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军统领领命出去了。
谢珉恹恹道:“王爷你看,我如果不蹬鼻子上脸问您要亲军保护,今日就要身首异处了,所以得寸进尺也是无可奈何,这是小人物的悲哀——”
萧绥似笑非笑,谢珉歪理一堆,怎么说都是理。
轿子外面是刀齐齐划破喉咙的声音,可以臆想的血流成河。鼻端熟悉的浓浓铁锈味让谢珉想起了猎场的猎杀和生门的屠杀。同样的血流成河,这次他却连看都不用看到了。
谢珉下意识摸了下手,萧绥见他半天没说话:“怕?”
谢珉笑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王爷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之前还拉着我的手射杀人。”
“之前你与本王无关。”
谢珉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是狡黠的笑意:“所以我现在是王爷的所有物了?”
初秋天凉,他非常自觉地往萧绥怀里钻了钻。萧绥常年习武体温偏高,外袍很薄,抱着就能感受到从躯体上源源不断渗出的热量。
萧绥只揽住他。
二人谁也没提轿子外的事情破坏气氛。轿子很快又被抬起,显然事情已经处理完了,谢珉下巴枕在萧绥肩上,轻轻问:“如果我不求,王爷会预先派人来保护我吗?”
“没必要问。”萧绥皱眉看他。
“我想知道,”谢珉顿了顿,眨了眨眼,“即使可能会欠王爷,也想知道。”
谢珉清楚得很,他主动求,萧绥给,便是施予,不是你来我往的交易,不用还,但如果萧绥原本就打算给,他知道了,就变成一笔亏欠。
亏欠是要还的。
因为他早和萧绥说好了,他们只交易。只有互不亏欠的交易才能保持自身相对的自由,可以随时抽身。
“你我都不是感情用事的人。我也无法证明,”萧绥说,“要是愧疚,回去卖力点。”
谢珉全当没听见最后一句,道:“但我听王爷那些属下说,王爷从不说谎,所以王爷说,我就信。”
萧绥见他一味坚持,发现一点端倪,眼光深深地看他,似是而非道:“是又如何?”
谢珉弯腰从座底下抽出之前拎在手里的包袱,拍拍包袱底部的一点点细灰,将之干干净净地放到了萧绥腿上。
包袱沉甸甸的,放在萧绥腿上十分有分量。
“什么?”
谢珉眨眨眼:“王爷第二喜欢的。”
萧绥听他标榜自己是第一喜欢,笑了一声,将信将疑拆开包袱,里面是不少银子和数额极大的银票,粗略看去少说有两万两。
“哪来的?”
“一万零四百五十两是我的卖身钱,五千三百两是胡车儿的部分家当,还有三千两是当铺老板孝敬给我免灾的。“
谢珉捻起包袱里唯二的一张一万两银票:“这一万两是张福成张大人给的,他是病急乱投医,求到我这儿了,想靠银子保他的乌纱帽。”
“求到你这儿?”萧绥瞥他一眼,“主动找上他,声称是我的人,骗他给银子,允诺替他免灾是么?最后张福成不倒,或是上面追查起来,也能说是你为财自作主张。”
被当场戳穿,谢珉脸不红心不跳。其实当铺老板的钱也是他主动要的。
他都已经假借萧绥名声了,干脆借个彻底,毕竟之后可遇不上这么容易赚钱的机会。
胡车儿的家当他之前在监狱里就跟胡车儿商量好全给赵澈了,但赵澈这两日为了躲他刚好不在府上,也没派人来盯交接,谢珉就留了一半,将另外一半交给赵澈的人。
毕竟不是第一手接触,谁也不知道胡车儿的家当到底有多少。赵澈也并未怀疑,赵澈就算怀疑,也不会在乎区区几千两,他手下贪墨的人还少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都不是不义之财,甄太监坑我卖身钱,当铺老板差点把我绑了,张福成张大人看不起我……”
萧绥只觉好笑:“你怎么都有理。”
“我不管,谁欺负我谁就不义。”谢珉说。
“一共两万八千七百五十两,全交给王爷,”谢珉顿了顿,“抵了亏欠。”
他抬头,满眼都是萧绥,眼光轻轻荡漾,竟有那么几分深情不许的意思,脸上也写满了天真,像个要表扬的孩子。
萧绥心下微软,没好气说:“想要什么?”
谢珉神情瞬间失落下来,又恹恹道:“王爷就不能让我装一回深情?”
他觉得自己可诚恳了。
萧绥似笑非笑看他,顺着他的意思,用对下属的语气道:“做得不错。”
事实上他有些惊讶,谢珉好像在捞钱上天赋卓绝。谢珉替赵澈捞钱的事情,暗卫已经告诉他。小倌出身,短短几日捞了有四五万两银子,之前的确埋没。
谢珉坐坐好:“想拿银子提前问王爷讨权。”
萧绥听他的意思,问:“想当官?”
萧绥第一时间没说可与不可。
见谢珉毫不犹豫摇头,萧绥微诧说:“为何?”
“不想没银子入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王爷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替我打点,我现在得宠,万一以后失宠了,仇家那么多,个个能要我命。”
“是想借王爷的权开青楼赚银子,赚到的分给王爷。”
谢珉自己也想赚银子,经过赵府和胡车儿的事情,他更加清楚银子的重要性。没有银子寸步难行。正好萧绥也缺银子,自己会赚银子,价值便在,退一千步说萧绥如果腻他了,他也能靠银子和萧绥合作下去。
退一万步说,就算不是萧绥,他也能靠银子和别人合作。
萧绥深深看他。他总是能很快很准地找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光这一点就无数人望尘莫及。
“可。”
听到萧绥应允,谢珉眼睛微亮,萧绥将包袱原封不动地扎好还给他,淡道:“开青楼没银子周转不开。本王是缺,也没到穷途末路的地步,自己留着。”
谢珉不伸手接,委屈地说:“开青楼不要银子,王爷给权就行,就想问王爷讨权,才将卖身钱都给王爷了。”
萧绥看他:“不要银子?”
“不要。”
“王爷是不是不好意思了?”谢珉仰视他,忽然笑了,凑上前去咬他的耳垂,他眼神也清澈得像湖泊,举止却放肆恣意,甚至伸出舌尖去舔.弄他,萧绥毫无防备,呼吸蓦地重了,按下他后颈,侧过脸冷冷说:“过于放肆。”
那晚也是这样,明明无力招架,还在煽风点火。
太有恃无恐了。
“我送出去的,不收回来,”谢珉眼眸横波流转,用一种慵懒的带着无限暗示的语气,一字一字说了下去,“王爷要是不好意思,回去卖力点……我七夜一万两,王爷一夜两万八千七百五十两,够不够……”
萧绥直勾勾看他,眼光幽深。
-
轿子停在了楚王府门口,早就在门口等待的俞忠平忙小跑过来迎接,走到轿前,见轿前两个亲军统领表情含谑,不解小声问:“怎么了?”
亲军统领意有所指地望了眼身后的轿子。
俞忠平弯腰去掀帘,下一秒,楚王已挥开帘子从轿子里出来。俞忠平见他抱着个人,一时呆若木鸡,四个亲军统领也愣了一下,脸上笑意越发古怪。
俞忠平慢一拍反应过来这人是谢珉,凑上前慌张道:“哪儿伤着了?严不严重?”
刺杀的事他已经听说了,还以为谢珉受了伤,就要凑上去查看,被憋笑的亲军统领拽了一把,才清醒过来,干瘦的脸上有些赧色。
萧绥有力的手臂稳稳揽住谢珉的腰,大步流星往府里走,回头说:“今晚事,明天再议,回去休息吧。”
四位亲军统领故意大声道:“是!”
谢珉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低声道:“王爷放我下来……”
“这时候要脸面了?”萧绥面无表情,“说倒是敢说,不是嫖我?”
他有腿能走路却被抱着,太不适应了,以前都没有这样过,感觉太奇怪了,谢珉想自己跳下来,又担心摔着,也不敢挣扎怕惹人笑话,紧紧搂着萧绥脖子,咬咬牙小声道:“王爷我错了,不口无遮拦了,放我下来……”
萧绥笑了一声,没理会他,直接抱着他踏进王府大门,俨然像一对璧人——楚王英俊高大,身上的男子容色无双。
谢珉抗议无果,恨声道:“王爷就不怕传出去旁人笑王爷……”
“那是旁人的事,关本王什么事?”
萧绥大多数时候是地位缘故迫不得已故作姿态,其实丝毫不在意旁人眼光,这一点,至少是这种关系上,谢珉年纪还小,脸皮尚薄。
萧绥抱着人穿过长廊往卧房去,一路被楚王回府惊扰的王府下人瞠目结舌,像是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那是王爷……?”
“天啊!”
守夜的侍卫看清主子抱着的那人熟悉的面孔,脸色一白,是那个他差点得罪的小倌,那个主子睡过当夜便遣走的小倌。
还愣在王府外的俞忠平被边上的亲军统领庞彻叫了声,才回神。
庞彻拍拍他肩膀,大笑说:“俞哥,你习惯就好,凡事总要有第一次的,王爷总不可能一直独身一人,你也得学着伺候,别大惊小怪的……”
"你是说……"俞忠平咽了咽口水,关注点却不一样,“还会有下次……?”
边上几个人精对视一眼,都在笑:“我瞧王爷疼他疼得很,之前不就安排好了让我们几个去接人,结果突然……”
他们都聪明地没往下说。
“王爷现在肯定喜欢他呢,你只管好好伺候就行。”
几个亲军统领接受起来比俞忠平要好上许多,他们本就在军伍中。军中军妓少之又少,男子同男子私下相交之事多如牛毛。
他们原先就在猜,王爷不为所动是不是偏好男子,因此早有心理准备,眼下只不过是证实了想法。
毕竟男子常有,长成那样的,几乎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京中男子中,也就江未凛可相媲美。
俞忠平依然难以置信:“你说的是没错,但那也不至于直接抱进去啊……”
主子向来沉稳而定,圭角不露,虽也会拿他打趣,但那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他还以为主子于这事上也颇为冷淡自持,高高在上,要对方伏低做小才勉为其难,可如今……
庞彻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你不常跟在主子身边,我们在边关的时候,主子私底下不讲那么多规矩,而且主子也不大啊。”
俞忠平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楚王才二十七。他成天听世子念叨嫌楚王老,这都被带跑了,甚至觉得主子不庄重。别人家少爷宠个人,这做派分明再正常不过。
“这人带回来了是要养在府上吗?”庞彻小声问,“也不是不可,只是……”
俞忠平摇头:“他不肯。”
庞彻愣道:“谁不肯?主子吗?”
剩下三人齐齐看过来,眼中皆是好奇。
“谢珉不肯。”俞忠平说。
四人眼中惊异,立即追问下去,那是楚王和谢珉之间的事,俞忠平也不好多说,只能一笔揭过,庞彻听完笑道:“那倒还好,不耽误王爷娶妻,公主还是算了,娶个富贵人家的小姐,咱们就有钱了……”
另外三人被戳中心事摸摸鼻子大笑。他们之前喝多了还私底下打趣说,亲军没银子发,自家王爷又俊又地位尊崇,无可挑剔,不如……
“你们少胡说八道,省得王爷治你们的罪。”俞忠平瞪了他们一眼,这些人天天在军中混,个个都是老油子。
四人笑着点头连连称是,回去歇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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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