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65章 65.冷月如霜（一）

池鸢等琅琊追着他们走远了之后才从林子里出来，推门入院，便有两个婢女迎上前见礼：“姑娘今日回得早，奴婢这便安排厨房做饭，您先坐着吃些果子，一会就好。”

池鸢本就不是为了回来吃饭的，她坐到石桌旁，问道：“我不在的时候可有访客？”

“回姑娘的话，有的，您回来之前有秋家小姐到访，琅琊公子也在您的院子里同她们说话。”

池鸢抬眼瞧了那婢女一眼，道：“你到底是秋家的奴婢，怎的不同我说清楚，秋家小姐那么多，你所指的是哪一个？”

那婢子闻言顿时跪到地上，垂首回答：“姑娘息怒，怪奴婢没说清楚，一位是落落小姐，她是彦公子堂兄的嫡亲妹妹，另一位是画桡小姐，也是彦公子的堂兄妹。”

池鸢抬手让那婢女起来：“你们都下去吧，不用备膳了。”“是。”

池鸢靠在藤椅上，抬头望着山谷间飞舞的白鹤出神，还没清闲一会，琅琊就从推门而入，见了池鸢，喜笑颜开的摇扇靠过来。“池姑娘你回来了，哎呀，也真是不凑巧，方才来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小姐在这等你好一会呢，你不在我便代你好好招待了她们，只可惜，这两小姐面皮薄得很，我还没说几句话，就羞得急忙要走，哎呀~真是有趣。”

池鸢听了笑了笑，身子微微向后仰躺着，还伸出一只腿踩在石桌上，悠闲地晃起椅子。“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是什么货色我还不清楚，哼！又是说了些没脸没皮的话，把人家千金小姐气走了吧。”

琅琊嘿嘿一笑，坐在一旁的石凳上道：“没有没有，池姑娘这话说的真是太折煞人了，本公子不就是夸赞了她们几句，可能……言语上过于直白了，但我保证绝对没有冒犯之意！”

“你在我的院子里得罪人，别想我给你收拾烂摊子，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池鸢抬手一召，石桌上摊开的一本书册便被她吸到了手里，翻了几翻，盖在脸上，却是不想再看琅琊了。

琅琊见池鸢不愿搭理他，摇了摇扇子目光四下扫视了一圈，随后叹了一口气道：“池姑娘，在这院子里待着多闷得慌，我前几日出去散步，瞧见云鹤台左侧有个大院子，里边有演武场，还养了不少马，之前有不少云家人在里面习武，现在也有不少世家子弟去凑热闹，怎么样？要不要同本公子一起去瞧瞧？”琅琊说完静静等着池鸢的动静，没出一会，那藤椅不晃动了，池鸢一把拿掉脸上的书，双眸一亮，猛地站起身说道：“那还等什么，还不快带我去瞧瞧！”

琅琊似乎料定池鸢会感兴趣，挑眉含笑的看着她：“是是是，池姑娘请跟我来。”琅琊摇着扇子悠闲起身缓缓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哼着小曲。池鸢见他这么个磨叽的德行，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几步越过他身边，没好气道：“你有本事再走慢一点，我瞧你也是个会武的，待会到了演武场，你我比试一下，到时候也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琅琊神色一变，讨好的跟在池鸢身旁陪笑道：“别呀池姑娘，我……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武功不厉害的，就是轻功还说得过去，就算是这么一点点的优势也比不得您，嗯~行行好嘛，给我留个面子，你要打找别人去，啊？”

池鸢抖抖肩膀，他这谄媚的狗腿样子可给她恶心坏了。“找谁，林砚吗？”

琅琊步子一顿，微微吸气，见池鸢视线扫过来，尴尬的笑了笑：“池姑娘为何提到他，他……他若真在演武场，你尽管找他打，可别说是我提的主意。”

“跟你说笑呢，一个书生，我干嘛要去欺负他。”池鸢笑着睨了琅琊一眼，“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带路！”琅琊应了声，赶忙走到前面带路，可池鸢那猜忌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

这不过才是晌午饭点时刻，没想到演武场这处居然有这么多人，除了射箭和骑马的世家公子，还有许多世家小姐也来凑凑热闹，也因此引得那些比射箭比鞠蹴的公子更加卖力地表现自己。

一个小厮引着池鸢和琅琊走到观景台旁，这观景台长约数十米分男女两席，内设桌案茶席，三面垂有轻纱，能朦胧的看清里边坐着几人。小厮介绍完了演武场的布局就没再往前走了，他行礼告退一声便退回了原处。

池鸢没往观景台上走，而是走到鞠蹴场旁的栏杆外观望。琅琊打量着场中的挥汗如雨激情四射的众人，摇了摇扇子侧身瞧着池鸢道：“池姑娘对这蹴鞠感兴趣？”

池鸢瞟了几眼回道：“没见过好奇而已，走吧！”琅琊不怀好意的看着池鸢，收了扇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道：“居然没见过蹴鞠……池姑娘，说起来也是怪哉，我从江船一路追着你到江都，行踪虽是揽月楼提供的，但奇怪的是，向来消息灵通的揽月楼居然查不到你的身世和来历，倒也无需刨根问底的查个底细，只是遇见你之前的行踪却毫无线索，这情况……更像是某些人故意掩去了你的行踪，只是不知道……为何后来遇上我之后的具体的行踪，揽月楼却愿意透露，原本我一直为这些事情冥思苦想得脑袋瓜都疼，不过自从知道彦公子与你熟识，倒是一下想通了，揽月楼是秋家的产业，看来有意替你遮掩来历的人就是他了。”

池鸢听言微微皱眉，秋玉彦故意掩了她身世来历，为何？莫非花家游学那次之后，背后生出了许多探寻的眼线？

琅琊见池鸢脸色有异，勾唇笑道：“姑娘你的事情如今倒是水落石出了，不过……沈黎这小子的身份却还匿影藏形，让人捉摸不透。你说他到底是何身份，居然劳得秋家特意去给他遮掩？”

池鸢回头睨着琅琊：“你这么神通广大竟不知他是何来历？”

琅琊笑容一僵：“池姑娘……何出此言，我，我，本公子哪有姑娘说得这么厉害！要说神通广大的人姑娘也认识，你何不去找他问上一问，也可弄清楚他为你遮掩身份的缘由？”

池鸢哼笑一声：“我若真和你争论这口舌便是我蠢了，你说也罢不说也罢，真相我总会知道的，不过……以后出了这南浔，你若再跟着我，别怪我不客气！”

琅琊讪笑一声，唇角的笑意收敛了去，他道：“池姑娘别呀，别这样，你不让我跟着，那你也别让林砚还有那两个小子跟着，只要你一视同仁，我便……我便不会跟着了。”

池鸢看着琅琊的眼睛，不过他与池鸢对视了一眼便立马躲闪开。“林砚……哼，还跟着我做什么，他的目的早就达到了不是吗？”琅琊微微侧身支吾道：“什么目的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池姑娘你别乱猜！”

“至于沈黎和灵泽……我想他们过了七族盛会自会寻到自己的去处，当初我不过一时兴起才带着他们玩罢，人各有志，他们也会有自己打算，这些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琅琊附和的笑了笑：“姑娘说的是，既如此盛会过后我们江湖再见，你既不让我跟着，咱们偶遇也是可以的吧？”

“随你的便！”池鸢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就往射箭的靶场走去，琅琊拍了拍扇子，紧跟了去。两人还没走多远，就见秋落落带着秋画桡朝池鸢这边走来，她们身后跟着六七个婢女，一行人浩浩荡荡的紧跟在池鸢后头。

“池姑娘！池，池姑娘，你等等我，我是落落呀！”秋落落老远就在观景台那边瞧见了池鸢，一见到她就急匆匆地拉着秋画桡来找她，不过池鸢和琅琊脚程有些快，急得秋落落喊了几句没有反应之后就提起裙角小跑的追了上去，身后一干婢女忙小跑着跟上，一边跑一边喊：“小姐，小姐！您等等奴婢，若是让如山公子瞧见了，可少不得挨训。”

秋画桡倒是没跟着秋落落一起跑上去追，她与几个婢女慢悠悠的走在后头，望着秋落落远去的背影，忍不住拿着帕子捂着嘴偷笑了几声。

其实池鸢早就听到秋落落在喊她，但她就是不想理，本来身边就跟了一头苍蝇，若是再来一头那还得了。琅琊就不一样了，他听见了，也回头看了，见秋落落急着小跑着追上来，忍不住笑了几声调侃道：“池姑娘，这位秋小姐对你可真是锲而不舍呀，你瞧瞧，人家小脸蛋都跑得白里透红，真是惹人怜爱！”

池鸢步伐一顿，瞟了琅琊一眼，他这是起了什么歪心思？“你莫不是看上她了？”

琅琊撑扇一笑：“非也，本公子除了姑娘你可瞧不上任何女子，不过……这位秋家小姐倒是可爱得别有一番风趣，本公子纵览芳丛无数，像她这样率真可爱的还是少见，就……习惯忍不住想调戏调戏，池姑娘……你待会可别拆我的台。”

池鸢有些无语：“你不刚把她们得罪走了，你以为待会她们会给你好脸色看？”

“女孩子嘛脸皮薄，再说了方才我不过说了几句猛浪的话，无伤大雅。”

池鸢见琅琊这般说索性停下脚步等身后秋落落一干人等追上来，秋落落气喘吁吁的跑到池鸢身边，一边大喘气一边道：“池姑娘，可算遇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一上午都在你那院子等着呢。”几个婢女嬷嬷终于追赶了过来，三四个人扶着秋落落左右手臂，剩下几人则收拾她跑乱的衣着妆容。

池鸢凝看着秋落落道：“秋小姐找我所为何事？”

秋落落挣脱开几个嬷嬷的搀扶，摆手道：“池姑娘，不池鸢姐姐，我们少说也是见了几次面了，可别再这般生分了，你就称呼我落落吧，嗯？好不好，池鸢姐姐？池姐姐！”说完歪着头上前抱紧了池鸢的右手臂，话尾的语气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池鸢低头看了一眼被秋落落缠上的手臂，并未挣开，她轻轻点头算是默认了秋落落这个称呼，秋落落见她点头自是高兴得眉开眼笑，她又跟池鸢问候了几句，一转头发现了一旁执扇看戏笑而不语的琅琊，神色顿时有些气恼，伸手指着琅琊道：“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个登徒浪子，居然还敢出现在本姑娘面前！”

琅琊好整以暇的撇了撇额前的碎发，微微眯眼打量着秋落落：“落落小姐你这可是冤枉本公子了，我与池鸢姑娘是至交好友，她都在这里……我为何不能在这里？”

几人说话间，身后不紧不慢跟着的秋画桡也走到了，她最先瞧见了一脸玩世不恭笑得放荡不羁的琅琊，心中虽是不喜面色上却丝毫不显，她微微一笑，缓步走到秋落落身旁，嗔怪道：“落落，你跑那么快做什么，也不知道等等我。”

秋落落左手依旧环抱着池鸢的手臂，扭头看向秋画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实在抱歉画桡姐姐！我怕池姐姐走远了，对了，来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池鸢姐姐，她轻功可厉害了。”秋画桡听言走到池鸢身前屈身一礼，笑盈盈的说：“池鸢姑娘久仰。”

“池姐姐，这是我堂姐画桡姐姐！”池鸢微微颔首，再无表示。秋画桡抬眼瞧着秋落落将池鸢紧紧缠住的模样，执帕掩唇一笑：“让姑娘见笑了，我这个妹妹性子直爽，行事不拘礼不分场合，还望姑娘多担待些。”

池鸢打量着秋画桡，她说话行事倒是礼数周全，但这样的人交谈起来往往是最累的。“画桡小姐客气了，落落！你还没说找我做什么呢？”

秋落落歪头一笑眨了眨眼：“哎呀忘了，池姐姐，自临安一别，没想到还能在南浔云家遇见你，也不枉我心里一直惦念姐姐，姐姐……我是真心佩服你亲近你，也想结识你……就算你不愿意教授我轻功，那我们做个好朋友……好不好？池姐姐！”秋落落说到最后话音渐渐小了许多，害怕池鸢拒绝，她轻轻摇了摇池鸢的手臂，不知道撒娇对她管用不管用。

秋画桡见秋落落这般低声下气的求池鸢，心中不忿的很，他们秋氏何等尊贵身份，不过一个外姓庶民罢了，何需这般屈尊降贵的同她说话。但她面上却是含笑不语，等着看秋落落的笑话。

池鸢扫了秋画桡一眼，她虽笑得极为亲近却不怀好意。“你来找我便是为了这事，落落我既这般叫你便也认同你了，何故问得这般直白。”秋落落顿时松开池鸢的手凑到她跟前来细细看着她的神色，“谢谢池姐姐，姐姐……我带你好好逛逛这演武场，这里可大了，我看你方才是想去靶场吧？”“嗯。”“太好了，我也要去那里寻如月哥哥呢，正好一起！画桡姐姐，走吧。”

秋画桡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她还以为池鸢这次会拒绝，没想到她看着面冷却意外的好说话，虽瞧不到落落的笑话了，但也不能让一个男子跟着她们这堆女眷一起同行吧，更何况他还是个浪荡子。“池姑娘，这位公子可是你的朋友？”

秋落落和池鸢正手挽着手走了几步，却没想到秋画桡突然来了这么一问。

琅琊早就想插话，但瞧着她们几个说得热闹哪有自己插嘴的份，既然秋画桡把话题重新绕回到他身上，那岂有放过的道理？琅琊轻咳一声微笑拱手道：“见过画桡小姐，落落小姐，在下琅琊，这厢有礼了。”

秋落落轻哼一声，但念在他是池姐姐朋友的份上，也不能太过无礼，勉为其难的说道：“嗯……公子客气了。”

秋画桡却没她这般好说话，抬起下巴傲气的瞧着琅琊道：“原来是琅琊公子，我之前还以为你……错认你是登徒浪子，真是失礼了，还望公子莫要见怪。”

琅琊挑眉一笑，摇了摇折扇，眸光流转间琢磨透了她话里头的意思，含笑道：“画桡姑娘还真是错怪在下了，我之前不过给两位小姐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并无冒犯之意，落落小姐你也别放在心上，琅琊在此给两位小姐赔个不是。”说完弯腰给她们俩行了个大礼。

秋画桡有心想借琅琊的事刁难池鸢，竟未想琅琊愿意低头认错，看来他倒是个明白事理的，不太好对付。

池鸢等在一旁已有不耐之色，哪知这其中烟硝火势渐起，见琅琊给她们行礼认错出声道：“落落，走吧。”“嗯，画桡姐姐走吧，既然这位公子认错了，也别太责怪他了。”秋落落伸手扯了扯秋画桡的衣袖，秋画桡也不是不依不饶的人，第一回合那就点到为止吧，她便是再看不惯池鸢那清冷孤傲的做派，也等着后头找机会去刁难，况且，她就不信王知希不会找池鸢的麻烦，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她可一眼就能瞧见那个王知希可不是个善茬，心机深沉难对付的很呢。

秋画桡想了想，觉得被这么多女眷婆子嬷嬷围着，琅琊他一个男子跟在一旁也不会坏了名节，最多让别的世家子弟瞧了去，多半会说他喜欢钻女人窝吧。理清头绪后，索性也不管这琅琊跟不跟着了，反正丢脸的也不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