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鹤然带着军兵贸然闯入,挡在前面的同僚也吓得连连后退。
沈砚昀让人带上官鹤然到西苑,而后站在一边静静地看戏。
“放肆!”
上官鹤然看着林尚书半死不活的样子,一脚踹去底下跪着的狱卒。
“安鸿将军恕罪啊!”狱卒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脸憋得通红,“是林尚书迟迟不肯招供,属下这才这样做的……”
“他是死人吗?”上官鹤然指着林尚书,“你们在大理寺这么多年什么样固执的人没见过,难不成你们施以重刑,他就开口招供了?”
狱卒趴在地上不敢吱声,频频回头去看沈砚昀,似是又在计谋什么。
“你们身为大理寺狱的人,平日里怎样尽心尽责本将军管不了那么多,现如今你们犯下大过,企图谋害朝廷命官,这可是重罪啊。”
“将军!是沈大人让我们这样做的……”狱卒的声音倒是突然硬气不少。
有一个人开口,剩下几个都随声附和。
上官鹤然瞟了一眼旁边像没事人的沈砚昀,语气稍有缓和:“沈大人,是你指使他们的?”
“安鸿将军明鉴,下官这几日可从未理过大理寺狱的事情。”沈砚昀望向狱卒的眼神带着厌恶,“只是不知这大理寺何时养了群白眼狼。”
“哦?”上官鹤然故意放缓音调,“这种吃里扒外的人若放在军营,本将军早将他打个几百板子扔到郊外喂狼了。”
话音一落,上官鹤然又去看狱卒的神情。
“你们还不说清楚事实吗?”
中间的狱卒不肯说真话:“安鸿将军,就是沈大人让我们这样重刑逼供的!我等也只是个小狱卒,没有上头的指示给一百个胆也不敢这样做啊!”
“来人!”
上官鹤然一开口,外边走进几个军兵。
“将这三个吃里扒外的带下去打五十板子,就在庭院里打!”
见军兵要上前抓人,有个狱卒慌乱中仍硬气地喊:“安鸿将军,我们怎么说也待在大理寺那么久,如今只是伤了个大臣,五十板子岂不是要了我们三人的命!”
“你们企图谋害林尚书的时候,可曾心慈手软?”
此话一出,那三人眼神胡乱瞟动,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上官鹤然一挥手,那三人就被带下去,求饶声渐远。
他们说得没错,是沈砚昀故意纵容的,但不是他指示他们这样做的。
长久的懒散让他们陷入绝境中,忘了什么叫居安思危。
深不知这本来就是一个局。
自那日知道大理寺的人那么没规矩,沈砚昀就开始谋划着整顿大理寺。
正好上官鹤然又一同协理案情,沈砚昀也只好利用他的势力去下局。
他故意用公务繁忙麻痹大理寺狱的人,沈砚昀作为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外表瞧起来平易近人,是个好欺负的小白脸。
上官鹤然这几日也没闲着,他派人把大理寺的人都查了一边,基本上把底细都摸清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所有陈年坏事都抖了出来。
借着朝中大臣不断给宋铩谏言,皇帝急召人去查贪污腐化。
按时日算,圣旨差不多该传到大理寺了吧。
京城的天气越发古怪,阴蒙蒙了好几日。
庭院传来哀嚎声,上官鹤然抱着臂站在大殿前,身后殿内匾额写着“执法持平”四个大字。
厚重的板子重重砸下,疼痛感贯穿全身,鲜血渗出挂在衣衫上,皮开肉绽。
没一会,徐公公从外边走进来。
上官鹤然走下台阶,军兵仍没有停手。
徐公公一脸亲切:“安鸿将军安好,皇上特命老奴来大理寺宣旨。”
上官鹤然闻言,让军兵停手,在场所有人在公公的喊声中跪地。
等圣旨宣读完毕,被打板子的三个狱卒才真正的心碎。
他们这些年在大理寺所做的坏事桩桩件件都被扒出来,若说针对也必然的,要不怎会圣旨上只提到这三人。
前大理寺卿还未被革职时,他们就已经同上头贪污,平日里多少冤假错案都因为银两被随意判决。
前大理寺卿倒是被查出来革职查办发配异乡,他们却还在逍遥法外,甚至没把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放在眼里。
宋铩知道上官鹤然在大理寺杖责官员,没有在圣旨上阻拦,反倒是又给那三人削级。
沈听澜打开窗,怒浪般的风刮进来,倾盆大雨宛若白珠落入木台。
手上的书被吹动几页,静谧的室内很是昏暗。
庭院的军兵还在行刑,哀嚎声掺杂在风雨中飘了进来。
正巧这时有几点雨飘落,浸透书上的几行字:
得罪岂怨天,以愚陷网目。
沈听澜看了会,叹息着关上窗。
“安鸿将军的消息真是灵通。”沈砚昀走到书架边整理着被狂风吹落的书。
上官鹤然将黑棋落下,淡淡道:“你走出书房便让人给本将军传报,就凭你未卜下注的勇气,这局必赢。”
此局名曰:掀翻大理寺
当日看到沈砚昀纸上的四个大字,他就知道要开始收网捕鱼了。
为了能让沈砚昀查淮王中毒,上官鹤然特意献出自己的诚心。
他想要利用沈砚昀查出背后害淮王的人,他想要报仇。
这一局虽然对林尚书的伤害很大,但也为朝廷揪出了三个白眼狼。
他们现在敢无视上司,下一次就敢通敌叛国。
望着沈砚昀思虑棋局的模样,上官鹤然不禁觉得他不像传闻中的文采横溢,反倒是一身城府。
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那么重的心思却不像是单纯想往更高官位上爬的。
“将军这话可就错了。”
闻声,上官鹤然思绪被打断,微怔住眼。
沈砚昀拿着白子,边说着边想要落子,上官鹤然却打断他。
“不论对错,本将军还是更希望你叫我上官将军。”
沈砚昀下意识抬头,蹙起眉看他。
“朝中历来将军众多,上官氏只有本将军一人。”
“那便尊称安鸿将军好了。”
看着沈砚昀落下白子,上官鹤然别有深意地扯起笑,接着又说:
“边疆四野,外敌只认上官将军。”
申时,沈砚昀走进大理寺狱。
林尚书勉强饮下一碗水,望着沈砚昀苦笑。
烛光打在沈砚昀身上,那张脸没什么表情:“你笑什么?”
“笑你们费尽心思折磨老夫那么久,一点字都问不出来。”林尚书猛地大笑,“传闻沈大人办案能力一把好手,如今连这点事情都问不出来,哈哈哈哈!”
沈砚昀不恼,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良久,林尚书笑声渐小,神情也严肃起来:“你救了老夫半条命,难道什么都不想问?”
“我若是问了,尚书可会认真答?”
“你要问便问,何必绕弯路子!”林尚书反倒生起闷气,用手理了理衣服上的杂草,“留着老夫的命,不就是为了想知道淮王中毒的事情?”
沈砚昀倒了杯茶:“继续说。”
“淮王中毒是人为,可怜这淮王平日里温润儒雅,规规矩矩的一个皇子,想不到命那么浅。”
沈砚昀蹙眉:“废话。”
林尚书没有管他,而是自顾自地又说起来:“怕是没有几日,陛下身侧要少一位皇子了……”
“尚书大人放心,四殿下尚在。”
林尚书有些惊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砚昀轻晃着茶杯,语气似是欢喜:“淮王殿下吉人天相,许是上天眷顾得圣医赐药,前几日淮王府那边传来消息,淮王殿下病情渐好。”
“这……这怎么可能!”林尚书不甘地想要站起,脸上的神色透露一切。
“照林尚书的反应,莫不是淮王中毒跟尚书有关?”
“你肯定在诈老夫!”林尚书慌乱中仍压着份理智,“京城的人都在传,淮王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如今你又跟老夫说他活回来,分明就是诓骗老夫!”
林尚书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而后想朝沈砚昀扑过去,旁边的狱卒见了,一脚将人踢回草堆里。
“啊!”林尚书咆哮一声,“他就不应该挡住我们的路!他就不该活着!他只不过是个没什么用的弃子,凭什么得上天眷顾!”
沈砚昀撂下茶杯,俯身蹙眉:“你说他挡了你们的路,什么路?”
“你很想知道吗?”林尚书笑得猥琐,似是快疯了,“老夫就不告诉你们,老夫要让你们迟迟查不出来,有本事就杀了老夫,好让老夫痛快!”
话音一落,林尚书躺在草堆里狂笑,脖子上的青筋冒起。
沈砚昀无奈地站起身,边走出去边吩咐狱卒的人:“看守好他,别让他自戕了。”
林尚书看似什么都没有透露,但却让沈砚昀抓住了部分关键词。
他故意装疯卖傻,但听到淮王病危而重生的消息时,眼里闪过丝惶恐和愤怒,这可不像一个事不关己的人该有的神色。
沈砚昀走出大理寺狱时,浓黑的夜幕挂起。
大理寺里渐渐少了人,四周凄清,大殿内似是还有烛光。
步入庭院,沈砚昀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总觉得不太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