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杀他?!他如何惹你不痛快了?”寒风度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追问道:“还有,前几日我就忘了问你,你为何去九霄派将唐风境给废了?”
玉皎尘略微思忖了一会儿,半真半假的说道:“他二人想夺我心尖儿。”
“呃……啊?”寒风度面色古怪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又看了看玉皎尘,实在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夺你心尖儿作甚?能延年益寿还是能增进修为?”
玉皎尘终于舍得从书中抬起头看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何止啊,还能叫人如痴如醉,魂牵梦萦。”
寒风度不懂玉皎尘这话里玄机,还以为他是十分严肃认真的,便问询道:“你这是练的什么功法?既有如此神效,不妨也告诉告诉我,我也练练。”
玉皎尘貌似刚刚看完一整话,便放下书,起身向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说道:“不成,你练不了。”
寒风度紧跟着他,不服气道:“这有什么练不了的,我的资质虽说不如你,可在这修仙界也属佼佼者,一门功法而已,能有多难?”
玉皎尘步履生风,不多时就从温澜殿走到了山下,他向山门外瞧了瞧,心不在焉的回了句:“很难,当时我可是连哄带骗才得手的。”
寒风度还当玉皎尘小气,鄙夷道:“得得得,不愿说算了,八成是唬我的,哪有这样邪门的功法,也就唐风境师徒二人才信,他俩的心眼儿跟他俩那容姿一样,都缺乏的厉害。”
玉皎尘听了这话莞尔一笑:“中肯!”随后十分潇洒的向那群人走去了。
寒风度担心他应付不了,便连忙跟上,同时吩咐值守在山门的弟子,将山中修为较高的弟子全叫来,为玉长老助阵。
“诶等等!”寒风度喊住那个小弟子,又悄声道:“将你纪怀卿师兄也喊来,顺便让他带着九婴一起。”
“是!掌门!”那弟子领了命令,转身急速去办了。
今日这小云千山脚下前所未有的热闹,堵在山门外的这些人,玉皎尘几乎都不认得,但寒风度扫一眼下来,不禁心中微诧,仙门百家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竟来了半数之多,且各个面带怒意,明显是不满于小云千山目中无人的态度,与玉皎尘先前在九霄派的所作所为。
此刻见玉皎尘与寒风度现身,原本就等的不耐烦的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喝骂,音浪交织在一起听得的不甚清楚,但玉皎尘隐约也能分辨出一两句,无非是骂他“无耻之徒”、“懦弱鼠辈”或是“目无法纪”之类。
玉皎尘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他忽的有几分怀念苏琴青,当年他因过分忙碌而没忍住对着灵界那一帮神仙骂自己的时候,听说有人听后连着做了月余的噩梦,去杜山奈那边拿了两副药才治好的,其骂功可见一斑,如今这帮人的骂词在他看来,实在没什么听头。
“行了行了。”玉皎尘客客气气的:“诸位都闭上各自那张嘴吧,肚子里没几两墨就不要学着起口舌之争了,早些年我骂人的时候,你们祖上还忙着遗溺呢。”
“咳咳咳、咳咳……”寒风度吓坏了。
此言一出,如同水池里扔进一颗炸雷,将所有妄图作壁上观的人全部惹恼了,这些人连身份也顾不上了,污言秽语几乎张口就来,什么难听说什么,早已不知风度和雅量为何物:“竖子放肆!”“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对众多德高望重的前辈出言不逊!”
玉皎尘嗤笑了一声,轻蔑道:“德高望重?既是德高望重,我倒想问上一问,诸位为何来我小云千山生事?”
“自是为了唐风境唐掌门之事!修仙界居然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竟毫无缘由的便将唐掌门重伤,如此胆大妄为之徒,我等岂能容你!”
玉皎尘看了一眼说话那人:“阁下是九霄派的人?”
对方义愤填膺:“我并非九霄派弟子!但此事无关门派之别,只在公道人心!”
“好!”“说得好!”“公道人心!公道人心!”
这一番话引得不少人附和,出言的人明明都不知道实情,却如同亲眼所见一般,将玉皎尘说的丑恶无比,他们挥舞着手中刀剑,眼中狂热的光芒使这些人如同强盗,在义正辞严的助威下,他们变成了公道的衡量者,真相如何并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们都在伸张正义。
这便是宿梦之的法子,他要利用仙门百家之力对玉皎尘大张挞伐,仅凭他一人的确不是玉皎尘的对手,但若是群起而攻之,他就不信玉皎尘能全身而退。毕竟玉皎尘若死,对他们不一定有什么好处,但一定没有坏处!
“公道人心?”玉皎尘将这四个字细细的嚼了一遍,像是觉得极为有趣一样:“宿梦之,你是如何想的?”
宿梦之从人群中走出,他面容哀戚,玉皎尘觉得他若不去披麻戴孝都浪费了这幅表情,只见宿梦之缓缓走到人前,对玉皎尘沉声道:“玉长老,晚辈敬你是前辈,本不愿将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奈何我师尊被你重伤至今,贵派都不见有任何谢罪之举,实乃寒心。在下一届无名小辈,自知无法与玉长老抗衡,而今有这么多侠义之士肯不计代价出手助我九霄派,可见你所行之事,已是人神共愤!天理不容!”
“哦……”玉皎尘抱着臂,悠哉悠哉的:“那你要如何?娶我性命么?”
宿梦之看着玉皎尘,咬牙切齿道:“我师尊如今如同活死人一样,如此深仇大恨,身为弟子,定然要手刃仇敌以血耻!”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玉皎尘与宿梦之中间,因此无人注意,先前被寒风度安排去叫人的那个小弟子回来了,悄悄在寒风度身后低语了几句,寒风度听后面色凝重,竟是多了几分担忧。
纪怀卿竟不在小云千山?奇哉怪也,玉皎尘外出云游六年都不见这孩子走人,今日正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怎么不见了?
寒风度心里纳闷,却顾不上去想太多,眼下局势一触即发,他得提防着一些小人出明枪暗箭,否则玉皎尘一人寡不敌众,在他们手上讨不了什么便宜。
玉皎尘倒是没那么多忧虑,他看着宿梦之,如叙旧般问着:“你方才说唐风境如何了?”
宿梦之眼眶发红,声音颤抖,一副恨不得代替师尊受折磨的模样:“你这奸宄之徒!怎配提我师尊名讳!若非你出手将我师尊击伤,他如今又怎会卧床不起!”
玉皎尘叹惋道:“虽说唐风境品行卑劣,徒弟收的倒是不错,即便他拿你当练功的炉鼎,你竟全然不介意,且依然这般维护他,真是难为你了。”
这话一出引起人群中一阵不小的骚动,众仙派只听说玉皎尘将唐风境伤成了废人,却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段丑事,因此几番窃窃私语之下便向宿梦之询问真假:“贤侄,这玉皎尘说的可是真的?”
宿梦之泫然欲泣,悲切的像个饿了三天没吃饭的孩子:“诸位前辈不要信此无稽之谈,师尊为人,各位叔伯前辈都看在眼里,如今师尊虽然重伤未愈,我也绝不容许他随意出言诋毁!”随后他看向玉皎尘,一字一句都像是紧咬着牙关磨出来的一样:“今日只要你肯面朝我九霄派方向以死谢罪,我保证,你与我的恩怨就此了断,不会牵连小云千山,否则,哪怕两败俱伤,我也要尔等为我师尊……”
“唐风境不是还没死么?”玉皎尘突然打断了他:“他还活着,你便着急取我性命,是否有些不公了?”
宿梦之拔剑出鞘,指着玉皎尘的方向厉声道:“我师尊生不如死,你若不自戕,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对面的人群情激昂,寒风度却越听越不对劲,这老三平日里不像是这么爱说话的人啊,按着他的性子,理应早就将眼前这帮人扫翻了,怎么今日有这般闲情逸致,啰嗦了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动手,像是故意拖延时间一样?
一想到此处,他忽的反应过来,随即唤来方才命令的那个小弟子,问道:“方才让你去叫纪师兄前来帮忙,他不在,你可留意九婴了?”
那小弟子摇摇头:“九婴不在山中。”
“噢……”寒风度瞬间了然,怪不得呢,老三如此不紧不慢的,想来是早就通知了纪怀卿带九婴出去寻帮手了,他暗自松了口气,心说这人可真沉得住气,竟连自己也瞒着,忒不够意思了。
有了这般推测他便跟着放心大胆起来,任凭玉皎尘如何与对面耍嘴皮子,他都在一旁和稀泥,直到宿梦之耐性耗尽,对九霄派号令道:“九霄派众弟子听令!”
“在!”
“随我攻上小云千山,为师尊报仇!”
“是!”九霄派众人这两声应的气势如虹,确实有那么几分行侠仗义的意思,只可惜这点儿装腔作势的派头入不了玉皎尘的眼,他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没有,甚至好整以暇的等着宿梦之出招,像是等着看好戏的局外人一样,有点儿闲适,还有些轻松。
宿梦之的剑尖直指玉皎尘,他眼底的算计如同河底随波逐流的水草,看似柔软无力的外表下,实则缠上便挣脱不得,只能在被缚住后活活溺死。
玉皎尘看着他毫不隐藏的神色轻笑了一声,心道此人太蠢。
一点儿心思也不知道遮掩。
哪像他的小神官,将所有心绪藏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生怕被自己发现丁点儿端倪。
想到此处,便觉得他应该回来了,玉皎尘声音沉静的对宿梦之说道:“再等一会儿。”
宿梦之觉得这人简直没道理,此时箭在弦上,怎可能听他一句话就再等等,宿梦之冷笑了一声,随即毫不客气的提剑向前刺去。
玉皎尘瞧不出宿梦之用的什么剑法,他觉得极有可能又是虞松潇瞎编的,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招式,速度倒是级快,那剑闪着寒光,从正面看来薄的如同一个光点,带着势不可当的凌厉,直冲自己面门而来,只可惜,差远了。
玉皎尘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甚至慵懒的抬了抬手,挡了挡剑身反射出来的光线、和身后想要上前保护的小云千山的弟子,宿梦之见此心生疑惑,却还是想利用对方轻敌之意猛挫其锐气,然剑还未至对方身前,便有一股十分霸道的剑气从他侧旁袭来。
那剑气如携风呼啸而来,带着肃杀的怒意和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实力,直直冲向宿梦之的剑身。
宿梦之只觉得侧面有一道强力破风袭来,那冲击力如同雪山崩塌的劲势一样,于平地掀起万丈高的寒风,裹挟着尖锐又细碎的冰碴,以摧枯拉朽之势当头碾压下来,宿梦之心下大惊,当时便觉不妙,然收剑后退却已然来不及了,他只能拼力再快一些,妄图冲至敌前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然玉皎尘想的没错,差远了。
宿梦之与纪怀卿相比,差的何止一丁半点儿。
那是琉璃之于星辰,沙砾之于瀚海。
玉皎尘自始至终都没动一下身子,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他的眼睫疏懒的垂着,其上映射的微光,像是对宿梦之不自量力的行为的嘲弄。
宿梦之的剑尖离玉皎尘仅剩一米的距离,就被那股带着绝对实力的剑气直直的平扫了出去,他足足摔出去七八米远,连手中的剑都没握住,哐啷几声掉在地上,剑身嗡鸣一阵子,像他内心不甘的回响。
纪怀卿神态冷峭的落到玉皎尘身旁,开口第一句话就杀人诛心:“什么不入流的伎俩,也敢在我师尊面前放肆,修为低也就罢了,脑子还蠢。”纪怀卿大约是真的生气了,平日里不见他出口伤人,今日却一股脑说了个痛快:“九霄派教你还不如教个四条腿的牲畜,起码跑的快些。”
“师兄!”“宿师兄!”
九霄派众人见状大惊失色,各个上前去扶宿梦之,宿梦之伤得不轻,纪怀卿的话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但此时他眼神虚无,这样貌确实应了纪怀卿其中所说的那四个字:脑子还蠢。
玉皎尘忍俊不禁的轻笑几声,揶揄道:“哪儿学来的?平日也不见你这么牙尖嘴利的。”
纪怀卿转过头,凉嗖嗖的瞥了他一眼,语气没客气到哪儿去:“为什么不躲?”
玉皎尘被他瞅的有几分心虚,笑吟吟的想哄哄对方,可惜纪怀卿不领这个情,还不等玉皎尘开口便冷着脸道:“算了,不想听,你让我带的人我带回来了,九婴在那边看着呢。”
玉皎尘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见唐风境正瘫坐在地上,倚着九婴,活像个累到失力倚靠着大树歇脚乘凉的老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