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月集 第24章 24.江上初游（二）

池鸢甩掉琅琊之后便回了客房，就着凉水一番沐浴后已是卯时。窗外雨势骤小，门外渐渐响起有人来回走动的声音。

池鸢躺回床上，正想休息，忽闻窗外伙计敲门喊道：“客官，小的来给您送早饭了！”话音刚落，伙计手中的餐盒就消失了。池鸢提着餐盒关好门，放到桌上就躺回床去休息，丝毫不关心门外疑惑纳闷的伙计。

“嗬...，好快的身法，人影都看不清，真是厉害！”伙计自言自语的说道。

琅琊穿着一袭白衫打着扇子路过，见那送餐伙计嘀嘀咕咕的，笑嘻嘻的问道：“小兄弟，你在说什么呢？”那伙计回头看见是他，顿时神色恭敬，躬身行礼道：“公子！”琅琊罢罢手。“回公子的话，小的方才送餐给一位客官，话刚喊完，手里的餐盒就被拿了去，眨眼之间，连人影都看不清。”

琅琊听完收起笑容，一脸正色的把小伙计拉到栏杆处，缓缓道：“本公子告诉你，这人身法如此之快，定是武功高强轻功绝顶之人，你且对这人恭敬些。”“是公子。”“行了，你下去吧。”

琅琊摇着扇子，倚着栏杆，远远瞧着池鸢的客房处，眉眼笑得意味深长。

楚怜巳时方起身洗漱，净手后才发现了桌上的食盒，她看了一眼屏风后垂着的紫纱，疑惑的低语几句，拿出已经冷掉的白粥小菜，兀自吃着。

楚怜吃完后准备出门散步，刚推开门就见到对角处凭栏而立，执扇浅笑的琅琊。琅琊一直盯着这处，见楚怜瞧着他，眉峰微挑，勾唇笑得恣意。楚怜见他生得一副好模样情不自禁多看了几眼，但又见他这般邪妄浪荡不羁的样子颇有些不屑，遂扭过头，轻哼一声，转身就往楼梯口走去。

琅琊见此越发笑得灿烂，虽然等了许久没有等到昨夜那位大美人，这位丫鬟的姿色倒还可入眼，不过细看之下，还不如昨夜那位公子来的惊艳。

午时，沈黎来敲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而入，提着食盒放到桌上，他疑惑的四下环视了一圈，走到屏风后对着大床喊道：“姐姐？怎的还未起身，可是身体抱恙？”

池鸢应了一声，许是昨夜淋雨，内伤未愈，有些着凉，现在浑身乏力的厉害。

沈黎听她声音有些虚弱，忙挑开紫纱帘，见池鸢脸色正常，又伸手试了她的额头，才放心下来道：“我扶您起来用餐。”“不必，你且下去吧。”沈黎应了声放下紫纱帘，轻手轻脚的走到桌边，但是目光依旧关切的看着池鸢的方向。

一直到黄昏时分，江水被晚霞映成了一片红色的画布，楼船檐灯初上，歌舞喧闹声渐起，池鸢才有点力气爬起来。

房内坐着三个人，沈黎依旧担忧的坐在桌边，不安的情绪带动着一边练功的灵泽也忐忑起来，楚怜则是轻松惬意的斜躺在榻上，还劝他们去找个大夫别在这干等着白忙活。

楚怜自是不明白池鸢内伤的严重，一般的大夫岂会看出。

沈黎见池鸢从屏风后走出来，顿时喜上眉梢：“姐姐，可是大好了？”“嗯，去收拾一下我们即刻动身。”“是。”

“动身去哪？”楚怜听言一下从榻上坐起，看着池鸢追问道：“你们不去江都吗？船都没到岸如何走得？”池鸢无视她直接推门出去。沈黎见楚怜要追出去，忙拦住她道：“梨江渡口恐有追兵，我们得换船了，你赶紧收拾下，一刻钟后船舱甲字口集合。灵泽，你去扶林大哥下去。”“哎，我这就去。”

楚怜怔愣的看着沈黎收拾东西，半会脑子才转过来，也去收拾自己的东西，虽然满腹疑问，也不敢多问。

琅琊足足等了一天，兴致被磨得近乎消弭，正待要走，眼角却瞥见池鸢从房内走出来，顿时全身一震，目光发直。

池鸢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袍衫被晚风吹得微微拂动，橘红的残阳映在她莹白的脸上，宛如粉桃中的娇蕊，给她面无表情的脸上添了一丝媚色，那双点星一样明亮夺目的眼眸隐在披散的长发中，仿佛蒙着一层面纱，诱人去探。

琅琊脑子一时空白，他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池鸢，忘了自己该做什么，昨夜灯下那般朦胧一瞥，诱得他一整天难以忘怀，如今这般半遮半掩的看到她的容色，几度快要痴傻了一般。琅琊见过很多美人，也品尝过绝色芳颜，无论是闺阁贵女，花魁头牌，还是妩媚艳妇，都不及她这般。倒不是她极美的容色，而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如仙一般缥缈又目空一切的气质，那般无欲无求的眼神令人神往至极。

池鸢又岂会没有注意到，从出门那刻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男子，他不就是昨夜采花的小贼吗，怎的……竟还是没有甩掉他？

池鸢回头看了琅琊一眼，戴上帷帽就下楼去了，她可没时间和一个无名小贼浪费时间。琅琊见她下了楼，忙将扇子一收紧随其后。

船老大正在甲字船舱里等着，听到脚步声，见到来人立即施礼微笑。池鸢走过去，打量着里面的乌篷船，观其大小约能坐上五六个人。“这，这位客官，是您要的船？”船老大说话有些结巴，见池鸢目光扫来，顿时浑身一哆嗦，恭敬道：“您，您要的船已经放好了，小的，小的这就去开，开舱门，失陪。”说完脚底抹油一般跑的飞快。

池鸢回身看向舱外站着的琅琊，耐着性子问道：“有何贵干？”琅琊对着她柔柔一笑，摇着扇风度翩翩的走进来，他望着船舱里的乌篷船，执扇笑道：“有事，还是一件大事，小爷被姑娘的美貌所俘虏，想永远陪伴在姑娘身边，姑娘你说好不好呢？”说完身子向池鸢这边贴近。

池鸢眸色渐冷，浑身散发着杀气，琅琊步伐一顿，又道：“姑娘要走，那琅琊也相随左右可好？”

“你是何人？干嘛要跟着姐姐！”身后林砚一行人进了舱内，沈黎则有些戒备的盯着琅琊。楚怜见了琅琊，有些嫌弃，看了他一眼便走到水边，好奇的看着临水的舱门缓慢升起。

琅琊挑眉回视着沈黎的目光，笑得肆意轻佻：“你又是何人，这位姑娘的事情要经你过问吗？”沈黎一顿，到底是年少气短，想了半天也不出说辞来反驳他。琅琊见此摇扇轻轻一笑，正欲调戏沈黎一番，没注意身后池鸢一行人早已登上了船。沈黎对着琅琊清哼一声，急忙追上去和灵泽一起撑杆，将小船挪开了岸。

琅琊不紧不慢的看着他们离开，正要起身跃去，却被池鸢突袭而来的暗器打断了动作，琅琊侧身一躲，险险躲过，他直道好险，心怨美人下手太重，才转身不想又一道暗器飞来，琅琊回手执扇挡住，放到眼前一看，居然是小小的一粒碎银，他失笑一声，道：“姑娘好手法。”然抬头时，笑容便凝固了，因为那艘小船不知何时已经离他很远了。

一艘乌篷船缓慢地在江上移动，两岸绵延着大大小小的山群，江道极宽，只远远可见岸上的几座茅屋和寥寥炊烟。

灵泽撑着橹吃力地在暗藏乱流的江水中划动着，他转身向另一边的沈黎抱怨道：“沈黎，我好累啊，这划船可比赶马车累人得多。”沈黎瞥了灵泽一眼，无奈叹道：“看着我的动作，这划船也要讲究技巧，一概使用蛮力是行不通的，这橹不要入得太深，身体不要僵直，保持躬身与橹一齐动作。”

林砚坐在船头饶有兴趣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在心里感叹，这个沈黎年纪不大，懂得倒是很多。楚怜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看着江水出神，对他们的对话漠不关心。池鸢正在棚内打坐疗伤，她听见两个小少年的说话声，慢慢睁开眼，往外望去，蔚蓝色的天空已经悄悄挂上了星辰。

沈黎见池鸢从船棚里出来，笑着迎上前：“姐姐可是饿了？我给你拿馒头。”说完立刻放下船橹，从包袱里摸出几个凉透的馒头递过来。池鸢看了一眼没有动作，一旁的楚怜见了，嗤笑出声：“哎呀，沈小公子，这哪是人吃的东西呀，又冷又硬咬都咬不动，不如，你去钓几条鱼来给你的姐姐大人解解馋？”灵泽打岔道：“我看是你想吃吧，咱们就只准备了这些吃的，你爱吃不吃！”楚怜被灵泽这话一噎，扭开脸哼声道：“本小姐就不吃，饿死了也不吃！”“那你就等着被饿死吧！”灵泽说完白了一眼楚怜，从沈黎那拿了两个馒头便大口大口的吃起来，还故意嚼得特别响，似乎吃得挺香。

沈黎将馒头递给林砚，回头看向静静坐在船尾沉思的池鸢，犹豫了会，走过去坐到她身后道：“姐姐若不想吃馒头，沈黎便为姐姐下水去抓鱼。”池鸢听了直摇头：“我不饿，你自己吃吧。”沈黎应了声捏着手里的馒头，却突然没了食欲。

池鸢低头看着不断倒退的江流，不知何时江水波涛越起越大，一个个浪头直翻上船尾，将她半身衣袍都打湿了去。池鸢抬头向前望去，就见一队竖立成排列的大帆船正缓缓向他们驶来，这队船共有十艘之多，每艘船的船身和旗帜上都有绘有一只孔雀。

“这是，这是虞城郗氏的船！”楚怜站起身颇为激动的说道。她目光灼灼的盯着那艘为首的白帆船，似乎想寻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