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不想让殷庆炎死。”刘照君眼里没什么情绪地指了指身后,“把他关里面,死不了吧?”
“浮云”说道:“你如果想要他,就先关在里面。”
殷庆炎不杀也行,反正只要殷庆炎回不到众人面前,他这个计划就不会有什么变数,还能同时稳住刘照君。
“那你有没有软骨散之类的药,能让殷庆炎吃了之后就反抗不了的那种?”刘照君又问。
“浮云”的脸上终于有了个称得上表情的神色,似乎是因为刘照君这副绝情的样子而感到开心。
他低笑道:“何必这么麻烦,趁着迷药还有效,你直接挑断他的手脚筋,让他沦为一个废人,到时候还不是任你施为?”
“‘趁着迷药还有效’?”
还不等刘照君问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和“浮云”之间的那处木制地板下突然戳上来一节刀刃,那节刀刃极快地在木地板上割了个圆,随后那个圆片被刀刃击飞,满身是土的殷庆炎嘴里咬着已经熄灭的火折子,一脸戾气地从地下爬了出来。
——这人为了从地下室出来,生生用手和刀刃挖了条地道。
因为双臂接连不断地发力刨土,殷庆炎的双臂现在拿刀有些不稳,颤抖不止。那个被殷庆炎挖出来的地洞中正飘出一些稀薄的、不对劲的白烟来——大概就是“浮云”所说的迷药了。
“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挖墙角!”殷庆炎狞笑着向“浮云”砍去,但身体被迷药影响,再强的武力也扛不住药性,动作有些迟缓,被“浮云”躲了过去,一刀砍在了椅子上。
殷庆炎的那一刀含了怒,裹挟着内力,椅子登时四分五裂地爆裂开来,木屑飞的到处都是。
见一击不中,殷庆炎正要挥刀再砍,身边突然掠过一阵香风,刘照君冲过来,一把扼住了还要闪躲的“浮云”的脖子,将人给提了起来。
刘照君手里抓着人,转头问殷庆炎:“杀了?”
殷庆炎踉跄着上前两步,一把扼住刘照君的脖子,但是手上没什么力气,只是将刘照君的脖子抠出了几处印子来。
“嘎”一声,“浮云”的脑袋无力地向一边歪去。刘照君将“浮云”的尸体扔在地上,转而扶上快要站不住的殷庆炎。
殷庆炎艰难地喘息几声,抬头看向刘照君的眼睛,脸上狞笑不减。
“你想让我……任你施为?”
刘照君擦了擦殷庆炎脸上的泥土,往这人还算干净的嘴巴上亲了一口,“嗯……比如现在,我想亲就亲,不用问你同意。”
“……”闻言,殷庆炎紧绷的神经一松,长刀落地。
刘照君把晕在自己怀里的殷庆炎放在一旁的太师椅上,随后翻窗而出,追上在外面偷听了许久、此时想逃的另一个“浮云”,卸了对方还能动的那条胳膊和一条腿。
他将这个“浮云”扔在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随后又迅速搜了一遍院中的另几间房屋,确定里面没藏人后,回到院中,将地上那个被他整的半残的“浮云”拖进书房里,找了些拴马的绳子捆了起来,放在墙根。
再看屋里倒着的那具尸体,刘照君发现自己高估自己的底线了,现在只要是有害于他身家性命的人,他杀人都不带眨眼的。
殷庆炎中了迷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刘照君将那具尸体扔到另一间小房子中,随后去院中的水缸里打了盆水,脱去殷庆炎穿在外面的女装,只剩一身里衣,把脏兮兮的殷庆炎擦干净。
刘照君看见了一些以前的自己无法看见的东西,比如殷庆炎身上各式各样的陈年旧疤——这人的胸前有一道颜色很深的愈合旧创。
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给捅出来的,距离心口很近。
……差一点就能要命了。
刘照君感觉殷庆炎能活到今天就是个奇迹。
好吧,有神仙救,确实是个奇迹。
他将殷庆炎抱到榻上。
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强迫症,首饰非得戴一套,耳垂上还缀着白玉耳环,在抱起放下时轻轻擦过刘照君的臂弯。
他想了想,拿绳子把殷庆炎也给绑了起来,绑的比“浮云”还紧。
等殷庆炎醒过来的时间里,刘照君又把这个院子的几间屋都搜了搜,写有文字的东西全都放去书房,等着殷庆炎醒来后翻看。
万一“浮云”是骗他的呢?
刘照君在翻箱倒柜的途中想到。
万一那几缕白烟不是迷药,而是毒药呢?
他停了找东西的动作,回去探了探殷庆炎的呼吸和脉搏,都还有,不过他不是中医,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来。
于是刘照君又去外面绑架了一个老中医,等老中医确定殷庆炎只是暂时昏迷后,他把老中医也给绑了起来,关进了另一间屋子里。
那老大夫怕自己一喊救命就会被杀,根本不敢吱声。
无奈之举,大夫在检查殷庆炎状态的时候知道了殷庆炎是红眸,总不能把这个老中医放出去,让对方有机会报官吧?
等他们离开时,他自然会放了那个大夫。
刘照君又去看了一下殷庆炎挖出来的那个地洞,发现地下室正好通到刚刚自己和“浮云”对坐聊天的中间区域,殷庆炎是在地下室里用刀撬掉了一块墙砖后往上挖开的洞口。
不知道殷庆炎刚刚听见了多少。
坐在榻边等殷庆炎醒来的刘照君心想:我这样好像强盗啊。
两个时辰前,他还是个随便进别人家都心有不安的五好青年,这是经历了什么,突然变成了绑人杀人都毫不含糊的法外狂徒。
……因为他的性命突然没有保障了。
他的活路,突然又被这个世道中的一些必然存在给堵死。
“……”刘照君缓缓倒在殷庆炎身边,看着殷庆炎安静的睡颜。
他伸手摸了摸对方金黄色的纤长眼睫。
好软。
“活路……”刘照君喃喃道,“你说过要给我活路,你说过要给我的。”
那是在他绝对站在殷庆炎这一边时的待遇。那么如果,这个世界的权力巅峰、殷庆炎所效忠的主上、沂国的皇帝下令让他死呢?
殷庆炎还会给他活路吗?还是送他去走黄泉路?
就算是皇帝的外甥,忤逆皇帝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吧……更何况整个玄鹤卫的历史声名都系在殷庆炎身上了,如果殷庆炎忤逆皇帝,皇帝能让殷庆炎一辈子都背着叛国贼的名号。
玄鹤卫那么多人,还等着殷庆炎给他们正名。沂国的奸官团体也得铲除,他当然不能按照“浮云”说的那个办法来自救,不然他就成天下的罪人了,战事一起,得死上好多无辜的人。
可是他也不想死。
人生有好多万一,好多万一啊……
……他好怕万一。
不想死。
他不想死。
他和殷庆炎平日里已经很努力地不去提及关于权力生死的问题。他们在一起时,不是聊计划,就是聊闲话,嘻嘻哈哈,插科打诨,不提那些沉重的、关于离别的话题。
曾经因为暂时安稳而被刘照君强压下去的恐惧,在今日被“浮云”的一番话给尽数挑了起来。
那些恐惧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刘照君压在看似逍遥人生的表态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越积越多,迟早有一天会像大燕江南的洪水一样,在一个契机中瞬间溃提,扑灭许多燃烧正旺盛的感情。
刘照君轻轻地搂过殷庆炎的脑袋,叹息似的说道:
“在你身边活着,可真不容易啊……”
……
“天行中的活阎王”。
这个称号,是怎么来的呢?
是……是……
“是殷庆炎卖友求荣!他活该!!”
……谁在放屁?
殷庆炎猛然睁眼,发现自己跪在御书房里。他怔然抬头,有个男人背着光坐在书桌后,他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
那是他的舅舅。
沂国的现任皇帝——王遗风。
王遗风开口,声音还是温温柔柔的,却令殷庆炎有些不寒而栗:
“炎儿,你与那谢家的嫡长子相交甚密,可知他家中近来有什么常客出入?”
殷庆炎感觉自己张了张嘴,说道:“回陛下,臣未曾注意。”
声音有些嫩,听着就知道年纪还小。
“之后注意一下,有谁去他家,都报给朕。”
“是。”
一片枯叶划过眼前,荡荡悠悠地落在地上。
殷庆炎从谢家出入的客人身上回过神来,转而看向正在摇晃着自己的手臂的男孩,神色有些发愣。
“阿炎,你怎么了?”谢川看了一眼那些出入自己家的客人,问道,“里面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
“那你盯着他们看作甚?走,咱斗蟋蟀去!”
谁还没几个曾经一同打马游嬉的伙伴呢?
一起逃课远游、下河摸鱼、和许多孩子结伴玩耍……殷庆炎以前也是这样的啊。
后来为什么都没了呢?
因为……
年少的殷庆炎站在御书房中,将自己看见的那些出入谢家的人都报告给了皇帝。有些他认识,直接说名字,有些他不认识,就将自己看见的外貌画下来,交给皇帝。
“哇!阿炎,你好会画人!”谢川拎起殷庆炎所作的一张人画像,见画上是几个聚在一起的年轻男人,看着有些眼熟。
“你这是画的谁?”
“昨天出入你家的那些客人。”
“他们啊……你也画一张我呗。”
“行啊。”两人整日待在一起,殷庆炎早就将谢川的模样给记在了脑子里,挥笔便可画就。
他人的生死,也是殷庆炎挥笔便可定夺的。
皇帝坐在高殿之上,殷庆炎站在左侧,而右侧是跪成一片的朝中大臣、世家家主。
王遗风的声音从很远的高处传来,虚无缥缈,“炎儿,这些人,你都在谢家见过吧?”
殷庆炎听见自己的声音迟疑地回答道:“……是。”
“不确定吗?你可以点一遍名字。”
活阎王点名,有名者,杀无赦。
殷庆炎在朝堂上点完名,第二日才知道那些他点到名的人都被杀头了。
他想去谢家找谢川玩,但谢家内外围满了士兵。谢家男眷被拖出门就地砍头,血水溅在殷庆炎的浅色衣摆上,很刺眼。
应该穿深色衣服。殷庆炎有些恍惚地想。
这样血溅在衣摆上,就看不大出来了。
恍惚间,他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被士兵从门里拖出来。那人看见他站在门外,拼了命地冲他伸手,惊惧无比地喊道:“世子救我!世子救我!!”
“谢川……”殷庆炎下意识要向前一步,但被卫兵拦下。
殷庆炎眼见那柄砍刀就要落到谢川的脖子上,顾不得旁的了,也来不及问清缘由。他一把抽出拦路卫兵的佩刀,借着身量小的优势突破重围,击开了士兵的砍刀。
“刀下留人!”殷庆炎将谢川向自己这边拉了一把,“是皇令吗?你们最后杀他,我去向陛下求……情……”
最后的声音因为疼痛而变了调,几乎要说不出口。殷庆炎一手拎着刀,一手抓着好友的胳膊,他怔怔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上插的那把短刀。
短刀的刀柄上,握着他好友的手。
谢川的神情里除了恐惧,还有恨意。他满含恶意地将短刀又刺入了一分,绞着殷庆炎的血肉,恶狠狠地说:“都是因为你!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都是因为你!!你活该!!!”
好痛。
不想死。
他不想死。
殷庆炎在疼痛和求生意志的双重刺激下,将原本用来保护好友的刀刃,转而对准了好友。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身处皇宫中,正躺在皇帝寝宫旁的偏殿里。周围环绕着恼人的草药苦味,皇帝就坐在他的床边,还是背着光,将原本应该落到他身上的日光全都挡住了。
胸口好痛,心口好痛……到底是哪里在痛?
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舅舅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起:
“因为他的家人徇私枉法,贪污盐税,有害于国,理应治罪。他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进而损害沂国;而你要保护沂国和自己的家人,这会损害他的家人——所以他要杀你。”
“你们不是一路人。”
那他跟谁是一路人?
“傻孩子,你跟你的血亲是一路人啊。”
……原来是这样。
殷庆炎在殿前点名以及亲手杀了昔日好友的消息不胫而走,往日的朋友如今一个个避他如避虎狼。忽然之间,他的身边就剩下一把刀了。
“我跟我的亲人是一路人。”殷庆炎看向那些高高的檐角,上面站着几只展翅欲飞的麻雀,他念咒似的低声说道,“你们都避开我,是因为家中做了有害于我亲人的事吗?”
于是他追着昔日的好友查了一遍,还真让他查出了些东西来。那些人的家族都受到了应有的处罚,有的是杀头,有的是被罢官,有的是除籍流放。
活阎王点名,点到谁,谁死。
“交友”被说成是他潜伏在众人中打听消息的手段,从那后,再也没有人敢与他相交。皇帝很看好他的查实能力,于是授予他玄鹤卫统领一职。
这么个职位,在天行中注定是人嫌狗厌。但是为了保护他的亲人,人嫌狗厌便人嫌狗厌吧。
亲人不嫌他就好。
涉嫌损害皇室的人全部处死,一个不留——殷庆炎一直是这么干的,直到他遇见刘照君。
久违地将一个陌生人拉进怀里,他害的那人家破人亡,那人却没有捅他,也没有骂他,更没有怪他。
他们可以不说那些关于谁家害了谁家的话题,可以只讨论澡豆掉到哪里去了这样的小事。
对方清楚他这么做是出于自身的立场,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还会在受到他的帮助时对他说谢谢。
好像那些血海深仇并不重要,只要他做的事都问心无愧,便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
我好喜欢你啊,刘照君。
不要走好不好?我去向陛下求情。
我说过要给你活路,我答应过你。
那只一直与他相牵的手突然松开了,他怎么追,怎么抓,都再也握不上那只手。
不要放开我……求你了……
刘照君……
(优雅上台)(整理麦克风)(发表重要讲话)
建议大家看互攻,为什么建议大家看互攻呢?因为互攻永远不会站错攻受,我们可以一边做他们的公公,一边做他们的嬷嬷,怎么都能吃到饭,随心所欲地吃,好吃爱吃多吃,这是非常好的,饿不死的。所以我建议大家都吃互攻。
(鞠躬)(聆听掌声)(公嬷一体机从容下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3章 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