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千山 第15章 偲偲二

“大人，我刚接到消息，天明他，他在牢里自尽了。”周然道。

张忆安一惊，站起身来：“怎么会？”周然方才进门并没有看到张忆安，张忆安突然起身倒是把周然吓了一跳。

“快说怎么回事？”杨闻尘急切地问道。

“钱三不知说了什么疯话刺激天明，天明一时想不开，趁我不在，剩下的人在换岗，摔了送饭的碗，割腕了。”周然道。

“我不是说把他们分开关押吗？”杨闻尘语气里带着几分怒气。

“是分开关押的，是天明看见我们要提审钱三，说他要和钱三见一面，就一杯茶的功夫，也不知钱三说了什么。”周然吓得忙跪下道。

“你先回去，给我用尽一切手段问钱三给天明说了什么，我即刻就来。”

“可是大人你的风寒还未好全......”周然犹豫道。

“快去！”杨闻尘严厉的说道。

待周然走了，张忆安这才问道：“你真的染了风寒？”说罢伸手去摸杨闻尘的额头，果然发热。

杨闻尘笑道：“怕你担心，不妨事的，天色晚了你今夜便在此住下吧，我派人去和阿蘅说。”说罢套上官服便要出门。

“我同你一起去。”张忆安道。

杨闻尘犹豫一下道：“行，正好趁乱可以见见那个人。”说罢，出门对小厮说：“小胜，你到城东的逢雪酒馆，告诉他们张公子今晚不回去。”

交代完，二人一路骑马来到大牢，果见赵天明的牢房鲜血淋漓，赵天明已然断了气，杨闻尘看到这些场景便气不打一处来，加上风寒未愈，不由得一阵眩晕，张忆安忙扶着他坐下，杨闻尘坐下闭着眼睛一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揉着太阳穴，毫无感情的说道：“把周然叫来。”

几乎是马上，周然已经站在杨闻尘眼前了。

“钱三说了吗？”杨闻尘继续闭着眼睛问道。

“钱三除了交代自己犯下的事，问他跟天明说了什么，他就不说话了，从昨天回来以后就疯疯癫癫的。”周然说道，语气里颇有无奈与不满。

“钱三可知道天明已经死了？”杨闻尘问道。

“回大人，不知道。”

“带过来。”杨闻尘道，依旧听不出任何感情。

钱三不消片刻便被带来，绑在木桩上，见了杨闻尘和张忆安在，依旧嬉皮笑脸，疯疯癫癫。

“绿孔雀，还有那狗官，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还要怎么样。”张忆安厌恶的看了眼钱三。

杨闻尘用手敲着桌面，眯着眼看钱三。

钱三依旧喋喋不休：“杨大人，我已经交代好了，可以从轻发落吗，或者让赵天明那小子替我，我其实不想逃的，是他非要放我出去的。都怪他。”

杨闻尘起身，一步步走近钱三，钱三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道：“你，你要干嘛。”

杨闻尘一句话没有，抬腿就是一脚踹在钱三肚子上，又戴上那只黑色的手套，狠狠揍了钱三几拳，捏住钱三的脸问道：“告诉我，你跟赵天明都说什么了。”

钱三口里含混不清，杨闻尘又是一拳，抓起他的头发怒喝道：“大点声！”

“我说，我，我是他捡来的，是他小时候，还，还没记事时捡来的，我不是他亲哥。我是，骗他的，他信了？”钱三断断续续的道。

“还有吗。”

“没了，我只说了这些，我就是想和他玩玩，刺激他一下。”钱三咽了口血沫道。

说完见众人没反应，杨闻尘也不打他了，钱三又嚷道：“就因为我说了一句玩笑话，就要打我，天地良心，你们这些狗官不得好死。”

“赵天明死了，因为你说的那句玩笑话。”杨闻尘盯着钱三的眼睛，希望从钱三眼里看到一丝丝人性，可惜他失望了。

钱三听了，几乎是立刻放声大笑：“死得好，死得好，老子活不成，他也别想活。”

杨闻尘见钱三行为疯癫，直接吩咐几人将他带走，钱三一边被拖走一边还狂笑着胡言乱语。

大牢只剩下张忆安和杨闻尘，张忆安拍拍杨闻尘的肩。

杨闻尘调整了下呼吸，回头冲张忆安浅笑一下，道：“我没事，往前走便是抛尸案抓的那人，趁现在。”

一个囚房里坐着一个清瘦的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岁，张忆安疑惑的看向杨闻尘，杨闻尘肯定的冲他点点头。

那少年看见二人，一言不发的继续抱膝坐着，张忆安看他衣着破烂，鞋上还有许多补丁，便开口问道：“鞋上的补丁是你娘缝的吗？”

那少年人不说话，张忆安继续道：“我阿娘以前也给我补衣服，但我不想让她为我做这些，听我阿爹说，阿娘最喜习武，只不过有了我以后，两人的重心都偏向了我，那时候我不懂，只晓得缠着阿娘陪我玩，到后来长大些，我便让阿娘教我武功，但是功夫还没学完，他们就都不在了。”

“你知道你娘在哪吗？”张忆安看着那少年的脸。

“不，不知道。”那少年终于开口了，声音细如蚊蝇。

“你听话我会告诉你的，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张忆安问道，杨闻尘在旁边盯着少年一言不发。

“王，王颂。”少年依旧小声。

张忆安默念两声：“颂，是哪个颂？”

“讴功颂德。”王颂道。

“你读过不少书？”张忆安继续问道。

“是我阿娘教我的，我阿娘现在，在哪。”王颂问道。

张忆安却突然不说话了，杨闻尘走近，看着王颂说道：“你阿娘每天为了你，在县衙门口喊冤，一跪就是一整天，昨日还揣着剪刀上街伤人。”

王颂激动起来：“不是的，我阿娘不是这样的。”

杨闻尘声色俱厉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谁让你犯下这种罪。”

“我不是，我没有。”王颂突然哭起来。

张忆安立刻追问：“不是什么？”

王颂正要开口，但听见牢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人皆朝声音来源处看去，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出现在三人眼前，来人身形精瘦，面目凶狠，上下打量一番张忆安，转头冲杨闻尘极尽虚假地笑道：“杨大人安好。”

杨闻尘看清来人，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范大人，王爷近来可好？”

张忆安隐隐看出来者不善。

那人又笑了，用尖锐虚伪的声音说道：“王爷倒是想安好，可是总有人见不得王爷好，总要故意找王爷的不自在。”

杨闻尘挑挑眉，抱肘看着那人道：“怎会有人故意找王爷的不自在，我不懂范大人的意思。”

那人踱着步子，眼睛却在杨闻尘和张忆安身上来回观察，说道：“非要让我挑明说吗？那好，我问你，这抛尸案是宁王府在查，杨大人又何故插手此事呢？”

杨闻尘道：“皇上派我来，是为王爷分忧解难的，自然事事要帮王爷分担。可抛尸案我确实没有查，范大人何出此言呢？”

那人见杨闻尘牙尖嘴利，气的抓耳挠腮起来：“那你何故出现在这？”

杨闻尘满不在乎的四处看了看说道：“这位公子是工匠，我带他看看这大牢有没有需要修缮的地方，这大牢有点破旧，我怕某日犯人偷跑出去，岂不是大祸。”

“那又何故和犯人说话？”

张忆安适时接话，道：“回大人，草民见那人衣服上的补丁，想起自己的母亲，于是多聊了两句。”

那人见两人都是牙尖嘴利的人，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不好和杨闻尘撕破脸，只得向身后的人说：“把这个刁民给我带下去。”

后面人应声刚要上前，杨闻尘挡在张忆安面前道：“他只是个平民百姓，大人何苦为难他呢。”

那人冷笑道：“私闯大牢，我是按规行事。”

杨闻尘挡在张忆安面前，笑道：“是我强迫他来的，要罚也该罚我。”

那人盯着杨闻尘，好半天才说：“好啊，听说大人昨日被毒妇所伤，那就从现在起，请杨大人暂休半月的假吧。”

张忆安正要出声，被杨闻尘拦住道：“多谢范大人体谅，我正好想休息一段时间，告辞了。”说罢解下腰间的令牌往桌上一扔，带着张忆安扬长而去。

张忆安跟着杨闻尘出了大牢。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张忆安不知如何开口，反而是杨闻尘先说话了：“这下可以好好养病了。”

张忆安自责道：“是我害了你。”

杨闻尘笑道：“忆安千万别这么说，那姓范的看我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这么一出。”

张忆安道：“那范大人是谁？你似乎很不喜欢他。”

杨闻尘道：“是宁王爷的手下，其实就是个跑腿的，”

“那你说他看你不顺眼是因为什么？”张忆安问道。

“可能是因为，我刚来的时候查了他。”杨闻尘道。

张忆安道：“还好这一趟让我们确定了王颂是冤枉的，可他为什么不肯说呢。”

杨闻尘道：“可能是说了也没用吧。”

张忆安点点头，他明白杨闻尘的意思。

回到杨闻尘家里，张忆安执意想让杨闻尘躺下，杨闻尘不肯，只在椅子上坐了，这场景不由得让张忆安想起自己昏迷时，又突然想到自己在睡梦里喊杨闻尘的名字，耳朵又滚烫起来。

杨闻尘问道：“你出了好多汗，是太热了吗。”

张忆安胡乱搪塞着说：“是啊是啊，我找口水喝。”他站起来四处找水壶，视线落在一个存放极好的画筒上。

张忆安指着画筒问道：“这里存放的是哪位名家的大作，可否借我一观。”

杨闻尘忙道：“是我自己画着玩的，忆安别看了。”

张忆安更好奇了，说道：“你画的我更要一观了。”说着便打开了画筒，杨闻尘还未来得及阻止，张忆安已经把话展开了。

张忆安赞叹的看着画，又看向杨闻尘，杨闻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但见画中人席地而坐，单手撑着头，神采飘逸，身后的山水更是栩栩如生，只是五官还未画上去。张忆安把画卷好，放进画筒中道：“闻尘画的不错，为何不画五官呢。”

杨闻尘道：“画到一半有别的事便耽搁了。”

张忆安笑道：“闻尘画技见长，改日画一幅，我挂在店里日日看。”

杨闻尘笑道：“忆安不嫌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