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安望着椋朝,他微微张口,一时间却忘了该说什么,直到那道惹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就是你!你害死了我的兄弟,我要替他们报仇!”
李由瞠目龇牙,他完全失去理智朝洛无安奔去,一只枯败的仿佛干枝的手从灰袍中探出,掌心浮现暗淡的灵力,灵力不断汇聚加深,直到包裹住他的一整只手。他没有任何进攻技巧,仅仅凭借着自身剩余的力量想要报仇。
洛无安下意识握紧刀柄,面对来势汹汹的李由,他举起断刀,只需他一出手,李由便会倒下。
眼见他越来越近,洛无安却没有任何动作。在他余光之中,椋朝就在不远处,他眼前突然冒出那天晚上的情景。在他对那几个无耻之徒下手之后,椋朝对他说,不能造杀孽。
而今椋朝便在他眼前,他的下意识判断让他手起刀落,一瞬就能解决眼下的危机。但理智却让他无法动手,他怕杀了这个人,便又是重蹈了那夜的覆辙。
李由疯狂中敏锐发现洛无安动作的停顿,他不明白为何如此,不过他也不关心这些,他的心中只有仇恨以及痛苦,他毫不犹豫攻向洛无安,白花花的刀刃落在他身上,他哭笑起来,他终于可以为他的兄弟们报仇了!
即便那一天晚上……是他吃了他们的丹心。
洛无安感受到那股诡异灵力距离他的身体越来越近,他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死,但没想到在临死之前,他丝毫不觉得难过或痛苦,反而有点如释重负。他想起曾经在即来居时,他和师傅两人自在无忧的生活,直至此时,仍是令他温暖幸福。
李由倒下了,他不觉得他能够活着离开,即便死不了,他每晚的恐惧折磨也只会让他愈加狂躁,最终自残而亡。能为兄弟们报仇,他得到了解脱。
还剩下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李由看到的是满地的荒凉,灰蒙蒙一片,在他合上眼的那一刻,昏暗中闯入一道青白亮色,那是什么?他再也无法知晓。
椋朝来到洛无安身旁,看着他怔愣的模样,有一瞬不知如何开口。方才若不是她及时发现异样,挡住了李由的攻击,现今倒在地上的将会是洛无安。
“为何不出手?”椋朝问。
洛无安紧闭着眼睛,再睁开时,眼前还是一身青衣的椋朝,这才恍过神来,是师傅救了他?他低头看见李由的尸体,不敢置信地朝椋朝看去。
“师傅你……”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道,“是师傅救了我。”
椋朝察觉到他在出神,道:“你本可以抵挡,他的灵力虽有异,但你的实力绰绰有余。你在顾忌什么?”
洛无安瞥开视线,他不能明言怕师傅会不喜欢他,只好摇摇头,道:“方才和此处首领交手,有些失力。”
椋朝见他不愿多言,也不勉强,转身朝洛无安带回来的那个灰衣人看去,应该便是他口中的首领。
洛无安将他带下来的时候,他还有些残存的意识,不过因为方才李由突发的一击还有洛无安竟没有防御,攻击到达时他便吓得昏死过去,此刻倒在一旁,整间院子里,除了她们师徒三人,再无清醒之人。
椋朝仔细查看李由的尸体过后,找过了他的灵力异变的原因,她将手虚空覆在他的丹田之上,一股强劲的灵力冲入其丹田,椋朝眉头皱起,掌心间多了一道红光。
“师傅,那是?”洛无安问道。
“这便是他变得如此狂暴又怪异的罪魁祸首。”椋朝道,“你还记得我找到你的那夜吗?”
洛无安顿了顿,点头道:“记得。”
椋朝轻声叹息,拍了拍他的肩,道:“那日是我误会了你。那几个小修士并非死在你手下。”
洛无安眼尾微动,道:“师傅你是说……”
“你该对我解释的,此事既然是我错怪了你,你又为何不说清楚?”椋朝将手掌抬起,红光在白日里显得更加鲜艳,像是凝聚了鲜血一般,“此间之事,均由此物造成。”
洛无安目光跟随而去,那道红光中,是一颗血红色的珠子,比普通的珍珠大了一倍。其中仿若有流光摇曳,极其诡异,而且对人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需椋朝过多说明,他也能够猜测出,这颗珠子绝非凡物,因它在椋朝手中,而他的自制力也足够强大,否则只是看上一眼,极有可能忍不住去抢夺它。
“那日夜里,想必你只是出手将他们击伤,并未伤及性命,对否?”椋朝道。
洛无安道:“师傅,你都知道了。那日我跟随他们去到山庙外,听见他们议论腌臜之事,便忍不住出手震住他们的丹田。我没想到他们身为修士,竟然不知护住丹田,一击便倒下了。好在我出手并未尽全力,他们昏死过去。我想着便算是给他们些教训,往后不能再仗着自身本领去祸害他人。”
椋朝叹道:“是。你出手伤及他们的丹田,相当于废了他们修习的可能。然而你并不知道,他们的修习却非来自正途,而是通过方才那东西。他们昏死后,有一人灵力稍强,还未完全丧失意识,他自以为性命不保,为了活命,竟破开其他几人的丹田,吸收了他们体内之物。”
洛无安表情凝滞,他没想到后来还发生了这种事,脚边那个人嘴里喊着报仇,却是这般因果造化,对兄弟下手后逃离来到此处,多日间精神几乎错乱,最终还是死去。
洛无安并不为他们感到可怜,他们若不向恶,则不会有此结局,一切都是自作孽。那夜之事就此了结,师傅想来也不会责怪他。
前后理顺之后,让洛无安联想起方才在首领处得到的问话结果。
“师傅,我从他们首领那得知一些关于此处之事,有了一些眉目。”洛无安道,“先前我还在困惑他口中的丹心,现下想来,很可能指的便是此珠。”
椋朝收起那颗所谓的丹心,扬眉道:“哦?详细说来。”
二人谈论过一段时间,在一旁休息静坐的泠沅精神也恢复得差不多。
泠沅起身来到她们身旁,道:“师傅,师兄,我恶靥已好,你们在说什么?”她环视一周,周围因为混战而凌乱不堪,躺倒了许多人,她见状想起什么,朝洛无安问道,“那只妖物呢?师兄我们可是为了它来的!可不能不见了。”
洛无安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道:“怎么可能会忘了。在你调息之时,师傅已经将妖物收入妖栖阵中。那只妖受伤太过严重,也没法直接带走。”
泠沅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师傅,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椋朝见泠沅重新恢复精神,心中大石也落了地。自从泠沅跟随她修习以来,早些时日偶有恶靥,最近已是极少复发,未想到会在此发作,她自是感到一丝自责。
椋朝看着泠沅,道:“今日之事差不多结束……”
她的话还未说完,椋朝感知到早前设立的围绕府邸的结界传来波动,大约是有人前来。因为妖物出没,避免普通人波及伤害,结界开启隐藏,只有修士才能发觉。
“想是梁兄弟来了,我们走吧。”椋朝道,她抬手一挥,撤了结界。
梁敬察觉到结界消失,便看见椋朝连同她的徒弟一块从府苑内走出来。
椋朝看到梁敬颔首致意,视线扫过他身旁以及身后的人,看来他并不放心此处仅她一人处理,所以还带来不少的帮手。
椋朝走过去,道:“事情已解决,不过有一些人在里面,劳烦梁兄弟去处理了。”
梁敬困惑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他们……”
椋朝道:“此处不方便,不如移步去齐府说吧。正好齐闰之事也有了结果。”
梁敬看了看两侧,还是点头道:“好。”说罢又去交代了身旁跟来的其他人,这才同椋朝三人一块离去。
几人来到齐府,齐闻急急飞奔而来,还未站稳,便匆匆道:“梁世叔!椋朝修士,你们终于来了。快去看看我哥。”
梁敬道:“齐闰又如何了?”
齐闻一张脸上写满了焦急和忧愁,双眼有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她收起情绪,道:“我说得不清楚,你们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椋朝眼眸一动,收入怀中的那颗丹心泛出微弱的红光。洛无安和泠沅初次来此,更是感到困惑,对视一眼,跟上椋朝朝内院走去。
齐府的布置同梁府是两种风格,一典雅一雄厚,不过除泠沅以外,没人注意。几人已疾速赶至齐闰屋前,发现梁逍竟站在门口。
梁敬看到他,瞪了他一眼,没说话直奔屋内而去,椋朝亦跟了进去,齐闻瞄了他一眼后才走。洛无安看了看情况,拉住泠沅留在院中。
“小师妹,看病的事交给师傅即可。”洛无安道。
泠沅没有多想,师兄说的话有道理,便听他的,更何况有师傅在,无论什么事她都十分放心。眼下无事可做,她瞧了瞧梁敬,于是上前打招呼。
“喂,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跟齐姐姐的哥哥不和吗?”泠沅直言快语道。
梁逍难得地没有生气或是傲慢无礼,道:“我只是看不顺眼齐闰,但我们好歹相识一场,他出了事,我来看看而已。”
泠沅抿唇道:“那你来这就是为了看他?你忘了昨日不是还被梁大叔教训闭门思过吗?”
梁逍的脾气依旧,方才虽然保持冷静,被泠沅如此一说,火星立即点着,道:“你说什么呢,我才没有错!不然我怎么会好心来这里看他。他才不值得我……”
泠沅转了转眼珠,朝洛无安挪动一步,假装低声,但并未真正收声,道:“师兄,你说他怪不怪?”
洛无安轻笑,道:“小师妹,你这便不懂了。师兄教你一句话,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
泠沅跟着学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好有意思!”
梁逍听他们谈论起来,整张脸一阵红一阵白,磕磕绊绊道:“你们、你们别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