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27章 27.夜行江都（上）

流光君站在檐角的阴影之下看着他们，谢离神色自若，转身向他行礼。流光君面色平静，语气淡然：“此处风景甚好，谢离竟敢独享？”

谢离撑伞的手微微一动，垂眸说道：“岂会，流光君到此可是找寻谢离？”流光君看了谢离一眼，遂将视线投向池鸢，半响无话。谢离抬手一礼，默默撑伞离开。

流光君盯着池鸢不发一言，神色高深莫测，池鸢回视他，未想他突然收回视线不发一言便转身离去，只留下池鸢一人茫然又疑惑的待在甲板上。

夜幕时分，大船便已经到达了江都城西渡口，这处官渡位于江都城外，十分热闹，长长的河堤上有不少挑担小贩和来往络绎不绝的船客。渡口处，停满了各式船只，位于此处两三里外另设有一座码头，流光君的船便停在此处。

站在船舷边，望着船下恭敬站立一片的仆从和世家子弟，池鸢突然想起初入镜湖花府时的场面。下船时，流光君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在最前方，而池鸢一行人落于最后，无人问津。出了码头几个少年陪同流光君上了一驾华丽的大马车，其余世族子弟则上了绘着自家族徽的马车，随后扬尘而去。

池鸢也不在意流光君莫名的态度，领着林砚和两个半大少年出了码头，朝集市口走去。掌灯时分，他们顺着人群涌向城门口。“站住，站住，都排好队！”城门处站着四个持长刀的守卫，他们其中两人手持画像仔细的盘查着每一个过路人。池鸢几人见了住了步伐，退至城门外的河道旁准备行装。

沈黎动作麻利很快便给灵泽和林砚换了个模样，他看着戴着帷帽的池鸢犹豫道：“姐姐，可要沈黎帮你遮掩一下？”池鸢点点头，伸手摘下帷帽。

他们在这里易容变装，却不想被斜躺在城楼屋檐上的琅琊看在眼里。琅琊乘着大客船于三日前便到达了江都，自从被池鸢给甩脱后，他连日寝食难安心有不甘，天天蹲在城门口望眼欲穿。他知道楚怜的身份，知道他们大概会来江都，所以才采取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

“好了，姐姐。”沈黎颇为满意的看了一下池鸢的脸，转身去河边净手。池鸢从大石上站起，走到河岸边端望着水中的倒影。这是一张极为普通的清秀面容，整张脸除了莹白如玉的肌肤略为扎眼外，就只有那双妆容也遮掩不住其锋芒的桃花眼了。

池鸢对自己这模样似乎也很满意，左右打量了很久，忽然，她看到河中倒影出来的人影。

池鸢转过身，目光正对上瞧着她的琅琊。琅琊抱胸靠在檐脊上，见池鸢察觉到了他，一脸放浪形骸的笑容微微收敛，他一跃而下向池鸢走来：“姑娘很是敏锐，在下离得这般远都能察觉到，真是佩服佩服！”池鸢冷眼看着他道：“你在此窥探于我，作何解释？”琅琊忙罢手道：“不不不，姑娘误会了，琅琊可是在此等了姑娘数日之久。”“你为何等我？”“被姑娘无情抛弃还不算，如今又这般质问，琅琊真是心如刀绞一般呐。”

池鸢撇开眼不想再看琅琊邪魅又无赖的样子。沈黎站在一边皱眉看着琅琊，心想真是甩也甩不开的泼皮无奈，怎的走哪都能碰到他。

见池鸢不理他，琅琊挑眉笑道：“姑娘为何要易容，我观那守卫手里的画像也不怎么像姑娘，不过这几位嘛倒是有几分神似。”一旁默默无言的林砚突然开口道：“这位兄台，此话怎么听着像是在威胁我等？”

琅琊打量林砚几眼，笑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算本公子威胁你又如何？”“兄台这般无耻，只怕更遭池姑娘的嫌弃。”琅琊双眸一沉，走向林砚，看着他无神的双眼道：“本公子发现，你这小小书生倒是有几分意趣，你有何门道说来听听。”林砚摇头笑而不语。琅琊瞪了他一眼，回头去看池鸢，见她已经收拾好着装准备入城了，忙提步跟上陪笑道：“原来是池姑娘，在下琅琊，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池鸢很想一掌拍死这个聒噪的蜜蜂，可惜有伤在身无法动手，索性就由着琅琊一路说说笑笑的跟着他们入了城。

江都城里比起人群拥挤的河堤码头更加的热闹繁华，五丈多宽的主道上由打磨平整的麻石铺路，路上来往着各式车马小骄和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

今夜城中似乎在庆祝什么节日，四处张灯结彩，行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姐姐，这座莲花灯好漂亮。”沈黎指着路边小摊兴奋的说道。灵泽牵着林砚的手，目光也被四周各式各样的彩灯给吸引住了。池鸢顺着沈黎手指的方向看去，众多七彩花灯中，那朵淡青色的莲花灯显得很不起眼，但是一旦看见了就再也移不开眼。

“这盏莲灯本公子要了，老头儿多少钱？”琅琊说完拿起莲灯直接递到池鸢面前，摊贩大爷笑呵呵道：“不贵，才二两银子。公子爷好眼光，这莲灯是老叟这里卖的最好的，最适合送给心上人。”琅琊听言又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扔到大爷的手里，“赏你的。”大爷接到银子连连躬身道谢。

琅琊见池鸢不接他买的莲灯，也不气馁，自顾自的提着莲灯，哼着小曲，紧紧跟在她身侧。沈黎鄙夷的看了琅琊一眼，那座莲灯明明是他先看见的。跟在后面的林砚唇角微微勾起，笑看着琅琊的方向。

随着夜色渐浓，街上行人越发拥挤起来，刚路过一道拱桥甚至有人被挤下了河。顺着人群的走势池鸢突然折路拐进一个偏僻的巷弄，离开了大片熙熙攘攘的人潮。池鸢停在一棵悬挂着彩灯的杨柳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回头一看，除了她，河道沿岸只有几个散步的路人。

池鸢微微皱眉，虽然把琅琊给甩掉了，但是那几个小尾巴也同样给跟丢了，当然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钱都交给沈黎打理了，现下她可是身无分文。

池鸢在原地等了一会，忍不住一跃而起，翻上路边的屋檐，沿着白墙黛瓦原路返回。看着院墙下挤得密不透风的人群，池鸢很是无奈，这种情况连转身都很难，也不知道他们随着人群去了哪里。

吵杂哄闹的人声中，池鸢极其敏锐的听见了一丝琴音，她跃上高高低低的院墙寻着琴音而去，刚折过一道院子，却见墙下守着许多护卫。池鸢深吸一口气，突然从墙上翻下，一手抵着墙壁，一手抚着胸口，忍着体内突然翻涌上来的血气。她歇了一会继续向前走，不想路越走越偏，四周也越来越黑，几乎看不到任何灯火，也听不到一丝声音。

池鸢步伐突然停住，几乎是本能的以极快的速度从袖中摸出匕首朝身后刺去，匕首直接撞到一把刀刃上，在这漆黑的巷道中发出刺耳的鸣叫。

池鸢迅速避开身后之人的剑势，斜握匕首转身看向眼前悄然出现的三个黑衣人，此刻她体内真气狂涌不断，难以平息，伤势也愈拖愈重，五感失衡，竟连敌人靠近都未曾察觉。

三个黑衣人静静与池鸢对峙，不知为何他们却迟迟不动手，正待池鸢准备动手之时，这三人突然纵身一跃直接离开了。池鸢警惕的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人，没有发现人不代表没有人，池鸢扶着墙等了一会，见没人出现便从暗巷里走出去。

出了巷子，顺着石子路走了一会，迎面就撞见一处小竹林，竹林后有几道红墙绿瓦，隐隐的还能看见一道朱红色的大门，绕过竹林，就见院门口的石狮子上倒挂着几个人，软趴趴的一动不动，瞧那衣着应该是府上的仆人。池鸢继续向前探去，迈过洞开的朱红色大门，映入眼帘之景颇让人触目惊心。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地上躺着的尸体，再无活物，大片的血迹不断向四周漫延，空气里处处是刺鼻的血腥味，池鸢看着脚边横躺的护卫尸体，发现他们都刚断气不久，她向后退了一步，不想却踩中一块硬物，透过血色能依稀看见两个大字，上面赫然写着‘楚宅’。

池鸢暗暗吃了一惊，观这处院落布置，以及护卫和仆从尸体的分布情况来断，应该是楚宅的后门，那其他地方……她无法想象，这显然是一件刚刚发生还冒着热气的灭门惨案。池鸢站起身便走，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