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叙白重拾信心,蓝色的眼瞳化为金色,这是灵能极限发挥的征兆,他必须迅速将宋景擒获,才能解了这困局。
“神君,真的没得谈了吗?”宋景再一次开口,面对柳叙白,他不再保持之前的轻松之态,柳叙白可以清晰的在他眼中看到那一闪而过的犹豫。
这几近哀求的目光,注视的柳叙白背脊发凉,夜观澜就死在他的面前,游青砚与忍冬更是直接埋骨冰川,宛郁蓝城与凌灵更是陪自己赌上了一切,整个昆仑死伤无数,这个时候,他还怎么谈?
根本没有后退的选项,现在的局面,只有你死我活。
“没有。”柳叙白冷冷的回答道,众人为他争取的时间有限,现在也不是问话的最好时机,先战再说。
柳叙白抬手,金色灵力交汇冲涌,形成一片耀眼的云层,向诡雾中投射而去,眼见诡雾有被驱散的可能,宋景赶忙调动九重剑的力量,反向压制。
九重剑毕竟是上古神物,加上刚刚汲取的地脉之力,柳叙白只觉的身上像是背负着一座大山,压的他有些喘不过气,他将注意力放在了宋景身后的扶摇琴上。
如今宋景把持着九重剑不放手,想要夺剑的可能有些不大,但若是能集合六灵,倒是可以与九重剑搏一搏。
柳叙白移形换影,佯装进攻,好让宋景起势防御,扶光剑在他手中轻挽半圈,剑光残影滞留一瞬后有重新落回主体之中,突刺间,宋景没有格挡,而是错身与柳叙白同步推剑向前。
两剑平行持立,柳叙白见此立即以扶光剑身拍击九重剑,力道的偏移,连带宋景的站位也发生改变,仅仅只是一步的斜出,柳叙白的手便已经抓取到了他身后的扶摇琴。
宋景一看柳叙白的目的是扶摇琴,心中大惊,反身探手将琴边扣住,但柳叙白似乎早就猜到他会如此应对,所以将手中的扶光剑抛起反握,以剑柄在扶摇琴的琴弦上快速轮播。
音波荡开间,宋景感觉自己的手臂酸软,神心内元与神骨也开始疯狂颤抖,腹内更是翻江倒海,他等同于是直面接下了来自扶摇琴的攻击,握着九重剑的手也不自己的松了松。
协律还在继续,这么下去,他手里的九重剑恐怕也得被柳叙白夺取,弃车保帅吧!
柳叙白这边的状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毕竟拨响扶摇琴的举动,也会让他承担一部分的伤害,但他赌的就是宋景的权宜之计,只要自己不放手,宋景肯定会选择损失最小的方式来与自己拉开距离。
就在宋景松手的一刻,柳叙白便眼疾手快的将掌心贴在琴底,扶摇琴在他掌心旋转,柳叙白借用着飞旋的力道,将琴横平的掷向凌灵。
凌灵会意,当即召出一道全新的幻形,将扶摇琴接住,抬膝一垫,呈抚琴之态,有了六件神器的加持,柳叙白的胜面便更大了一些。
宛郁蓝城与凌灵十分默契开始催动六灵的武魄,而后瞄准柳叙白的后心全数推移了过去。
哼,也就这点能耐,宋景心道,好在这二人的能力不足,所以武魄的力量还不足以改过九重剑,既然如此,那就让这些碍事的人都统统消失吧。
宋景将手搭在剑锋之上,狠狠一搓,掌心的血水并没有从刃上滑下,而是被尽数吸收到了长剑之中,一阵红光闪耀,九重剑散发出一股阴邪的气焰。
他掌心蓄力,伸手上抬,受地脉之力影响,游青砚与忍冬结成的阵型顷刻瓦解,昆仑的山势也开始位移分裂,大地之上龟裂开来,滚烫地心熔岩展露在外,热气对上冷风化作阵阵温热的水烟。
雪崩瞬时而至,重重的冲击着北寒殿,身旁也有不少弟子也开始转向后方防御,眼见雪流即将将众人覆盖,柳叙白伸手打出六道天尊敕令将凌灵等人护了起来,宋景也在此刻发动了攻击,横剑一抹,便将后方山头斩落,单手虚抓将其位移到北寒殿上方,沉腕下压,那断裂的山头便坠落下来。
如此大规模的天尊敕令虽然强力,但是想要维持却很难,柳叙白刚想飞身将其破解,宋景便直接向他冲来,剑尖向下,掠过之地黑烟四起,地裂之处的岩浆之内开始升起一只只黑烟凝成巨型的手臂,跟随着宋景的步伐向着柳叙白攻来。
柳叙白在应对宋景的招式的同时,还要防避鬼手的偷袭,挥剑侧斩,但烟本无形,斩断之后又重新汇聚,柳叙白只得一边加快了运剑速度,一边以灵咒驱散。
一直操控潋骨的宛郁蓝城深感吃力,宋景加强的鬼力的输出,这也让潋骨印的消耗便的巨大,他身体里的元丹与灵心道骨都已出现破损,但是眼看柳叙白对敌紧迫他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他将元丹引出,奋力一握,掌心燃起的青蓝火焰是他最后的力量,他望着柳叙白的背影,心中感慨万分,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再同柳叙白告别,所以只能用这浅浅一望来代替他未讲出的话。
潋骨印贪婪的将他释放出的力量吸收转化,大量的诡雾开始被吸收,素问发来的纸鸢终于在浓雾之下显现了出来,但却不止一道,凌灵赶忙接过纸鸢查看,她看着纸鸢内的内容,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因为除了第一封是来自宁芙,其他的都是素问的战报,每一封战报上提交的人数都在疯狂骤减,从千至百,从百至十。
而最后一封战报上,仅仅只有一个“零”。
山脚下传来此起彼落的爆裂之音,蓝色的灵波如烟花一般在黑色的诡雾中绽放,凌灵双目通红,她知道,素问等人已经超负荷的对敌多时,这是他们最后的战斗的方式——自爆。
这简单的一个字,替整个天若宫以及云泽轩的弟子,画上了生命的句号,而这生生不息的蓝色灵焰,则是他们的丧钟。
“素问……”凌灵有些哽咽,她从不哭泣,至少在所有人看来,她一直坚不可催,但此刻,便是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因为他们的奋不顾身而伤痛不已,她没有时间替自己拭去泪水,也没有时间替他们哀悼。
坪场上花想楼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很快也要消耗殆尽,而冷凉阁的弟子们也几近力竭,七窍之处血意横流,但他们还在支撑,这是九阙城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他们挺不住,那所有人就都白死了。
这时,游尸与离魂症者们也已经抵达天外天,场上所有人都岌岌可危,辛夷看了一眼,冲着身后花想楼弟子道:“集结,不能让他们过了这里。”
“是!”寥寥无几的应答,有力而又坚决。
正准备冲锋的辛夷却被一只手按住,她转头一看,正是宛郁蓝城,“你们同冷凉阁的弟子一道,这里我来守。”
“可是师尊你……”辛夷看着宛郁蓝城身上的妖灵,心知他已是强弩之末。
“去吧。”宛郁蓝城没有再给辛夷时间考虑,一道青色的气息将他们尽数裹卷到了后方,他回眸看向远处的凌灵,大声的说道:“师姐,先走了!”他转身向后挥了挥手。
这不过是最寻常的告别方式,但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次,是永别。
那灿然的一笑过后,宛郁蓝城便化做一只翾翔的孔雀,引天长鸣,扑扇着羽翅扬起数道夹杂着红雪的旋风,旋风交错扭摆,将正在靠近天外天领地的敌人全数击退,翅膀与尾羽的配合,将一直威压在北寒殿上的山石撞碎。
这时离魂症者中,突然有几人自主行动了起来,他们寻了几个方位站定,由下向上激射出纵横交错的锁链,锁链源头之处的尖锥刺穿了他的身体,但这并不能阻止宛郁蓝城对敌的决心,尽管倍受束缚,他还是将大量的敌人扇退了出去。
这些擅自行动的人看着可疑,恐怕都有完整的意识存在,宛郁蓝城不能让这样的人接近柳叙白,羽成飞翎,每扇动一次,便会击出多道孔雀翎,正如宛郁蓝城所想,这些人具备完整的意识,在面对这样的攻击之时,都有明显的闪避之意,他们甚至还知道要调整锁链的方向,好让它纵横交错,限制宛郁蓝城的行动。
挣扎了许久,灵心道骨的破裂之音在他的胸口响起,计时的沙漏终是流尽最后一颗沙粒,七彩的翎羽渐褪,只留下他虚弱无力的身形从高空缓缓下坠,潋骨印失去了力量的输送,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凌灵赶先一步,让幻影分形将其接住,在诡雾重新降下之前,她便将灵力重新续上。
柳叙白似乎也感受到这边了异常,宛郁蓝城的灵气已经消失在了他的感知内,他侧身一倾,在避开宋景的攻击之后,追身上前想要抱住已经失去知觉的宛郁蓝城。
就在指间触碰到他身体的那一刻,宛郁蓝城的身体便开始便的透明,由脚尖开始虚化,大量青蓝色羽毛光束飞落而出,柳叙白瞳孔一震,心间拧痛万分。
“蓝城!”消散的微光粒子包裹下,一枚孔雀翎飘摇坠地,柳叙白颤抖着将那片孔雀翎拾起,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这一路,宛郁蓝城救了他屡次,无论是在神州还是在魔宗,只要自己需要,他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并施以援手。
他听沈凛说过,宛郁蓝城曾因为他让自己受刑而大发雷霆,在宛郁蓝城心里,早已将他视为了血亲,所以每一次的救援,他都心甘情愿。
在柳叙白心里,宛郁蓝城的重要性丝毫不亚于夜观澜。
他凭着毕生所学一次一次的将自己从阎罗殿中拉出。
但当宛郁蓝城遭逢劫难之时,自己除了留下了这一片翎羽,什么都没做到。
“蓝城……”柳叙白声声泣血,他小心地将翎羽拖在掌心,痛哭不已,身后的众弟子与凌灵也泣不成声,对他们而言,失去宛郁蓝城何尝不是一种心灵折磨。
身前缓缓逼近的几人迫使柳叙白从哀痛中清醒了过来,但眼前走来的人,却让柳叙白为之一惊。
这些人,都与宋景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宋景的异界分身。
“神君,把圣器交出来吧。”
“神君,不要在抵抗了。”
“神君,我不想再杀人了。”
每一个分身都在劝说柳叙白投降,杂乱的声音弄得他心绪大乱,就是他们杀了宛郁蓝城,铁刃穿身,他死的一定极为痛苦,柳叙白飞起一剑,将几人的头颅摘去,看着那满地滚烫的鲜血,他的理智已经荡然无存。
“解气了吗?”宋景的本尊降落在他身后,他看着柳叙白现在的样子,哀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神君,你的筹码不多了。”他眼下所指的,便是凌灵等人的性命。
柳叙白缓缓站起身,将那片翎羽塞入怀中,面无表情的冷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结结实实的被威胁到。
他没有理会宋景,而是转身走向凌灵,而宋景似乎也并没着急,他望着柳叙白的背影,想看看他要如何做。
师兄,别回头,做你该做的事情。
宛郁蓝城的声音犹在耳畔,似乎是怕柳叙白动摇抵抗的决心,所以他在一切发生之前,就已经将这颗种子埋下。
“灵儿,把圣器交给我吧。”柳叙白的声音平和,完全看不出现在的心绪,凌灵心中一紧,赶忙出言道:“师兄,你要做什么?”她在担心柳叙白,担心他会因为不冷静而忘记所有人的牺牲为的是什么。
“给我吧。”柳叙白重复道。
“如果是为了保下我们,师兄大可不必。”
“便是交出圣器,我们也抵挡不了昆仑的崩塌,一样会死,师兄,你清醒一点。”凌灵看着他的模样心急不已,牵引着六件圣器的幻影也向后退了一步。
柳叙白见凌灵不愿意配合,便又道:“给我,我不想再重复。”
“不可能!”凌灵断然反驳道,只见柳叙白的眼神一亮,口型轻微的转变,那唇语虽然无声,但凌灵却看的明白。
相信我。
九阙城,同生共死。
恍然间,凌灵明白了柳叙白的意思,她假意叹了口气,而后便将几道幻影收回,六件圣物便悬浮在空中,没有潋骨印的加持,天空中的血雨便再次滴落了起来,白色的长发与衣衫之上,像是绽开了点点红梅。
他走向单手托举着圣器,缓步走向宋景,宋景见柳叙白愿意妥协,心中自然畅快了不少。
“神君的选择很明智。”
当宋景刚将手探出准备接去之时,柳叙白将拿着圣器手向侧一移,飞起一剑向他刺去,宋景大惊,赶忙提剑对应,而这时柳叙白也转变了剑锋的位置,斜侧向上,仅仅只斩落了宋景的一缕发丝,而他的胸口却被九重剑彻底贯穿。
柳叙白将圣器悬浮在身后,空出手将九重剑的剑刃紧紧握住,确保宋景无法抽剑后,他蔑笑道:“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我这人,最恨被威胁!”
说完便身形一侧,利用神骨骨骼强韧的杠力将九重剑硬生从宋景手中别落,就在宋景失神的瞬间,柳叙白带着所有的圣器飞退到一旁,在血水的浸润下,九重剑红色的气焰开始消退,那些弥补在坪场上的鬼手也消失不见。
武魄齐聚,机会千载难逢。
柳叙白不敢犹豫,借着这时机,他从九重剑身中吸取刚才宋景没有使用完的力量,填补之前身体的亏空,似是感应到了熟悉的血肉,九重剑轻轻震颤,连带这身后的几件圣器也一起嗡鸣不止。
待身体力量充盈之后,柳叙白便将胸口的九重剑拔了出来,虽然精力充沛,但肉身的损伤却无可避免,他草草处理一番,回首向着凌灵莞尔一笑。
凌灵大喜过望,身边的弟子也连连叫好,柳叙白此举算是逆转了形势,他们还有机会冲出这危境。
宋景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捂着脸大笑了起来,这癫狂的举动让柳叙白不得不将注意力重新投回了他的身上。
“神君,就算从我这里将九重剑夺走,你能做什么?用他们来对付我吗?”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也好,既然神君愿意代替叶溪曲牺牲,我怎么好阻止呢?成全你便是了。”
什么意思?柳叙白嗅到一丝阴谋得逞的气息,宋景看他疑惑,便笑的更加肆意,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
但宋景并不打算继续解释,而是念起一段漫长的咒文,柳叙白越听越觉得熟悉,这样的咒令怎么听着像是一段乐谱?但他还没有分析出个所以然,身边的圣器便出现了异样。
所有的圣器像是被投入火炉的金石,在咒文的催化下,开始融化,继而两两结合,最终化为一体,形成流动的光球,与此同时,柳叙白体内的神骨也开始不听使唤,像是随时要从身体内脱离出去一般。
这种神经与皮肉拉扯的疼痛,令柳叙白有些身形不稳,跪倒在地,他将扶光剑插在地上,用来支撑自己身体。
“师兄!”凌灵看着柳叙白倒下,方才的喜悦一扫而散,她冲出天尊敕令,奔着柳叙白而来。
“我……我没事。”柳叙白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他可以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骨血像是在分离,这痛感完全不亚于剔骨刑。
“你……施了什么妖术?”凌灵看着柳叙白紧锁的眉头,便知他现在一定痛苦万分,只能缓慢地扶着他,替他捋着后背顺气,而后不忘质问宋景。
“来,让我告诉你,我要叶溪曲的神骨,并不是为了与你们对抗,而是七灵的融合,需要一样催化物。”宋景看着柳叙白淡淡说道。
“我原本已与九重剑结下了契约,但谁让神君自作聪明呢,现在这罪,只能他自己受了。”
“他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将自己的神骨再次剥离,献祭给七灵,不然,他会力竭而死。”
这样下去不行,虽然凌灵不知道宋景催化七灵要做什么,但她不能看着柳叙白继续受苦,有关剔骨刑的一切她还是知晓的,这种惨绝人寰的痛楚,绝不能让柳叙白再承受一次,而且九阙城就剩下了这些人,若柳叙白再被控制失了力量,那么再无人能阻止宋景了。
“也不是没有解法,想听吗?”宋景将目光转向凌灵,“你也持有叶溪曲的神骨,你若真心疼,就替他去。”
这一句像是在故意暗示引导,柳叙白了解凌灵的性格,只要有解决方式,她一定会去尝试,他颤抖的手紧攥着凌灵,不让她有任何动作,生怕趁着一个不注意,凌灵就犯傻。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任何人了。
“神君,你手上,没有筹码了。”宋景振臂一挥,原本停留在半山的游尸与离魂症者开始继续向上移动,逐渐聚拢在他们身前,在他们侵袭到天外天坪场的那一刻,诡雾便将此处之外的所有地方全部掩盖,局限的空间与视线受阻令众人倍感绝望。
血雨已经将所有人浇的狼狈不止,辛夷等人功力浅薄,多少也受到了念力的干扰,抵御雪流的阵法也忽明忽暗,眼见也到了临界值。柳叙白扭过头,艰难的向着凌灵说道:“就算要献祭神骨,也得除了他。”
这一点凌灵认同,就算自己要代替柳叙白受难,也不能让七灵落到宋景手里,柳叙白咬牙强忍着剧痛,将扶光剑重新拿起。
“随我一起,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