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跟着夏遇重新弯弯绕绕走回了城里,走到了一个大宅的院边,已经是黄昏了。宁安绕去前门探查,荻秋跟着云烟和夏遇扒在院墙上的瓦片后往里窥视。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荻秋脸上显露出了紧张还有一些兴奋。
燕楔玲翻上了后面一棵茂盛的大树,藏在树冠里观察着院子,左脸上挂上了一个半圆镂空的玉佩,玉佩光华流转。
“那个,那个廊前养着枫树的院长就是李大小姐的屋子。”夏遇小声的说,伸出小爪子指向了院墙对面左边那个大屋子。
现在已经是黄昏,昏红的阳光照在那院前的地上,映着枫树,整个院子隐约透露出了一丝邪意。已经快要夜晚,屋子里却不见点灯,黑洞洞的窗口,紧闭的门扉整间,屋子就好像一个蛰伏的怪物。几个小厮和丫头不时穿梭于院子里,但是没有一个人靠近那间屋子,人人脸上都带着紧张的神情。
“在她出事以后,我来看过她好多次,我站在他窗旁边喊她,敲她的门,她都没有反应,有时候还能遇到穿黑红衣服的人拿着一碗东西进去了房间,我躲在门口看,可是屋子里也全是黑洞洞的,我什么都看不清。”
夏遇说着,白色的小眉毛皱在了一起。
这时候,宁安回来了。
“还真是!李家宅子!”
“妖族小熊猫跟李家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云烟看着夏遇,有些好奇。
一个妖族,能跟人熟到进人家的院子里去敲窗找人,确实很让人好奇
“我不叫小熊猫!我叫夏遇…妖族怎么啦?我跟李大小姐可是很好的朋友!一直都是……”夏遇说着好像想到了什么,有些伤心的低下了头。
又过了一会,燕楔玲跳下树顶,拍了拍身上的树叶。
“里面有邪气绕了个阵,环绕在李大小姐的屋子周围,既然是聚拢邪气,看样子是在滋养什么东西。虽然具体是什么还得进院子里查看,但是凡是沾着邪字,事情都不太妙。”
“那…怎么办…那…那我们得赶紧去找她才行啊!”夏遇着急起来,两只爪子不住扒拉着燕楔玲的衣角。
“着急也没有用,现在不是进去探查的好时机,屋子后面的房间应该守着人,我们现在先去城里准备一下,今夜丑时,我们再进去。”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几个人找了不远处的一个空屋,点了几盏灯,准备着今夜要用的东西。
几人都换了一身夜行衣。
宁安坐在空屋的门口打磨自己的长剑,云烟坐在他旁边在整理自己的飞带,两人平时虽然经常拌嘴,但是其实他们互相认识的时候比燕楔玲还早,关系很亲近。映着旁边灯盏的暖光,他们一边整理一边说着什么。夏遇则蹲在他们的旁边满脸愁容。
荻秋跟燕楔玲在不远的花坛旁,荻秋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准备什么,他只默默的坐在花坛边上看着燕楔玲。她从储物袋里掏出来了两把银色的长刃,双手长刃挥得飒飒,黑发随着动作荡起落下。
两把长刃周身并无花纹,也不像普通剑那样带有护手,像一把两边开了刃的放大版银针,刃头顺到刃尾,只在手握处扭结成了螺旋状,有些许的起伏,方便抓握。
看到荻秋在看着自己,燕楔玲朝他笑了笑,双手挽起了剑花,她在调整自己的状态。练了一会,看到荻秋微微低下头,几缕金色的发丝落在脸边,他脸上带着一些低落。她把长刃收回身侧的鞘里,几步坐在了荻秋的旁边。
看到燕楔玲过来,荻秋想说自己是不是拖了他们的后腿。
“对不起…我帮不上什么忙…我是不是…”
她身上罩着月光,眸子奕奕发亮,就像他们刚遇到一样,他躺在地上,隐隐约约看到的一双清亮的眸子。他知道他们今晚不可能带着自己过去,就算他其实很想跟她一起,但是他没有做到的能力,不能去拖她的后腿。
燕楔玲一手安抚的拍拍荻秋的脑袋。
“不能这么想,其实我们今晚正巧需要一个人在外面接应,你在其实帮了我们大忙。”
听了燕楔玲的话,荻秋默了几秒,没有继续道歉,反而是突然坚定了起来。他抬起头,金色的发丝往回落,两只手捏成拳头。
“我以后…我以后也会努力成为跟你一样的人的!我也会站到你身边!我也会能帮到你的!”
他这次没有继续低落,而是振作了起来,因为他跟她约定了,他会牵着她的手,会站在她的身边
他想到了她当时握住他的手,那双温暖的手,把自己拉了出来,他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已经有了锚,有了可以依靠的后背。
其中还有藏有他那颗“彭彭”跳动,想要靠近的心。
燕楔玲看着荻秋蓝色的眼睛,稍微有些怔愣,随后笑了。
“好,我会等你的,等你能帮上我了,等你站在我身边我手里这两把剑,就给你啦。”
人可能有时候需要的就只是是一句话,或者一个能坚定自己心的人。
云烟和宁安早就听到了那边的声音,两个人托着下巴,看着那两个人。云烟不由自主的感叹一句。
“年轻真好啊……”
宁安挠挠头儿,有些不明所以。
“努力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么就不年轻了?…”
云烟懒得理他,给他翻了个大白眼。
---------------------------
李家--丑初
“小陈,来把这碗面拿给后屋那位拿去!天天半夜喊人送饭,也真是折腾。”
喊话的是个中年大汉,他是李家厨房的副掌勺,被喊到的小陈站在他不远处,叫陈二,是一个有些瘦弱的少年。陈二听到他喊,应了声,跑过来接过碗。
副掌勺看着陈二端着面走远,低低的骂了声。
“怎么招来一个闷嘴瘦猴,真是不讨喜…”
陈二在李家已经干了两个月了,两个多月前李家突然开始招仆,他有幸被管家选中。
世家一般都会由依附的老仆推荐自己身边信得过的人进来当差,没想突然要从外头招人。自己听说了以后打算去碰碰运气,没想到真被选上了。
本来以为这样被招来,肯定要来干一些脏活累活。没想到竟然直接进了院子里,只需要做一些端茶倒水,扫洒卫生的活。
陈二是个孤儿,半大的时候爹娘疫病死了,他侥幸没有被染,活了下来,村子里的村长帮他爹娘办了后事,就离开了。
他只剩下一亩荒地和一座破破烂烂的土屋。一个小孩,怎么能翻得了这么大的一亩地,在村子里不是办法,他一路乞讨来到了城里找活干。幸运的遇到了一个好心饭馆老板,看他态度诚恳,年龄还小,好心收留了他。
自那以后就开始了白天在饭馆里打杂,晚上住在饭馆后的柴房里数木头的日子。有时候还会忙到半夜,但是饭馆的老板并不给他工钱。
“我养你个半大的孩子到现在,你还想要工钱?”
他理解饭馆老板,生养两恩,老板确实占了养这一恩。陈二也没有抱怨,但是年岁渐渐大了,他不想再这样下去。最近又和老板新招来的帮厨起了矛盾,那帮厨还好像是老板岳家的亲戚,非常看不起自己。两厢争吵,老板也没帮过自己。自己连连被辱,无意看到李家招工时,自己才打算出来碰碰运气。
陈二想着自己被李家选上的时候那个帮厨吃惊又嫉妒的脸,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夜里抱着例银,躺在仆役的专房里,感觉非常的满足。他很喜欢这份工,也努力想做好这份工,除了……这个院子有一些的奇怪。
他干活的院子,听说是大小姐的院子,但是其实他两个月以来,一次都没见过大小姐。问了问其他人,他们说大小姐三个月前走失在了山林里,被吓着魂了,在屋子里静养。他也就没想那么多,专心干好自己的活。
这两个月,他每月每天晚上都要给后屋那位送饭。后屋那位是个年龄有些大的婆婆,他听到过管事叫她“张婆”,其他人都说她是来给大小姐回魂的。
回魂的事情陈二不清楚,他只知道张婆白天一般都不出门,只喜欢在晚上吃饭。
但是也不需要准备什么太复杂的,都是只要一碗面条,等她吃完,然后再把碗收回去。
一来一回的陈二也跟这个婆婆熟悉了一些,有时候她吃饭的时候还会给他慢慢的讲故事,有时候会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
“好孩子,你是个好孩子。”
他甚至有些开始喜欢这个古怪的婆婆了。陈二一边胡乱走神一边已经走到了大小姐院子里。
这个院子总比其他地方冷一些,今天好像更冷了。他觉得是有钱人家摆了风水,才能在六月的天有这凉爽的空气。
“有钱人家的风水都不一样,冬暖夏凉的…”他嘟囔着,路过了大小姐的屋子前。
“-哗啦-”
忽然陈二好像听到了微弱的铁器碰撞声,停下脚步再去想要仔细听有没有了。
“好像是从大小姐房间里传出来的。”陈二想着,略微贴近了大小姐的房门,手上没注意,手里托着的面汤洒了一点出来,还热着的面汤给他烫了一个激灵。
“还是赶紧先给张婆送饭吧!”
陈二端着面,快速走过了大小姐的屋子,往屋后张婆的房间走过去。
张婆的房间点了灯,摇晃的烛火映在了木窗上,看到亮光,陈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他靠近房门,喊了一声。
“张婆婆?我给您送饭来了!”
屋子里没有动静,他担心是老太太耳背,又喊了一声。
“张婆婆!张婆婆!我给您送面来了!您听得到吗!”
院子里只回响着他的声音,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屋里的烛火还在窗上不停跳动,陈二把手里的面条先放在了旁边的石墩上。然后走到张婆门前,抬手准备敲门。
但是在他手落在门上,准备敲门的时候,居然的时候毫不费力的把门给敲开了。
门栓没有被扣上。
陈二慢慢推开门,四周很安静,只有房门被推动的嘎吱声,他走进门里,烛台在左手桌子上静静跳动着,那是张婆每天晚上吃饭的桌子。右边是相通的卧房,那里一片漆黑。
他惦着脚,轻轻走过去拿起了烛台,在这样称得上是死寂的环境下,他莫名的不敢发出太多声音。
从桌上拿起了烛台,轻轻的一步一步走向另一半走去,他走过窗台,走过房门,走进了卧房。
陈二低头跨过门槛,然后举着烛台抬头,突然他看到了什么,手一松,烛台“当啷”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烛火“嗞”的一下熄灭了。
他看到了毕生难忘的一幕,那是一张脸,张婆的脸。那张脸布满皱纹,眼球睁大,布满血丝。眼圈发黑,眼窝凹陷。整张嘴咧开笑着,正死死的盯着他看。
烛火熄灭的黑暗里,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所有不安在此刻一起爆发。他尖叫起来,声音却压不过面前张婆如鬼魅一般钻进他耳朵里的呢喃。
“好…好孩子…你是好孩子……不要怪我…”
陈二尖叫着,连滚带爬的跑出了张婆的房间,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院子里,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出现。他跑到来时的门,却发现门不知道何时已经被锁了起来,他一边喊叫一边跑。
“救命啊!有人吗!有人帮我开开门吗!呜呜呜…快来开门啊。”
他拍打院子里所有的门,但是所有的门都推不开,坚实的大门就像无情的守卫,冷冰冰的注视着他。他蹲坐在墙边,抱着头呜咽起来。
院子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带着一缕缕的凉意落在他身上。
打了个寒颤,陈二耳边突然听到了“吱呀”的一声响,他抬头,映着月光,只看到大小姐所在的屋子房门被打开,一个身着花衣的女人,头上戴着“哗啦”作响的面纱,正在一步一步的靠近他,身体还有些僵硬。
陈二以为是大小姐出了房门,自己终于遇到了救星。
“如果是大小姐来说的话,他们肯定会开门的!”
他高兴的走了上去,两人互相靠近,走到了十几步远的距离他才发现不对。那人脸上带的不是面纱,而是编织的铁锁链,而衣服也根本不是什么花衣服,而是层层叠叠彻底浸染在白衣服之上的血迹,像地府爬出来的邪鬼。
呆愣以后时间已经来不及了,陈二下意识后退几步想要逃跑,但是邪鬼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嚎叫,他吓得一屁股摔在了地上,邪鬼朝他扑来,他只能看着邪鬼尖利的牙和满是血污的嘴,在自己眼前放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