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30章 30.来者不善（上）

阴沉的天空开始飘洒起丝丝细雨，湖上渐渐起了一层朦胧的雾。池鸢蹲在假山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受了内伤的她都察觉不到亭檐上还蹲着胡茗的暗卫，除了现身的那一个，也不知其他角落还有没有藏人。

绵绵小雨将池鸢的头发都浸湿了，她正想钻入后面的石洞避雨，眼前突然流下一滩墨色污水，池鸢伸手往脸上一抹，糟糕！沈黎的易容术被解了。

八角亭中胡茗终于动身离开，几个丫鬟高举着伞柄走在他身旁。待他们都走后，九曲石桥以及花丛纷纷窜出几个灰衣守卫，虽然池鸢没有察觉到他们，但他们同样也没有发现她。她刚松口气就感觉有东西在靠近，池鸢直接亮出匕首，翻身一跃离开了原地，等抬头时才发现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应该就在这附近，快去找！”花园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池鸢盯着那只狐狸，听着渐渐靠近的各种声音，估算着大概来了十几个不会武功的家仆，其中半数都是女子。

那只狐狸碧绿色的眼睛冷森森的与池鸢对视，突然它冷不丁的叫了一声，池鸢暗骂了一声蠢货，跳进旁边的石洞中。

“快，在这边，动作都快些，抓不到都给我回去吃板子。”一个绿衫的婢女撑着伞站在花园中，十分的傲慢指挥着十几个灰衣丫鬟。

一个丫鬟顶着雨战战兢兢的爬上假山，发现狐狸顿然喜道：“找到了，它在这儿！”众仆皆冲向这边，有几人还在湿滑的草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狐狸显然很怕这些人，它蹲着身子警惕的看着缓缓靠近的大网，身子一弹跳进了池鸢躲着的石洞中。

池鸢皱着眉与落入石洞中的狐狸无声对视，良久，面无表情的伸手将狐狸抓入怀里，它倒是极为乖顺的冲池鸢叫了一声，更是将整个脑袋都挤在她手下，发出细小的咕噜声。池鸢轻轻抚了抚它丝滑柔顺的毛发，左脚往地上一蹬便飞出石洞。

外面的人被突然出现的池鸢吓了一跳，高声喝道：“什么人？胆敢擅闯知府宅院！”池鸢理都不理，出了石洞，跃于假山之上，几步便离开花园向外院而去。

“来人啊抓刺客！有刺客！”绿衫婢女看见池鸢怀里的狐狸，急得扔掉手里的伞边跑边喊。她这一喊惊动了各院驻守的侍卫，顿时一大批持刀挂剑的守卫冲进了后花园。“在那边，快去追！”

池鸢提气窜上墙檐，低头一看，数十个弓箭手正弯弓对准她，池鸢深吸一口气，转身跃向人工湖，踩着睡莲一路掠过，几个呼吸间便跨湖而过。见此情形，护卫们立即跳上屋檐，向池鸢逃走的方向紧追而去。

这场追逐战进行的颇为激烈，没有一个护卫能追得上池鸢的脚程，更有不少护卫被下方的弓箭手误伤到，反倒帮池鸢挡了不少冷箭，虽说如此，但池鸢的情况并不乐观，因为她迷路了，想不到一个小小的知府后院竟这般大。

他们这动静闹得很大，后宅的莺莺燕燕全被惊动了，其中一个院子，胡茗正抱着美人从阁楼里走出来，他衣衫不整面色潮红，显然被这动静扰他了办事的雅兴。

“少爷，府上潜入了一名刺客，属下才正派人抓捕她。”胡茗听了眉眼微微眯起，向跪在地上的轻甲侍卫道：“这动静闹的不小，人还没有抓住？”侍卫回道：“这人轻功极好，没一人能跟得上，但属下观他身形像是女子。”

“站住！别跑。”阁楼上远远地传来众护卫们气喘吁吁的怒喝声。胡茗放开怀中的美人，也不管她只着一件艳红的肚兜，轻轻一跃便上了阁楼屋檐。他望着朝这边飞来的灰衣人，伸出右手，指间处夹着三个锥形的铁制飞镖，他盯着池鸢跃动的身形，猛然施力投掷出去。

池鸢察觉到迎面飞来的暗器，抬手用短匕化解，纵身一跃飞向胡茗所立的阁楼，跟在其后的护卫大惊失色：“少爷小心！”

胡茗盯着池鸢越来越近的身影，被雨水打湿的长发随着跃动的轨迹轻轻扬起，白皙的脸上纵横着墨色与浅黄色的污痕，但依旧挡不住她出色的五官和那双有如冰雪般剔透纯净的双眸。

胡茗神色微变，惊道：“是你！”池鸢停在屋檐的金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胡茗。胡茗似惊似喜，把池鸢从头到脚都打量一遍，摇头叹道：“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美人儿，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与本公子一起风流快活？”

池鸢看着胡茗，放下怀里的狐狸，不疾不徐的擦去眼角的雨水：“风流快活倒是不必了，你还没有那个命享。”胡茗闻言一笑，扬手让众侍卫退去，“都给我退下，别打扰了本公子与美人儿的情趣。”话毕，众侍卫退至院外并未撤远，楼下红衣美人早已跑进了屋内躲着。

“好了，如今四下只有我们二人，美人可不必在端着架子。”胡茗笑着向池鸢走去，叮的一声，他猛然止了步，手中软剑被震得嗡嗡作响，见池鸢不再动作，胡茗挥了挥软剑笑着说：“何必要让本公子动粗呢，弄伤了你我可是会心疼的。”

池鸢收回匕首，默默审视着胡茗，此人反应很快，身法不俗，若真打起来，现在的她真不是对手。想到此，池鸢勾唇微笑，如墨的眼眸像星光一样璀璨。胡茗看着她的笑容怔忡了片刻，都忘了说话，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眼睛移不开视线。“你倒是会怜花惜玉，我来此，只是想找一人叙旧，你大可不必那么紧张。”

胡茗回过神，暗想：这双眼睛真是美得摄人心魄，本公子差点陷进去。“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去屋内慢慢说，也好得过在这屋顶淋雨受冻。”胡茗收回软剑，当先一步下了屋檐，站在院内翘首以待。池鸢见狐狸已经悄悄逃走，脚尖轻点一跃而下，她倒不怕胡茗玩什么花招。

胡茗见池鸢跟了下来，眉峰一挑，笑问：“还未请教美人大名？”池鸢跟着他向屋内走去，“问别人名字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吧？”胡茗听了哈哈大笑，双手推开阁楼大门，里面候着的几个丫鬟忙躬身问好。“本公子姓胡，单字一个茗，美人呢？”“池鸢。”“好名字，那本公子以后便唤你池儿了，池儿来，这边坐。”

池鸢也不扭捏，直接坐上铺着白色缎面的红木长榻。胡茗含笑倚着池鸢坐下，立即有丫鬟仆从端来茶点和果珍放于榻前的案上。

“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来意。”池鸢微微侧身，拿了一个靠枕挡在身侧。胡茗顺势依在靠枕上，对池鸢说道：“池儿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本公子都可以满足，只是...要看池儿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了。”池鸢见下人在一边拨弄铜制的雕花香炉，心下了然：“你所求不过美色□□，为何执着于这一时之欢？”“池儿的美色岂是一时的，便是一辈子也是看不够疼不够的。”胡茗斜靠在榻上，慵懒的看着池鸢，神色间一股势在必得之意都懒得掩饰。

池鸢轻笑出声回首看着胡茗道：“我想做的事情谁也拦不住，你想试一试？”胡茗面露疑惑的看着池鸢，伸手探向腰间的软剑，“本公子很是期待池儿的表现。”

池鸢从腰间取下竹笛悠然道：“你可会乐道？”胡茗摇头：“池儿想与人合奏？这有何难，来人！去把丝儿请来。”“是。”有小厮应声离去。这时，有个丫鬟在胡茗身边耳语道：“少爷，得手了！人马上带过来。”胡茗听了罢手让她退下，随后便见一青衫美人从门外款款而来，她向胡茗躬身一礼道：“公子安好。”胡茗道：“你的琴可带来了？”丝儿回道：“带来了公子，可是立刻开始？”胡茗看向一旁的池鸢，丝儿也顺势看向坐于胡茗身旁的池鸢，上下一打量轻轻一笑柔声说道：“公子，依丝儿来看，这位姑娘应该先沐浴梳洗一番才是。”池鸢冷冷打断她：“这倒不必。”说完便将竹笛举至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丝儿见胡茗没有任何不悦之色，好奇又小心的走到榻下的席上摆好瑶琴，安静倾听着池鸢的笛曲。

池鸢所吹奏的这首曲子，开始极为轻柔舒缓，让人很容易放松心神安定下来。

丝儿试探的看向池鸢，眼前这位姑娘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袍，披着一头半湿的微微有些凌乱的长发，脸上纵横着几道颇为难看的染料，但依旧挡不住她玉白的肌肤和灵气逼人的五官。丝儿轻叹一声，以这位姑娘的容色和气度，让她和其他一干女子如何还能在这府上立足？

胡茗依然慵懒的靠在榻上，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池鸢吹笛的侧脸，他唇角微微上扬，神情很是放松，右手也渐渐离开腰间的软剑。

丝儿听了半阕，微微拢袖试着弄琴跟上池鸢的曲调，这支笛曲极为轻盈灵动，像展翅的青鸟，美得动人心弦又难以捉摸。丝儿和上的琴音，繁复华丽，缠绵悱恻，本来自由自在的青鸟加上她的琴音倒变得像一只失去伴侣的比翼鸟。

池鸢看向丝儿，吹出的笛音越发清越玄妙，反显得她二人像是各自独奏一般，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胡茗听得微微皱眉，他坐起身刚想喝止正在弹奏的丝儿，便被门外走进来的人打断了。

来者是一位身着黑色长袍的老头，他个子很高，脸颊上有两道刀疤，皱纹和褐斑遍布的额头下有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看人的目光特别阴沉。他微微躬身抱拳道：“公子。”其后跟进来两名护卫，他们俩架着一位粉衣女子走了过来。

胡茗挥手示意他们将人放在地上，那老者行礼后便入了内室，站在屏风后，将阴冷的目光投向池鸢。

池鸢自他们进来后便停止了吹奏，丝儿也随之而止，目光半含自怜半含同情的看着躺倒在地上的少女。

胡茗睨着地上的人，坐起了身，一旁候着的护卫立刻上前解穴。那粉衣少女顿时捂着心口一阵咳嗽，虚弱无力道：“狗贼，你抓本姑娘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