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三正是刃霜英突遭变故的日子,如今张忆安在这个节骨眼上失踪......杨闻尘不敢想,他怕张忆安做出什么傻事来。
但如今,自己也不知道张忆安的父母安葬在何处,张忆安也没对蘅罗和月生提过,周围这么多山,自己又要上哪里去找呢?
杨闻尘心里也没底,但看蘅罗和月生可怜的模样,他还是安慰道:“你们别急,忆安不一定会出事,我出去找找。”
蘅罗马上站起来,道:“闻尘哥哥我和你一起去。”
杨闻尘道:“你和月生在逢雪等着,万一忆安回来呢。”
蘅罗听了之后只好作罢,眼泪汪汪的看着杨闻尘出门,快到晌午了,天空忽然黑压压的一片,狂风骤起,颇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只怕一会会有大暴雨,哪怕张忆安只是寻常的出门,如今也必须找到他了。
杨闻尘首先想到了香烛铺子,张忆安若是想去祭奠亲人,想必会买点香烛纸钱,可杨闻尘快马加鞭,一下午几乎跑遍了附近大大小小的所有香烛铺子,也没打听到张忆安的踪迹。
走出最后一间铺子时,闷了一天的雨终于下了起来,顷刻间,街上的人都躲进屋里,倾盆大雨几乎立刻将干燥的地面打湿,空气里漫着一股泥土味。
杨闻尘愁眉不展的抬头看看天,天黑压压的,这雨想必一时半会停不了,只怕还会越下越大。
杨闻尘没带伞,他一头扎进雨里,凉意瞬间裹挟住他的身体,雨太大了,自己必须得回去,不然蘅罗和月生在家,可能会害怕。
“那位公子,雨停了再走吧。”身后的香烛铺子老板喊他,杨闻尘回头道:“不必了,我赶时间。”
杨闻尘看不清路,雨水糊住他的眼睛,他顾不得许多,如今天色越晚,自己便更难找到张忆安,张忆安也便多一份危险。
他几乎快急疯了。
蓦地,他看见不远处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心狂跳起来,是张忆安吗?
他快跑几步,走进看,原来是小摊的白布被风吹掉了,一端挂在棍子上,远远看去像是一个人罢了。
杨闻尘失望的将那白布收起来,还未起身,头顶出现一把伞,没有雨,杨闻尘的视线逐渐清晰起来,他的视线先看到一双沾满泥巴的白色鞋子。
在往上看去,来人一身白衣,上面也沾了不少泥,还有些细碎的小树枝挂在衣服上。
杨闻尘抬头,他看到一张消瘦的脸,不是张忆安却是谁?
杨闻尘一把将张忆安揽进怀里,他温热的气息轻轻扫过张忆安的颈间,张忆安感受到杨闻尘急促的心跳,手也不自觉的揽住杨闻尘的肩。
片刻后杨闻尘又想起什么似的,松开张忆安,道:“你到底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蘅罗他们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他的声音发抖,有一点生气,一点委屈,但张忆安感受到更多的是担心。
张忆安抿了抿嘴唇,抬起头,一只手轻轻拉住杨闻尘的袖口,声音喑哑:“对不起。”
杨闻尘看着张忆安,脸上有水珠滑落,不只是雨水还是泪水。两人目光交汇,张忆安自嘲的笑了笑,直到现在,张忆安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某些事。
杨闻尘抓起张忆安的手,道:“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不辞而别了,我......”
话未说完,杨闻尘便被张忆安紧紧抱住,张忆安感受到杨闻尘身上的凉意,雨水已经浸湿了他的衣服。
杨闻尘还未反应过来,张忆安便松开了他,继续低声道:“冒犯了。”
见杨闻尘没有反应,张忆安声音几乎低得听不见:“对不起。”
杨闻尘没有说话,而是拉过张忆安抱得更紧,仿佛要将这几年的思念一并发泄,雨幕将伞内隔成一方净土,这个瞬间,杨闻尘不去想官府的事,张忆安忘却了那些痛苦,他们只有彼此。
张忆安有点喘不过气,轻轻咳了几声,原本冰凉的身体也温热起来。
“回家吧,孩子们还在家等你。”杨闻尘道。
“嗯。”张忆安耳朵有点发烫,又忍不住轻笑出声。
杨闻尘扭过头,眉目舒展了不少:“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对话很像老夫老妻。”张忆安轻声道。
两人回去时,蘅罗趴在门口的桌子上睡着了,脸上还挂着泪痕,月生则在柜台后,听见动静,蘅罗和月生都抬起头看着门口,蘅罗揉着红肿的眼睛,待看清来人后,激动的起身:“忆安哥哥,你到底去哪了,吓死我了。”
月生递过来两杯热茶,二人坐下喝了茶,张忆安才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这几日一直在想着回去刃霜英看看,毕竟自从那年后,张忆安再也没回去过,可心里始终有许多顾虑,张忆安对那个地方,似乎已经有了某种恐惧。
可事情都解决了,自己又确实该回去看看,几日来内心一直挣扎不已,终于今天想着快到父母的忌日,便为父母上了坟,也顺路去刃霜英看看,可是他走到山门口,看着破败的村口,杂草丛生,心里不由得又有一种恐惧,犹豫半天,最终也没有勇气踏进一步,便在山门口为亡灵上了几炷香才离开。
几人听完张忆安的话,都沉默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有悲戚之色。
杨闻尘正想说什么,但见门口走进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张忆安瞥了来人一眼,此人面目严厉,行动干练,一身黑衣。
几人还没反应,月生站起身来,有些磕磕巴巴道:“今天,今天打烊了,不,不营业。”
来人乜斜着眼看了几眼众人,目光才悠悠的转回到月生身上,开口道:“哦?既然这样,我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那人说罢便转身离开。
张忆安道:“我们店什么时候成了必须拜访的地方了吗?就像......端午节一定要吃粽子一样。”
杨闻尘听了轻笑出声,蘅罗歪头道:“那么大的雨,那人都不撑伞的?不冷吗?”
月生:“我去做饭。”
张忆安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月生已经起身走了,张忆安看着月生的背影,总觉得这几日月生似乎不爱说话了。
“今天不必做饭了,忆安说你们喜欢上次醉仙楼的糕点,我们今天去醉仙楼吃饭。”杨闻尘起身叫住月生。
蘅罗眼睛亮了亮道:“醉仙楼,上次送来的糕点里有一枚糕点,糯米皮包着绵密的豆沙,甜而不腻,我想了好久了。”
月生解下围裙点头道:“醉仙楼的糕点确实很是不错。”
张忆安趴在柜台,翻着账本逐渐皱起眉头道:“张老板破产了,每天就这点收入,我还不如去街上卖艺,得到的银子恐怕都比这些多。”
杨闻尘凑过来,故作深沉点头道:“看这个微薄的收入,张老板说的极是,但依我看,就算赚不到银子,别人赏点什么吃食,填饱肚子也罢了。”
张忆安道:“到时候我们三个就缠着杨大人,杨大人你可别嫌弃我们。”
月生有点不自在道:“忆安哥,这两天账都是我算的,你看是否是我算错了?”
张忆安把账本一合,笑道:“无妨,我在和闻尘说笑呢,账本的事,等我有空再清算吧。”
杨闻尘道:“既然这样,那今天张老板破产,只能我杨大人请客了,这便走吧。”
蘅罗开心的拍拍手道:“等我换身衣服。”
张忆安这才反应过来,看着自己和杨闻尘身上还是方才湿乎乎的衣服,张忆安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
“我们也去换件衣服,这样去让店小二以为我是叫花子。”
杨闻尘道:“世间可有这样俊美的叫花子?”
在张忆安心里,杨闻尘一直是安稳可靠的人,张忆安很少从杨闻尘嘴里听到这样的话,不由得一怔,然后反应过来,两人都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醉仙楼回来时,杨闻尘依旧将几人送至逢雪门口,张忆安道:“阿蘅,月生你们先进去吧,我和闻尘说点事。”
二人答应一声,各自回房去洗漱。
“怎么了。”
张忆安挠挠头,有点支支吾吾道:“也没什么事,只不过我想了想,我还是打算回去刃霜英看看,怕你们又担心,便和你说一声,明天两个孩子问起,你便说我同你在一起吧,免得他们担心。”
杨闻尘道:“既然你一个人去心里有压力,不如我们陪你一起去?”
张忆安连忙摆手:“那个地方......不吉利,你们还是别去了。”
张忆安靠着墙,歪头看着杨闻尘。
杨闻尘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道:“谁说的那个地方不吉利?”
张忆安低下头,不再看杨闻尘:“他们都那样说。”
杨闻尘道:“他们那样说,是他们的事,你又何必要那样想,想当初刃霜英的事迹我也是知道的,掌门守护一方安宁,就算不幸遭难,那地方也不该被人说成是不吉利的。”
张忆安听着,慢慢抬起头,看着杨闻尘,他虽然也知道这些,但自己心里总是觉得不安,事情解决的太快,自己尚未接受。
眼下要让他们光明正大的去刃霜英,张忆安还是下意识的觉得扯上刃霜英,都会让大家卷进未知的危险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