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空闻话音刚落,流光君就迅速出手,抓住花藤,提起来打量,流光君看了几眼,突然开口问道:“你就是薄薰吧?”
空闻当即愣住,什么,这不起眼的花藤就是薄薰?一旁的以之、为从也是一副不可置信模样。
原本从池鸢袖中游出时,薄薰还生机勃勃,花香四溢,可一旦被流光君抓到手里后,那藤上的枝叶花朵就瞬间萎靡不振,跟个枯死的烂草根一样。
在流光君探究的目光下,薄薰抖着枝叶,声如蚊呐的回应:“是的,我是主人的薄薰……”
空闻惊讶一会,很快镇定下来,如薄薰这等奇异妖物,他曾在南疆偏远山林里见过,但会说人话,能化人形的还是第一次见。
流光君察觉到薄薰在害怕,松开手任她滚落到草地。薄薰沾地后,身上的枝叶花朵再次焕发生机,在众人的注视下,她的本体开始缓慢生长变大,最后生成半人高的大树藤,顶着一朵硕大的白花,摇摇晃晃地站在众人面前。
“你可知,池鸢为何变成这样?”流光君沉声问道。
薄薰脑袋上的大白花微微颤动,她伸出一截藤枝贴上池鸢天灵,探了一息后回道:“主人……主人方才被魔曲控制,现又入了迷障,怕是,怕是……几日都不得醒了。”
流光君面色沉静,又道:“难道就没有办法救她?”
“若我法力不失,自然可以救主人,但我现在法力微弱,连化形灵力都不足。”听到薄薰的话,流光君眼神越来越冷,薄薰似感应他周身的冷凝气场,急声道:“流光君无需担忧,别看主人内力亏空,无知无觉,其实,她并未受伤,只是内力皆被魔曲吸去,待主人苏醒,就能夺回来。”
“去哪夺?”
薄薰转身看向地上的竹笛:“魔曲已生灵智,现寄生在竹笛当中,主人之所以被魔曲控制,应是她久不吹笛,未查魔曲寄生,而这魔曲又借助附近风水之灵,增长阴寒之气,一时灵力暴涨,从而压制住主人的力量,将主人拉入迷障之中。”
“现如今,也只能等主人自己闯过迷障苏醒,这段过程短则三日,长则半月,除此之外,如有灵力高强者,可从旁协助,探入主人灵识,帮她破除魔障,方可提前苏醒。”
流光君敛眸静思:“你为何法力大失,何时能恢复原状,帮助池鸢?”
“我被雷劫所伤,若要恢复原状,还需数月。”薄薰说罢生出数道藤蔓深入地下,又探出枝桠,爬向湖岸,吸收天地灵气,“但救主人,无需恢复所有灵力,待我静心修炼几日,便可帮助主人破障。”
流光君神色凝重,他俯身而来,再次探向池鸢的脉搏,薄薰道:“流光君不必心急,今日若有月光,也可助主人恢复功力,所以,你们都不要动她为好。”
流光君抬眸看向湖岸,临近亥时,周围起了很多水雾,他怎会忍心将池鸢扔在这荒野里受风露之寒:“此地不行。”
薄薰猜出他的意思:“主人修习功法属阴,流光君不必担忧她会受寒。”
流光君目光扫向薄薰:“若有月光照射之地便可?”
薄薰晃了晃脑袋:“可。”
“很好,那便移去暮星阁三层,那里有一处开阔厅室。”流光君说完就伸手去抱池鸢。
薄薰急急窜过来,卷住池鸢的手:“此事还是我来吧,主人气血不稳,需稳妥挪动。”
流光君眸光闪烁,缓缓收手,“也好,你来吧。”
薄薰向流光君颔首示意,随即生出藤蔓将池鸢包裹成茧,嗖的一声,拔地而起,朝暮星阁飞去。
夜凉如水,明月皎洁,薄薰将池鸢小心平放到地毯上,接着打开周围门窗,让月光透进来,刚做好这些事情,流光君就顺着楼梯上来,推门而入。
“你去找地方修炼吧,池鸢交给本君就行。”
薄薰听言,拔下一截枝叶递给流光君:“我就去三日,三日之后我便回来,其间,若主人身上有任何异处,便将此枝放入水中,我必赶回。”
流光君接过枝叶收入袖中,“嗯,你去吧。”
且说池鸢陷入梦魇之事,当时,她拿出竹笛便察觉有异,但她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离魂曲奏鸣,那诡异之气就通过竹笛传到她身体,只是一瞬,她就被拉入一个黑暗世界,身体不断坠落,好不容易止住下坠冲力,周围立刻出现诸多黑影,它们藏着一片浓雾之中,伴着滚滚黑气向她靠近。
池鸢想召出灵兮剑,却无法感应其存在,抬手触上发间,灵兮幻化的发带还在,但空有形却没有神,像是幻化出来的复制品,也就在这分神之际,周围的黑雾越来越近,池鸢甩出掌风,想将它们打散,未料丹田亏空,竟半丝内力都使不出。
转瞬,池鸢就被黑雾吞噬,只闻耳畔恶鬼不断哀嚎,无数鬼手向她伸来,抓挠中,全身皮肉被疯狂撕咬,钻心的痛,痛到她都不能顺畅呼吸。
神思混沌中,池鸢默念静心决,魇如镜中魔,幻由心生,心定则幻灭,可等池鸢静下心来,周围的黑雾仍然存在,那恶鬼也还在啃噬她的手脚。
难道这并不是幻象?池鸢有些疑惑,不对,既是梦魇幻境,那周围的东西只能是幻象,离魂之曲虽有灵也不过是半灵,即使能造出幻境,也没有太多灵力去收集怨气生成恶鬼杀人。
既然不是幻象,那为何身边的恶鬼没有消失?池鸢凝神向四周探去,直探到她灵识极限都没将这处空间探到尽头。不过静心决既能生效,那就代表其他仙家口诀亦能生效。
想罢,池鸢开始掐弄手决,念咒驱鬼,只见道道金光从她唇边溢出,向周围黑雾扩散,黑雾一沾金光瞬间烧灼,雾中无数恶鬼开始惨叫,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引得池鸢头晕耳鸣。
过了好久浓雾才湮灭,但池鸢已经被折磨得浑身脱力,大汗淋漓,她虚弱地倒下,任由周围的冷风将她吹得四处浮动。
忽然,周围黑暗中有光透出,池鸢霎时睁眼,强撑起身,向光源走去,然而,靠近之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个会发光的小球,池鸢出手探查,光球之内有微弱的灵气波动,继续深入,好似还感应到一丝虚弱的魂魄碎片。
池鸢顿时收手,那魂魄碎片极可能是离魂曲作之人,此曲本为他含怨而死时所谱的断肠曲,其中怨气深之入骨,恐身死之前以身做祭,将灵魂献出,困在曲中祭为曲灵,后因年岁太久,最后只余几丝残魂在强撑。
就在池鸢收手之后,光球突然开始剧烈震动,接着,那白光炸裂而开,分散成无数光点盘绕在周围,池鸢放下衣袖,举目看去,离她五尺外的光点中,有一道虚影在慢慢浮现。
那身形是一个眉目如画,青丝垂腰的男子,他眼神阴冷如刀,正怨恨地盯视池鸢。
“你是谁?”男子声音悠悠而出,空洞无力。
池鸢冷哼一声:“我倒还想问你是谁,为何将我困入此地?”
男子神色一凝,细细打量池鸢,而后,他又四下打量,见周围漆黑如夜,眸中闪过一丝惊慌,“这,这难道是阴曹地府?”
“你莫不是以为自己刚死?”池鸢调笑道。
男子当即转身盯向池鸢:“我死了?我为何死了,你是谁,你是不是害死我的人?”男子情绪越来越激动,似将池鸢误认作仇人,可他都不知道自己身死,又为何独独记得害他之人?
“说,你究竟是谁,是不是你杀死我的!”男子转瞬来到池鸢身前,一双干瘦失血的手狠狠地掐在池鸢脖颈处,缓慢收紧。
池鸢容色不动,抬眸看着眼前飘浮的虚影,“我是谁不重要,但你请不要认错人。”
男子双目充血,怨恨地看着池鸢:“贱人,少装蒜,你便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男子虽为虚影,但在幻境之中,犹有实体,掐池鸢脖颈的力道更是奇大无比,只稍稍用力,就将池鸢勒出一道血痕。
与此同时,池鸢本体的脖颈上也出现一圈乌青色的血痕,守在池鸢身侧的流光君即刻发现,轻轻抚上去,直觉灼烫无比,同池鸢冰冷的体温迥然不同。
“空闻!”流光君急喝一声,候在门外的空闻立即推门跑进来。
“快看看她是怎么回事?”
“是!”空闻跪在池鸢身侧,垂头看向池鸢脖颈处,一见那刺目血痕,顿然惊诧,他思虑一瞬,赶忙打开药箱,拿出几个小瓷瓶,还没拔出盖子就被流光君抢去。
“公子,这药气味难闻,您用帕子抹上去就行,千万别用手……”空闻话未说完,流光君就直接用手给池鸢抹了药,空闻呐呐收声,探出手给池鸢诊脉。
外界已经过去两日,这两日流光君不眠不休守在池鸢这里,可把空闻他们急坏了,即便说替换半日,流光君也不允,还好流光君正常用膳,若是膳食都不用,到时空闻迫不得已,便会使些强制手段让流光君休息。
但如此下去,别说池鸢能不能醒来,流光君光是这般守着,不仅耗费他自己的精力,还不起任何作用,更何况出事那晚,流光君被魔曲震伤,又输送大半内力渡给池鸢,此刻他的身体也是急需修养生息。
空闻心中再是焦急也不敢说出口,公子向来行事不容旁人忤逆,干着急之余,也只能在心里默默期盼池鸢能尽快苏醒。
“如何,她内息可是安定了?”流光君一边给池鸢上药一边询问。
“池姑娘没事,她好得很,公子不必担忧。”空闻说完,偷偷向流光君瞥了一眼,见他神情忧思,容色憔悴,不由得轻声叹息。
“她的伤是突然出现的,不是外力,而是内因。”流光君将瓷瓶递给空闻。
空闻惶恐接过,望向池鸢伤患处:“公子,这药只治外伤,池姑娘的伤来得诡异,就怕这伤药不起效果。”
“无论可不可行,皆试试。”
梦魇幻境中,那男子残影依然在掐弄池鸢,池鸢挣脱不开,而那男子却越掐越紧,就待池鸢快要窒息之时,男子身形突然颤动一瞬,接着,那本来就虚弱的残魂,变得更加稀薄透明。
男子吓得当即收手,看着自己半截透明的手脚,惊恐不安:“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池鸢捂着脖子咳嗽不断,缓过气后道:“你已经死了,你现在只是一抹残魂,若再妄动怨念,只会消逝得更快。”
“我死了?对呀,我已经死了!”男子惊悟回头,下一刻,神色又变得扭曲,双手抱头,痛哭哀嚎:“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啊……我的头,我的头好痛啊!我想不起来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怎么死的,我到底怎么死的……”男子声音越来越小,全身都缩在一处,最后在光点汇聚中结成光球。
池鸢上前抓住光球:“离魂曲谱距今已过千年,你一介凡人,能祭魂魄苟活在这曲中已是难得,既成曲灵,只能不断吞噬他人怨念维持生息,我也无暇管你是善是恶,但你胆大包天,妄想依附我的法器修行,还将我拉入梦魇,企图吞噬我的神魂,李代桃僵,既如此,那也留你不得了!”
光球在池鸢手中剧烈晃动:“姑娘饶命,我,我没想吃掉你,我只是孤独太久,想找人说话……”
池鸢收紧手心,冷笑道:“哦,说话,有你这般请人说话的?”
“没,没有,那些事都是无意识的,好多事都不是我的想法……我都不知道怎么就做了,也不知道,如何将你拉了进来……小姑娘,你相信我,我都不知自己是如何死的,又如何会催使这周围的怨气?”
“哦,你还知道怨气?一个凡人,不知自己身死,却知这周围黑雾里的怨气?”
光球颤动一下,周身散发的光芒开始黯淡,池鸢捏着它道:“怎么,被我说中不装了?”
“哼,你既识破,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池鸢看向周围重新汇集的黑雾,厉声道:“不过小小的半灵,也敢在我面前造次,若不是竹笛灵气被你汲取,你以为你能化为曲灵,同我这般说话?哼,偷食灵气,吸我内力,此仇不报,我可忍不下这口气。”
“你,你想干什么!我警告你,你若敢乱来,我就与你同归于尽,别忘了,你现在的神魂和灵识还困在这梦魇之中!”
池鸢眸色骤冷:“那又如何?即便同归于尽,你魂飞魄散永无轮回,而我不过变成无魂无魄的痴傻之人,至少,我还活着,轮回下去,迟早有魂魄归体的那一日。”
光球被池鸢的话吓得不断抖动,“你,你……哼,既如此,那你也休想出去!”
“无妨,你的魂力在消散,等耗完竹笛灵气,你只会再次封印在离魂曲中。”池鸢说完盘坐在地,开始修炼月华心经。
外界中,已过去三日,深夜,月光清透,映照在池鸢身上,散着淡淡银光。流光君守在池鸢身侧,眸色沉沉,容色苍白,他看着池鸢发间轻轻浮动的银色发带,吸收月光后,那发带上突然显现出许多复杂的符字。
流光君才看一眼便觉头痛欲裂,他移开视线,那剧痛就顿消,等再去看时,发带上的符字就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看见的是一场幻觉。
视线下移,池鸢脖颈处的伤口不知何时消失了,流光君从袖中拿出薄薰给的枝叶,当时,他差点就忍不住将薄薰召唤回来,还好忍了下去,没打断薄薰的修炼,如今三日之期已到,她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夜已过半,池鸢还在沉睡,薄薰也没有出现,流光君的心渐渐沉下去,他抬手触上池鸢冰冷的脸,心中一个念头开始酝酿,他再也不容许这等事情发生。
忽地,周围空气好似冷冽几分,流光君警惕抬头,只见黑暗的房间内闪动几丝莹光,接着那点点莹光越聚越亮,最后化为绿色光点悬在池鸢眉心。
“流光君,是我,薄薰,我回来了,我已经恢复三成灵力,我现在就去救主人,你在外面好好守着主人,等我的好消息吧!”
话音一落,薄薰就钻入池鸢眉心消失不见。
流光君心弦一松,连日来的疲倦也一扫而空,他看着沉睡的池鸢,眉眼里流露的情愫复杂难明。
梦魇幻境中,池鸢还在同光球僵持,待薄薰进入幻境的那一刻,光球瞬间察觉。
“谁,谁敢擅闯!”
“是你姑奶奶,薄薰大人!”薄薰从黑暗中闪现,迅速飞到池鸢身边,随即化出人形,“主人,您没事?”
池鸢睁开眼,看到神采奕奕的人形薄薰,微微惊讶:“你何时恢复的?”
“主人,您不知道,外面都过去三日了,这些时日,我找了处灵力充沛之地修炼,这才化得出人形,主人,您别担心,虽然我灵力还未完全恢复,但助您从这出去已经足够了!”薄薰说完,转身看向光球,“主人,可是这光球在背后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