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345章 青花欲燃（9）

听潮阁建在太清园地势最高处，一面靠山一面对水，站在阁顶，不仅能尽揽整个东园建筑布局，还能眺望到远处碧波荡漾的瑶湖。

池鸢踏上平台后，身后跟随的婢女便不再上前，池鸢回头看了一眼，挥袖示意她们退去。

阁前守着两个白衣少年，他们腰挂佩剑，身形笔直挺立，待望见池鸢上前，立即俯首向她恭敬行礼。

楼阁大门半掩，金色阳光斜斜洒入，投在墙角半人多高的白玉花瓶上，闪出琉璃一般绚丽的光泽。

池鸢推门而入，空旷大厅寂静无人，一束束日光穿过镂空隔扇，投映在地，宛如一条条淡金的白练。

风拂竹帘，有金铃响动，池鸢寻音望去，重重帘幕之后，又是一间偌大的厅室，朦胧光影之中，绮窗边似有两道人影在晃动。

阵阵湖风迎面拂来，吹起池鸢浅云色的裙摆，她绕开屏风，快步走去，霎时，涌动而来的湖风吹散了她耳畔的碎发，依稀间，看到琅琊斜倚在一侧窗棂上，而流光君则坐在书案前，神色不虞的盯着他。

等等，琅琊……池鸢撩起眉前碎发，视野清晰后，她看得更清楚了，窗前靠着的人的确是琅琊，但为何是琅琊？记得上回在姑苏，两人好像是初见，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他同流光君是何关系？

“呀，池鸢，你来了。”瞧见池鸢来，琅琊挥手向她问好。

流光君揉了揉眉心，抬头朝池鸢看去，背对光影的流光君，面色看上去十分不悦，在视线转向池鸢的前一刻，他眸中还酝酿着怒色，但看到池鸢的那一刻，眉目顿然松动，如冰雪消融，淡淡化开。

池鸢走向流光君，问琅琊：“你怎么会在这？”

琅琊目光一眼不错的盯着池鸢，当见她在流光君对侧坐下，唇角微动，随即绽开一抹肆意又古怪的笑。

“怎么，不欢迎我来？”琅琊离了窗棂，一步步走向书案，他站到二人中间，左右看了几眼，笑着道：“倒也不是我自己想来，实在是身不由己，奉命而为，哎呀，还好你来了，不然流光君的怒火，我一个人可承担不起。”

琅琊说完，毫无顾忌的提起案上的茶壶，张开嘴，直接对着壶嘴喝了起来，他喝得又急又快，似乎极渴，大半茶水都沿着他嘴角溢出，滴滴答答落在案沿，弄得书案一片狼藉。

对此，流光君只是微微皱眉，拉动桌角的金铃，唤人进来收拾残局。

琅琊见状，笑了笑，拿了张凳子摆在二人中间坐了下来。

流光君扫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视线又落回案前书册上。

池鸢一直好奇看着琅琊，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和郗子恒很熟吗？记得上回在姑苏，你们是初识吧？”

琅琊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瞥了流光君一眼，阴阳怪气道：“郗子恒？郗子恒是谁，我不认识什么郗子恒。”

池鸢微微错愕，“郗子恒就是流光君呀，看你们这模样，似乎很熟？”

琅琊转头朝池鸢眨了眨眼睛：“哦～原来流光君本名叫郗子恒呀，不过我可从未听人这般喊过他，毕竟哪有人敢直呼流光君的名讳。”

池鸢对琅琊轻浮态度没有半分容忍，直接抬脚踹了过去，“说重点，别让我问第二遍！”

琅琊闪躲不及，结实吃了脚，当即闷哼出声，俯下身，一边揉脚一边哀怨的看着池鸢：“好好好，冤家，我说，我说……”琅琊瞥了流光君一眼，接着道：“其实我与流光君早就相熟，上回不过是在你面前演戏而已。”

见池鸢冷眼扫来，琅琊立即改口道：“这不是我的主意啊，你怪谁都可以，但不许怪我。”

琅琊这话说的太明显，池鸢听了半信半疑，转眸去瞧流光君，流光君似察觉池鸢的视线，嘴角轻轻牵起，目光依旧落在纸上。

这些细节自然逃不过琅琊的眼睛，他执扇掩笑，“哎，想不到某人也有这般温柔的一面，真真让人意外，如此，我倒也输得心甘情愿。”

琅琊话音刚落，流光君便“啪”的一声合上了书页，琅琊身子一颤，讪讪笑道：“哎呀，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复命了，池鸢，下回我们再约！”

“怎么这般着急？”池鸢看了流光君一眼，终于察觉他在极力压制怒意。

琅琊起身道：“没办法，某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我不走也不行呀。”

琅琊说罢似想到了什么，突然俯身贴着池鸢耳朵道：“记得上回，我与你说的那件事吧？”

琅琊话说一半，流光君的视线便扫了过来。

池鸢懵然问道：“何事？”

“哎呀，真笨，就是那巫山**之事呀，你不是好奇是什么么？你去问流光君，他博学多才，肯定知晓，而且他现在正在气头之上，你向他提及这件事，保管他即刻气消，不会迁怒到你。”

琅琊说完便对池鸢眨眼笑了笑，回头又看了面色逐渐阴沉的流光君，一边摇扇，一边缓步走向窗沿，最后消失窗外。

室内有风声涌动，卷着几瓣淡红残花，簌簌落在席案前，日光逐渐西斜，重新置换的热茶也丝丝缕缕的散着白气。

自琅琊走后，流光君依旧一言不发，静坐观书，池鸢坐在他对面，喝了半盏茶，吃了几颗葡萄。

眼见气氛逐渐压抑，池鸢开口道：“你生气了？”

流光君翻书的动作一顿，抬眸瞧她：“没有。”

池鸢托腮认真瞅着流光君的脸色，“还说没生气，我都来这么久了，没见你开口说一句话，说吧，是我惹你生气了，还是琅琊惹你生气了？”

流光君眸光沉静，望见池鸢歪头模样，心尖一柔，紧抿的唇角微微松动，“你来，我不生气，但是你和他说话，我生气。”

“啊？”池鸢站起身，拖过琅琊方才坐的凳子，移到流光君身边坐下，“我和琅琊也没说什么呀，而且说你坏话的是他，又不是我，你不能因为生他的气而迁怒到我吧？”

流光君见池鸢主动靠来，心中郁结已消散大半，他伸出手去拈池鸢肩头的碎发，“我不会生你的气。”

流光君说罢又喟叹一声，看池鸢的眼神越发柔和：“你去这般久，看来泉水温度很得你心意？”

池鸢抬眸与他对视：“热是热了些，但还算舒服，谢谢你送来的酒。”

流光君倏然一笑，拈顺她的碎发挂到耳畔，“你都喝完了？”

“嗯？难道你也要喝？”池鸢眨巴着眼睛回道。

流光君眸光一暗，伸手揽住池鸢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头，“你该不会又想灌醉我，再偷偷溜走？”

“没有没有……”池鸢心虚道：“以前可能会，但现在我不会了。”

流光君低头贴到她耳侧，声音轻柔又惑人：“嗯？为何不会？”

那声嗯，微微上挑，勾得池鸢耳朵瞬间羞红，她挣着要起身，但流光君岂会让她如意，搭在腰间的手越收越紧。

池鸢无奈，别开脸，小声嘟囔：“因为现在，我会同你说一声，再离开。”

流光君身子一震，清澈眸光即刻被浓雾晕染，他伸出另一只手，挑起池鸢的下颌，让她不得不与自己眼眸相对。

“原来你早就计划好，要离开我，是不是？”流光君语气不悦。

池鸢直面迎接流光君的怒火，“离开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有散才有聚，之前在水榭，我便与你明说了，我不可能与你相守到老，我有我的目标，若不能完成，倒与死了也没什么分别了。”

流光君眉峰皱成结，“你的意思是，若我逼你，你就去死？”

池鸢眸光一闪，哼声道：“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流光君心头一颤，怔了好一会才回神，他看着池鸢，什么都没说，扣住她的手也慢慢放开。

须臾，只闻流光君轻声说：“池鸢，你当真喜欢我吗？”

池鸢默了好一会才道：“是喜欢的，比别人都要喜欢，但我与……”

“好了，后面的话我不想听。”流光君出言打断，他转身背对池鸢，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

池鸢听到流光君清浅的抽气声，心中不忍，伸手去扯他衣袖，结果没把握好力道，直将他半边衣衫都拉了下来，露出里面单薄的白色里衣。

池鸢看着流光君脖颈处弯月型的伤疤，不知为何，心底开始默默隐痛，“郗子恒，你别生气，那些话你就当没听到，再说了，我哪次离开，没过一阵，便又与你遇上了，只是暂别而已，又不是永别。”

池鸢前面的话还好，后面的话让流光君更加气恼，永别，是啊，这永别怕是迟早的事吧。

见流光君依旧背对自己，池鸢觉得他定然生气到了极点，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好话来哄他，忽然，她脑海里闪出琅琊说过的话，遂开口问道：“那个，郗子恒，你，你可知巫山**……之事？”

流光君身子一僵，缓缓转身望来，脸上神情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就是那个什么，巫山**之事！”池鸢认认真真地又说了一遍，还刻意将巫山**四个字说重了一些。

流光君低眉看着池鸢，眸光变换不断：“适才，琅琊与你说的，便是这件事？”

池鸢颔首道：“是啊，他说，只要在你生气时，说出此事，你就会气消，郗子恒，你现在是不是气消了？”

流光君唇角一抿，眸光里的雾气越来越浓：“且不说我消未消气，池鸢，你当真不懂此事？”

“我就是不懂才来问你啊，巫山究竟在何地，我怎会知晓？”

“呵呵……”看着池鸢傻气模样，流光君忍不住笑了，池鸢见状，羞恼瞪他，“你，你你笑什么，我初来乍到，哪知巫山何地，你不说就算了，为何要取笑我？”

“真是……傻瓜。”流光君轻叹一声，在池鸢惊讶目光中，他猛然扑来，将她紧紧抱住，“想来也是，你即便见过，也不知那些事的意义，也罢，你既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

池鸢坐的凳子没有椅背，被流光君这般扑来抱住，身子微微脱力，下一刻便往一侧席面上倾倒，流光君本想将她抱起，可心中念头一闪，便依着跌倒势头，与她一起翻滚到席上。

流光君将池鸢压在身下，双手紧扣着她的手，俯首微微贴近在她脸侧，一字一句，低沉悦耳：“**之事只有两心相悦才称得上，一般你所见到的那些，只能算苟且之事。”

池鸢面色羞红，这般姿势听流光君说话，他身上那惑人的暗香，还有那微微灼烫的气息，拂面不断，让她脑子嗡嗡一阵迷乱。

还好再是迷乱，她也能分出心神听清他的话，“我所见，我所见何事？与**有关吗？”

流光君望着池鸢眉梢的红霞，心里已是醉了大半，他强忍住冲动，轻轻喘了一声，“嗯，就是你之前在青楼所见之事，那种事算得上与**有关，但只有欲，却没有情。”

流光君灼热的鼻息喷得池鸢微微眯眼，她细细回想了一会，似是明白了什么，正要说话，流光君又道：“你若真想知道，等以后……我亲自教你。”

流光君眸光暗红，其中压抑的**若隐若现，池鸢呆呆与他对视，丝毫没察觉到危险悄悄靠近。

“为何等以后，现在不可以么？”

流光君身子一震，声音低哑至极：“池鸢，你当真听明白我的话了？”

池鸢点头道：“听明白了，那种事我见得多了，但被你这一说，好像我又不太懂了，所以，现在不能教我么？”

流光君急喘一声，再也忍不住，直接压倒池鸢，抱住她的脑袋，封住她折磨人心的小嘴，疯狂啃咬吮吸。

池鸢唔唔出声，所有声音都被流光君无情吞下。

金灿的日光微微转暖，投映在席间，仿佛给两人盖上了一层薄被。丝丝缕缕的青烟从案前香炉升起，围着粱下垂纱环绕不休。

不知过去多久，池鸢已经没了力气叫喊，她的唇红肿如血，双眸荡着一圈迷离的春情，正直愣愣看着眼前飘荡的垂纱。

流光君顺着她的唇角，一直吻到颈窝深处，沿途留下无数殷红暧昧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的暗香越来越浓，流光君喘声也越来越急，一滴汗从他额角淌下，流入池鸢颈项，两人一个体温灼热，一个温热，即便是掉下来的汗水，也瞬间被这烫人的温度蒸发。

忽然，流光君不知碰到了哪里，池鸢发出一声奇怪的吟声，酥得流光君骨头都软了，差点忍不住将池鸢就地正法，但到最后流光君的理智还是胜过了**。

等停下来，流光君才发现，他的一只手正放在池鸢胸前，而另一只手则拽着她被半解的腰带……

流光君怔愣一瞬，眸色由浊转清，他强制自己起身，坐到一旁，缓慢平复急促的心律。

虽然池鸢不服俗世礼教，但两人也不能就这般没名没分的将事情做实，所以，流光君决定加快处理手边事，待清除隐患之后，便着手安排与池鸢的婚事。

流光君思虑片刻，转头看去，见池鸢还躺在地上，脸上神色懵懂又迷醉，分明就是动了春心，流光君心中一荡，唇角笑意浮现，忍不住伸出手握住她的。

“小笨蛋，你别急，以后，多的是机会好好教你。”

池鸢眨了眨眼睛，转头看着流光君脸上的笑，心想，琅琊的话果然管用，流光君还真不生气了。

“我没急，是你急了。”池鸢反驳一句，殊不知自己的嘴红肿诱人，说话时，那模样既勾魂又惹人堪怜，看得流光君差点把持不住。

流光君清咳一声，哑着嗓子道：“好好，是我急，池鸢，你且记住，以后，这种事不许与别人讨论，若被我知晓，便狠狠惩罚你。”

“哦。”池鸢满不在乎的应了一声，挣开他的手，匆匆爬起身去案前倒茶。

“怎么，这般渴？”流光君也跟着站起身，走到池鸢身后，抢过茶壶，亲自为她倒茶。

池鸢哼了一声，满脸娇嗔之色：“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将我……咳，不然我怎么会这般口渴。”

流光君直勾勾看着池鸢，眸色翻涌不断，“这回，我没弄疼你吧？”

池鸢红着脸避开他的视线，“没，没有。”

流光君低笑一声，神情愉悦的端坐回案前，开始整理案前凌乱的书册。

池鸢坐在一边看着，正准备帮忙，便见空闻进来了。

“公子，有何吩咐？”

池鸢好奇地看向案前的金铃，流光君既没拉动它，又没听见他喊人，那空闻是如何知晓流光君找他的？

流光君眉眼半敛，低声吩咐道：“去取妆奁来。”

空闻愣了一刻，随即回道：“是。”临走前，他偷偷抬头看了一眼，见两人衣衫凌乱，面含春情，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空闻将妆奁取来，池鸢才明白流光君要做什么，流光君让池鸢坐到椅子上，他则拿着梳子站到池鸢身后，帮她重新整理松开的发髻。

池鸢透过铜镜看向身后的流光君，他梳发的动作轻柔又小心，好似在对待什么绝世珍宝。

池鸢怔怔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当初在南浔，她假扮空闻，混进大厅为流光君送发簪之事。

池鸢想了想，直接问他：“郗子恒，之前在南浔，你是不是早就认出了我，所以才让我给你挽发，插簪？”

流光君动作一顿，望向铜镜里的池鸢，笑如春风：“现在才知道？真是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