恰好旋身,定然射入腹中了。
玉琦大惊,抱着他奔向一侧数株古木后,褫下他的长裤,替他检验伤势。
神剑书生则拼余力挣扎,探手囊中取出一颗丹丸,吞下腹中静待变化。
玉琦惶急地惊叫道:“哎呀!是凝血之毒。大哥……糟……”
神剑书生软弱地说道:“贤弟,不打紧,让我憩息片刻,我可行功疗伤,将毒迫出体外。”
这时姜志中也到了,他凄然摇头,将拾来的针筒在掌心摊开,说道:“恐怕麻烦大了,这针筒发时无声,中藏三支飞针,可远射五丈外,能击破高手的护身气功,无坚不摧。看形态,极像传说中的‘夺魄神筒’,乃是勾漏山的贼和尚,百毒如来昙宏之物,中藏歹毒绝伦的凝血针;中者不论人畜,浑身血液逐渐凝结而死。”
“姜叔叔,怎办?这……这……”
“除了百毒如来的独门解药,只有千年玄参可解此毒。目下别说无此神物,即使有少林派的武林至宝八宝紫金夺命丹,亦无济干事。惟一可行之法……”
“怎样?姜叔叔。”
“放血,或可延长他的性命。”
神剑书生张开眼,软弱地说道:“不成了!我无法行功,天……绝……我也!”
玉琦猛地掳起衣袖,伸指甲在小臂上一划,鲜血如泉地涌出,塞入神剑书生口中,说道:“喝下我的血。”
姜志中和赶到的柏、周两人,同声大叫道:“贤侄,使不得!无济于事。”
玉琦将手臂创口,已塞住神剑书生之口,说道:“我的血或可解毒,聊尽人事。”
远处的华、茵两姑娘,她们因神剑书生已褫掉下裳,不敢走近,却同声大叫道:“琦哥,你……你怎么这般愚蠢?天哪!”
怪事出现了,神剑书生只喝了两口血,脸色由苍白变回红润,而股下紫黑色的肌肤,也渐渐恢复原状。
姜志中骇然,他想不到玉琦竟然有此能耐,以自身血液可替人化解奇毒,普天之下得未曾有。
但事实上玉琦办到了,不由他不信。他一看神剑书生肌色一变,忙道:“贤侄,可以了。”伸掌在创口处一按,运内力向外一吸,掌中,多了一根长仅一寸,已化掉一半的绣花针。针看去似乎透明,但略泛绿色。
玉琦止住血,脸色略苍。柏永年推他走开道:“贤侄,小姐那儿有舟药,去。”
菁华在远处向他招手,接到人先塞两粒丹丸入他口中,用只有他们方可听到的语声埋怨地道:“琦哥,你为何救他?”
“咦!华妹,为情为理为道义,救他乃是本份中事啊!华妹,你……”
“哼!要不是你的身法诡异迅疾,他那一剑恰好要贯穿你的后心。”
“他是为了救应我才出手的。华妹,别冤枉了他。”
“琦哥,我知道你的心地光明磊落,以己度人;但旁观者清,我相信我的观察力可洞穿他的心地。”
“华妹有何所指?”
“他对你没安好心。”
“他没有理由。”
“我敢断言,他们已知道你的身份,已由活擒改为立下毒手。虽则我们不知道他的真正身份,至少他不时显露不利于你的作为,已说明他无时不在打主意计算你。”
“我想不会的。无为帮的清字坛主逍遥道人,可能是太清妖道门下,如果是的,无为帮定然是太清妖道在主持帮务;要取我性命的人,该是无为帮。但他曾多次诛杀无为帮之人,已可证明他不是无为帮的人。”
“时机未到,他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用几个帮中三流人物做枉死鬼,并无不可。就像这个假扮无常鬼的人一般,死在自己人手中,确是冤枉。”
“反正这假鬼势在必死,绝逃不出我们之手,他何必多此一举?”
“原因也就在此,他要灭口。”
“华妹,你这论调太武断了些。”
“绝不武断,他可以在叱喝留活口之后,毫不感困难地撤身,但他竟然挥剑斜旋,恶鬼临死前打了他一针,所说的三个字我没听清字义,但脸上怨毒惊讶的神色我全皆了然,显然他死得不甘心。”
玉琦仍固执地摇头,苦笑道:“事实上他没有计算我的理由。”
姑娘也摇头苦笑道:“我无法说服你,你太固执了。今后,我希望你不再和他走在一块儿。”
“华妹,谢谢你的关心,我会保重我自己的。”
这时,飞虹、逸电两侍女已将两个假扮怪兽的人,剥掉披在外面的兽皮,发现那是两个高大雄壮的中年人。
周岚则检查无常鬼,向这儿高声叫道:“这家伙也是假扮的,脸上全是零碎。”
姜志中问道:“可是个和尚?”
“倒不是和尚,是年登古稀的老家伙。”
姜志中将夺魄神筒塞入怀中,不解他说道:“怪!百毒如来之物,何以到了这家伙手中的?”
久不发话的茜茵姑娘说道:“夺魄神筒百毒如来造有三具之多,还是这十年间传出的事,以前无人得知他有这种歹毒玩意。武林中人对自己的独门奇技,珍逾性命,百毒如来竟然将此物交与这人,他们之间定有极为罕有的交情。”
菁华恨恨地说道:“可惜他死了。”
玉琦脸色一变,愤然地说道:“这么说来,百毒如来也在这些人中与我们为难了。”
茜茵神色凛然说道:“百毒如来乃是太清的至交好友,在回龙谷曾出过死力。这些人定然是太清妖道的手下……”
菁华姑娘赶忙伸手掩住她的樱口,不令她往下说,目光向大树方面瞧,低声道:“不可说,注意他。”
“他”,是指神剑书生,柏永年在那儿照顾,这时伸手向这儿急摇,制止茜茵往下说。
玉琦说道:“快闯!时候不早了。”
远处柏永年也说道:“杨老弟已无大碍,走啊!”
众人全重行上路,神剑书生不但精力尽复,似乎更有精神,向玉琦不住道谢,仍和玉琦走在前面,他脸上神色千变万化,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奇怪的是,沿途似乎未再发现敌踪,在山崖石壁之上,不时可以发现枯骨。按情形揣测,如果没有大雪覆盖,这一带可能随处皆有朽骨,可算得是人间地狱。
众人心中愈来愈紧张,树林愈来愈密,似乎四面八方皆有憧憧鬼影,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伺伏。
终于,他们小心翼翼地降下谷底,松林已尽。前面,是一处谷中平原,漫山遍野的白雪,一望甚觉辽阔。而对面山坡,却是怪石嶙峋,其色青黑的岩石。再往上,就是虎爪山的中峰。
由这面往对面看,仅可看到三只爪尖伸向谷中,另两爪被左右的山脚挡住了视线,无法看到。
中峰前伸,在山与爪甲之间,有一段略低的峰峦,可是无法看清。在那一带,参天的不凋松桧绵亘不绝,看不到冰雪,而且雾气蒸腾,足有七八里宽广的范围,真象是另一个世界。
山谷平原中,间或有一丛丛凋落了的树林,并有不少假山一般的奇形怪石矗立其间,显得阴森可怖。
整个山谷没有任何声息,沉寂如死,寒风不烈,徐徐掠过覆满冰雪的树梢,并没发出啸风之声。
对面山脊的雾气,袅袅上升三五十丈,即随风而逝,化为雪屑落至山谷之下。
玉琦用剑一指远处雾气蒸腾处说道:“那儿有地火穴口,走然是虎口崖,可能即是笑阎罗的巢穴,因何不见人影出现?”
姜志中相度良久,沉声道:“他们定然设有毒谋,不容置疑。既然他们让我们平安到达,在这儿将有极为凶险的埋伏。”
神剑书生撤下宝剑道:“既来之则安之;龙潭虎穴,咱们也得闯上一闯,在下在前开道。”
志中目光仍不离开对面雾气蒸腾处,说道:“生死存亡,在此一举,我们只有向前闯的一条路可走。请大家注意,万一失散,就在这儿聚会。”
玉琦举剑叫道:“咱们闯!”
神剑书生也扬剑叫道:“走啊!”
刚下到谷中平原边缘,突然对面响起一声震天长啸,破空传到。
“呜……”整个山谷,充满了颤抖凄切的胡笳声,山谷为之应和,令人心弦为之狂震。
爪根雾气蒸腾处,山石的边缘,一排高杆突然耸起,在胡笳凄切中,徐徐升起一面面白色的招魂幡,在高空迎风招展,令人触目惊心。
“哈哈哈……”后面来路也突然升起中气十足的长笑。
众人转首一看,从他们降下山谷之处,一字儿排列着三五十面火红色的长幡,已将回程要道堵住了。
菁华姑娘冷哼一声,脱掉风氅往肩胁下一挂,将胁下一个绣有一头飞凤的革囊移到顺手处,神情冷冰冰地说道:“要是他们一拥而上,今天只好再开一次大杀戒了。”
众人纷纷重行结束停当,飞虹一面笑道:“如果面软心慈,今天谁也出不了这阎罗之谷。”
前面的玉琦,用剑向远处巨石堆一指道:“是啊!阎罗之谷,瞧那儿。”
在百十丈外,雪堆中耸起五十块巨石,有一块四五丈大的巨石上,刻了八个大字,虽则有点模糊,但只消略一定神,仍可分辨。
八个字是:“极乐世界,阎罗之谷。”
志中大笑道:“哈哈,这是天堂,也是地狱;咱们的机缘倒是不坏。”
玉琦也大笑道:“天堂地狱,任我遨游。咱们三生有幸,得见识何为天堂,孰为地狱。”
神剑书生也笑道:“幸生不生,必死不死;咱们对生死两途,各有一半机会,该闯了。”
菁华突然向他说道:“杨大侠言不由衷,死之一字,似不应出诸杨大侠之口。”
神剑书生扭头向她注视半晌,神情十分复杂,瞬息万变,最后淡淡一笑道:“赵姑娘认为在下带有语病么?”
“正是此意。”
“有说乎?姑娘何以教我?”
姑娘也淡淡一笑道:“杨大侠剑术通玄,号称神剑;阎王谷么魔小丑,何足道哉?故而与死字无缘,生机旺盛。”
“姑娘取笑了,在下末流之技,岂敢自傲?江湖中像在下这种材料,简直是车载斗量,哪敢奢言神剑?”
“这是小女子肺腑之言。”姑娘语气甚谦,但凤目中的冷电却似万载寒冰,逼视着对方。
神剑书生心中一虚,转首漠然一笑道:“在下所说生死机会各半之语,也是肺腑之言;姑娘若是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玉琦怕他们说僵,忙出声打岔道:“反正生生死死,都无法打动我们。该走了。”说完,便领先向前走去。
到了巨石之前,他仰夭发出一声长啸,并大喝道:“正主儿已前来拜山,可有人出来接待么?”
没人回答,空山寂寂。他又喝道:“主人既是大名鼎鼎的笑阎罗,为何如此小家子气?
快滚几个人出来答话。”
蓦地,在最有面山谷末端,隐隐传来厉笑之声。
众人皆未加重视,但神剑书生却面色一变,由于他走在前面,没人注意到他的神色。
玉琦见没人回答,仗剑而进。
茜茵在后面叫道:“琦哥,里面是否没有阵势?”
玉琦答道:“目前难下定论,但似乎没有。”
神剑书生问道:“贤弟,你会奇门生克之学?”
“略识皮毛,大哥可别见笑。”
“贤弟,你确是人间奇材,愚兄羡慕得紧。”神剑书生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间向玉琦靠去。
玉琦在青华一再提醒下,已生戒心,一面运功戒备,一面留神注意神剑书生的举动。
可是神剑书生并未有异动,突然说道:“小心了,前面有人。”
两人向右一闪,以奇快的身法绕过一座大石,便看清了刻字巨石之后约十余丈,雪地里坐着两个白袍老人,一个手执盘龙拐,正是恨天翁;一个年纪约小三十余,也有一甲子多年岁,生得鼻直口方,红光满面,慈眉善目,端的人才一表,他的腰下,系扣着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
在两人后面,分立着一身穿天青一紫红的两个劲装中年人。穿天青色劲装的人,正是江湖客邱应昌。
“咦!是邱前辈。”玉琦首先便认出邱应昌,出声呼叫,并向前急掠。
邱应昌脸露喜色,向巨石下一指,说道:“杨贤侄,看那儿。”
玉琦闻声止步,扭头一看,巨石下,并排躺着八具尸体,白衣白面罩,正是笑阎罗的党羽,看去全僵了,但看不出伤痕。
后面姜志中一行人都转出石后,并未近前,挺兵刃向四面戒备,虎视眈眈。
玉琦奔近老人,说道:“邱前辈别来无恙,一向可好?”他举剑行礼。
江湖客邱应昌抱拳回了一礼,说道:“托福,贤侄,来见过恨天翁伊老前辈和……”
他还未说完,那花甲老人突然接口道:“邱老弟,请勿将老朽的名号说出。”
又对玉琦道:“小哥休怪,老朽萍踪四海,少管闲事,不愿留名,为了便于称呼,可叫我孤老儿。”
恨天翁大笑而起道:“咱们这些老不死,全是孤老儿。”
玉琦心中一动,心说:“怎么这般巧?又遇上了恨天翁,难道说,他真与毒无常在计算我不成?”但他仍然向两人行礼。
恨天翁向神剑书生一指,呵呵大笑道:“少年人,你心中仍在不服,没忘了翠云峰下之耻,是与不是?”
神剑书生冷冰冰地说道:“在下确有此想。”
“别挂在心上,老朽今日阻你们前往冒险,算是将恩抵怨。”
玉琦变色地间道:“你要阻我们?”
“正是。”
“为什么?”
“前途多舛,不去也罢。”
“笑阎罗吓不倒晚辈,何况晚辈还有朋友落在他们手中,此次前来虎爪山,有如破斧沉舟,断无后退之理。老前辈明鉴。”
恨天翁面色一正,说道:“虎爪山安下毒计,诱你们前来之人,不是笑阎罗,那老阎王也是受愚者之一。”
玉琦讶然叫道:“不是笑阎罗?”
神剑书生悻悻地说道:“哼!这老鬼又胡说八道。”
恨天翁瞪了他一眼,继续往下说道:“这虎爪山前阎罗之谷,三十年前确是笑阎罗的屠人场,但后来他洗手改邪归正,隐居在太室峰之南,据说与少林方丈当今掌门密伽尊者瞿谛交上了朋友,岂会引你前来计算之理?何况他根本没有这许多党羽。”
“那么,老前辈可知是谁人所为?”
“老朽也问不出所以然,这些人行事异常残忍,无法擒到活口。”
“不管是与不是,晚辈必须前往一走。”
“目下四面伏兵齐出,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由原路突围,日后设法再来。”
“晚辈无法再等,机会不再。”
恨天翁叹口气道:“事实上老朽和孤老儿确是真心相助,尤其是孤老儿,他恨不得立即动手,可是我们都爱莫能助。”
“晚辈心感盛情。”
“惭愧,老不死的第一次碰上这种棘手的事,那些狗杀才们在虎口崖上布了许多高手,高手并不在我们眼下,难在你们已有人质在他们手中,除了你们之外,任何人若想闯上,他们便声言要毁人质,可把我们难住了啦!”
孤老儿也叹口气道:“也难在老朽与你有恩怨牵缠,利害攸关,无法置其他于不顾,一意孤行助你反而误了你的大事。”
玉琦一怔,困惑地说道:“老前辈与晚辈有何恩怨牵……”
“目下不必说,不可说。在这谷底平原中,老朽与伊前辈却可助你一臂之力。”
玉琦又是一怔,且有点心惊,孤者儿竟叫恨天翁为前辈,难怪恨天翁的功力有如许深厚。自己真要和他动手,恐难接下他三招两式。幸而他仗义相助而非为敌,不然可得讨厌哩。
恨天翁一摆盘龙拐,呵呵大笑道:“走啊!老不死的送你们一程。”
两个老家伙身形一动,便已远出六七丈,江湖客和另一位中年人,功力却差远了,他们落在后面。
玉琦和神剑书生晃身便追,向前急射。
走了里余,众人倏然止步。
在前面怪石古林前缘,一字排开一群白衣人,只露双目,足有三十人之多。
恨天翁仰天长笑,笑完说道:“谁挡老不死,他得先死。小哥儿,杀啊!哈哈!”
他在长笑声中,扑向中间为首的三个人影。
三个白衣人两面一分,中间那人身材稍矮,手中倒提着一条紫龙拐,踏前三步,拐一动风雷俱起,攻出一招“沉香劈山”,立时罡风四射。
“当”一声暴响,双拐相交,白衣人身躯斜飞八尺,猛地急冲而回,拐变“毒龙出洞”,兜心便点。
恨天翁突然向右一闪,让招不再进击,飘飘然八方游走,倒拖着拐哈哈狂笑,一面说道:“哈哈!老不死的明白了,呵呵!大名鼎鼎的九疑山红衣阎婆,竟然在这儿脱掉红衣,做起白衣走狗来了。哈哈!滚!”
“当”一声暴响,恨天翁一拐崩开红衣阎婆的紫龙拐,身形健进,斗大一朵拐花直射对方头胸。
红衣阎婆被震得气血翻腾,无法招架,急向后飞退,再向左一折。
她身形捷逾电闪,可是仍慢了半分,盘龙拐如影附形逼到,擦过她的右肩外侧。她厉叫一声,闪电似的逃入林中去了。
两侧两个白衣人,见红衣阎婆竟然接不下对方三五招,惊得腿也软了。可是红阎婆遇险,他们不得不出手,大喝一声,跟踪挺剑飞扑。
恨天翁本想再取红衣阎婆,身后双剑左右齐到。
“哈哈!”他大笑着转身,一拐顺手便扫。
“铮铮”两响,两把剑碎成百十段,被浑雄凶猛的内家真力,震得向一侧激射。
两个白衣人惊叫一声,虎口鲜血飞溅,身躯被潜劲抛飞三丈外,晕头转向下掉。
玉琦刚宰了一名白衣悍贼,两个家伙刚往下掉,向玉琦身后飞撞而来。
玉琦耳目极灵,已听出身后风声有异,奇大的潜劲压到。他猛地虎吼转身,攻出一招星罗剑法的“彗星横空”,剑划一道半弧,顺势猛挥,并暗含“点”字诀,相机点出。
两个家伙虽然晕头转向,但功力超人,死中求活,四只大掌拼命一登。
剑虹划到,掌力亦吐。“克嚓嚓……蓬蓬”,两个贼人一断腰一被剑尖贯入心窠,玉琦也结结实实挨了两记劈空掌。
他只觉胸前一震,身躯向后急挫,虽已运功护体,仍感气血翻腾。
身后又扑到一名贼人,正好捡死老虎,长有五尺以上的斩马刀一闪,迎着玉琦背影就是一记“力劈华山”。
贼人正心花怒放,这件大功捡定啦!岂知玉琦不上当,干脆仰面躺倒,奇快地一掌急推刀柄,长剑疾射贼人肚腹。
贼人双手握刀,被玉琦一托,人向上一抬上身,下面空门大开,长剑已闪电似的贯腹而入。
玉琦火速拔剑,人向侧方急射,半途跃起,大喝一声攻向另一名蒙面人。
那贼人手中有两件兵刃,右手是把银芒闪烁的长剑,左手是九合金丝绞成握柄、白色马尾毛长有两尺的拂尘,这家伙在众人开始交手之前,躲在后面不言不动,这时方突然跃出,猛地向玉琦冲来。
玉琦也正好找上了他,两人冲势皆够凶猛,只一刹那间便接上了。
玉琦抢制机先,抢进三步,攻出一招“银河飞星”,银星急射,剑气破空锐啸。
贼人冷哼一声,左手拂尘轻描淡写地一拂,看似平平无奇慢腾腾地,其实快极。右手剑平举,封住正面,并未递出攻招,凶光四射的鹰目,死盯着玉琦。
玉琦看对方拂尘上似无内力注入,正在奇怪,“铮”一声剑竟被拂尘卷住了。
“祸胎该死!”贼人沉声叫,长剑倏吐。
玉琦剑被对方吸住,无法挣扎,在同一瞬间,剑已到了胸前。他想丢剑躲闪,可是那从剑上传来的奇大吸力,反而将他向前一拉。
他心中大骇,暗叫“完了!”但他不能眼睁睁挨剑等死,拼全力向右一闪。
贼人喝声未落,一道电芒已由下向上掠到,快得令人肉眼难辨,突然出现,出人意料。
“铮”一声龙吟虎啸之声响起,贼人向后飞退。
玉琦仍紧握自己的长剑并未脱手,左肩前被崩起的银剑划了一道血槽,鲜血外渗。他定神一看,原来是孤老儿到了,救了他一命。
孤老儿见一剑仍未能全功,也未将贼人银剑崩飞,脸上神色一变,厉声道:“阁下可是流云子妙贤?”
“是又怎样?可惜贫道不是。”贼人声音极冷。
孤老儿哼了一声说道:“阁下是的。能接下老夫一剑而剑未脱手的老道,屈指可数,在令师四位门人中,只有你妙贤和令师兄阴风散人有此能耐,你不是妙贤便是……”
“老狗住口!贫道岂和你斗口探底?纳命!”他沉步欺近,目中凶光四射。
孤老人也沉声欺近道:“你的剑法瞒不过老夫,等会儿你便现出狐狸尾巴了。”
两人在丈外停步,贼人又问道:“你是谁?说!”
“我就是我老人家。”
“该死!”贼人叫,左手右剑猛扑而上。
刹那间罡风激射,剑气飞腾,风雷之声慑人心魄,强劲的气流直迫三丈外,不但雪花狂舞,三丈内人亦站立不牢,人影飞闪腾扑,难分难辨,好一场罕见的激斗。
这时,贼人死伤枕籍,战斗已近尾声,仅有十余人在勉力支持,大概覆灭之期不远了。
玉琦在一旁不住思索两人的对话,猛想起被疑为太清妖道门下的清字坛坛主逍遥道人,他的道号就叫妙如。难道说,这家伙真是太清妖道的第四弟子妙贤么?
他正在想,忽听“铮”一声龙吟似的是剑芒乍起,孤老儿又和贼人硬拼了一剑,人影一分。
贼人垂下剑,厉声道:“老狗!你的剑法似是出诸九指老秃驴,你也像是开封府的古老贼。”
孤老儿突然笑道:“哈哈!老朽叫做孤老儿,不信可问这位杨小哥。接着!”说完,挺剑猛扑。
贼人厉啸一声,闪身从左后方隐身入林逃命去了,接着传来他咬牙切齿的语音:“老不死,咱们后会有期,你的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不怕你飞上天去。”
“孤老儿在等着,哈哈!短期间老头子还不会作古,请放心,哈哈!”孤老儿向林中豪放地大笑。
斗场中横七竖八躺了二十三具尸体,其余的逃命去了。
恨天翁叫道:“第一关我们已顺利通过,往后将有功力更高的高手在等着我们,诸位今后得小心谨慎,不可各自为战了。闯!”
他倒拖着盘龙拐,在前急掠入林,衣袂飘飘,身怯轻灵迅疾,像一阵轻风一掠而逝。
不久林尽,前面是一座小丘,小丘左右后三方,怪石如林。小丘后端,并肩站着三名身披紫袍,内芽紫色劲装,紫色头罩,只露双目的人。左右两名五短身材,一背长剑,一个在袍下腰带上,盘着一根九合金丝绞成的软鞭。中间那人个儿高大,袍袂下摆微露剑鞘。
三个人屹立不动,面上有罩,看不出他们的表情,反正目中的冷电确是令人望之心悸。
恨天翁、孤老儿率玉琦和神剑书生跃登土丘,其余的人在后面散开,严阵戒备。
恨天翁往土丘中间一站,哈哈大笑道:“孤老儿,你可看到今日的武林怪现象么?哈哈!”
孤老儿恭谨地答道:“前辈所指为何,晚辈愚昧,不明所以,尚请明示。”
恨天翁旁若无人地大笑,将拐拂了拂,说道:“武林中人,最为人所垢病的是好勇斗狠,攘利者极少,而争名却似乎是必然之事,这也就是好勇斗狠的原故。”
玉琦插嘴道:“老前辈明鉴,这是必然之事。古圣先贤也曾说过,三代之下,惟恐不好名;武林中人争名,并无不是。”
恨天翁神目一翻,呵呵一笑道:“怪也怪在这儿。今日咱们所见的人,无一不是惟恐人知,藏头露尾之辈,岂不可怪?刚才那红衣阎婆乃是黑道中一代英雌,想当年也曾叱咤风云,不可一世,谁会想到她会在这儿雌伏,甘心做三流使唤拼命人物?”
孤老儿也淡淡一笑道:“与晚辈动手的那位老道,论功力足可跻身一方之霸高位而无愧色,可是他仍然隐去面目,受人驱策。想起来,确是可怪。”
神剑书生突然开口道:“笑阎罗乃是宇内凶魔,功力之高,介乎仙凡之间,跺下脚天动地摇,他手下的人物,自然也是绝顶高手。红衣阎婆算不了什么,能在笑阎罗手下执役已是侥天之幸哩。”
恨天翁瞪了他一眼,说道:“青年人,我已经告诉过你,笑阎罗根本不在这儿,他已经不是宇内凶魔了。这些人被另一名隐身幕后的凶狠人物,用歹毒的阴谋控制住身心,以供他的驱策。可怜,这些武林高手们。”
他们目中无人地高谈阔论,三名紫衣人不言不动,只用刻毒凌厉的眼神,下住向四人打量。
玉琦用剑向他们一指,向恨天翁问道:“老前辈,他们也算得高手么?”
恨天翁道:“怎么不是?可惜他们已身不由主,已无法出人头地,永远含恨,赍志以终了。”
三个紫衣人被这句话激怒了,中间那高个子阴沉沉地踏前三步,发话道:“老不死,你吠什么?”
恨天翁故意眯着眼,做着鬼脸问道:“咦!你这藏头露尾狗,说的可是人话?”
“呸!”紫衣人大吼一声,猛地一闪身使冲前数步,快逾电光石火,大袖一挥,一耳光向恨天翁掴去。
恨天翁乃是武林九大高人中,名列第一的一代雄才,虽则行事有点乖张,但不失侠风,武林名望之高,不下于晚一辈的白道群雄之首玉狮。他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狂妄到向他动手掴耳光,这简直反啦!
他老人家这些年来,有点后悔往日之非,尽可能地收敛自己,已不似昔日那么乖张。紫衣人这一狂妄的举动,可把他激怒得像一头踩着尾巴的野猫,怒啸一声,一掌反抡而出。
“蓬啪”两响,先是如山内劲接触,次是双掌接实,两人都快,拼上啦!
罡风迸射中,旁立的孤老儿、玉琦、神剑书生三人,全被强烈的内劲所迸气流,逼得急退三五步,立脚不牢。
恨天翁上身一阵乱晃,双足陷入雪中近尺,脸上神色凛然,神目寒芒倏现。
紫衣人疾退三步,身形向右一倾,右足陷入雪中齐膝而尽,右手缓缓下垂,紫袍袖裂成数片,两片碎衣袍随罡风激射三丈外,飘然下坠。
恨天翁哼了一声,冷笑道:“是你!难怪你敢如此狂妄,你的罡气已练有八成火候了,再深厚一成,你就可以要我的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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