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黑着,苻山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正是初春的夜晚还有点寒冬未褪去的寒意。
在一处隐蔽的草丛里趴着两个人,一人身形匀称,面目清秀,看上去像个读书人,另一人目露凶光,干瘦矮小,左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正是郑家两兄弟。
“哥,我们这样真的行吗?他们可会武功的。况且,他们前几日还救过我们。”郑二朝手上哈了口气,紧紧的抓住手里的棍子,一副怯生生的嘴脸。
郑大回过头用力的砸了一下弟弟的头,压低声音说:“你说话小点声。”
郑二委屈的看着他,忍不住顶嘴:“你让我小点声,你打我还那么用力。”
郑大翻个白眼,脸上的伤疤刚愈合此刻又隐隐作痛,他回头给弟弟亮了亮他的拳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郑二继续小声嘟囔:“要不是你赌钱欠债,我们何苦这样偷偷摸摸,人家张公子几日前还救过你呢,你怎么就恩将仇报要去偷人家。”
原来几日前,郑大欠了钱被追杀,跌跌撞撞跑进苻山,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刃霜英掌门的小公子救了他,带他回了山上还为他疗伤,郑大看着村里人生活十分富足,便猜想村中定有许多财宝。郑大下山后又被追债的一顿威胁,郑大心一横,想到了去偷窃。
“哥,这刃霜英到底什么来头啊?他们是不是很厉害。”
“我打听过了,掌门是弃了师门自立门户的,当初为朝廷做事,这几年天下太平不少,他们就隐居在这了,平日里帮百姓打打山贼。”
“弃了师门?”
“听说是不愿意看同门相残。”郑大有点不耐烦的说。
郑二“哦”了一声不再多问。
“幺儿,让你拿点趁手的武器,你拿的是什么?”郑大借着月光,看到弟弟手里攥着一根直溜溜的棍子,没好气的问他。
弟弟还未回答,两人便听到一阵脚步声,吓得二人赶紧蒙起脸,静静趴在灌木丛里。
不多时,一双缎面黑靴停在两人眼前不到三尺的距离,郑大吓得大气不敢喘,他轻轻抬头向上看去,透过繁茂的灌木丛,郑大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一身黑衣的人,腰间挂着两枚白色令牌格外显眼。
郑大眯起眼睛仔细看去,还未看清,后面又来了几名蒙面的人,随着几人靠近,郑大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事都办妥了?”黑衣人开口,声音十分低沉。
“有几个逃走的,已经派人去追了。”
“一群废物,杀了他们,不然提头来见。”黑衣人不耐烦的说。
郑大和弟弟吓得浑身发软,一动也不敢动的趴着。没人说话了,四周静悄悄的,只能听见树叶扑簌簌的落下,月亮也被云遮住了,郑大一点东西也看不清。
那几人跟着领头人走开了,郑大松了一口气,郑二捂着嘴的手也松开,大口喘着气,郑大怕他们没走远,足足趴了一刻钟,确定没人再来,这才和弟弟扶着树爬起来,弟弟浑身瘫软,靠在树上,双手哆嗦的擦着额上的冷汗。
“哥,他们刚才说杀人,我,我害怕。”郑二声音发抖。
郑大也被吓得不轻,听那些人的话,似乎是在追杀谁,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听到了他们的事,自己和弟弟绝对活不过一个时辰。
他又转念一想,自己凑不到钱,过几日也会被打死,何不赌一把,郑大咬咬牙,心一横,恶狠狠的对郑二说:“你想被追债的打死吗?”
他起身拽着弟弟的衣领,两人一路鬼鬼祟祟,终于到了村口,村口一个小巧的石碑上刻着刃霜英三个字,入口只有竹篱笆围起来,茅草门前悬挂着的灯笼安静的透出诡异的红光,四周静悄悄的。
郑二感到一阵恐惧,他不敢开口,紧紧地跟着郑大,郑大轻轻的推开篱笆门,穿过竹林的小路,来到刃霜英的祠堂前。
郑二忍不住了,他满脸大汗声音发颤的问道:“哥,你......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对劲?”
郑大不耐烦的回头:“怎么了?”
“你上次被救是什么时辰?”郑二颤颤巍巍的问。
郑大想了一下,当时掌门的小公子背他回去的时候他隐约听见村里打更的声音,是四更。
“四更啊,老子说你唧唧歪歪的,出来干点事咋这么费劲呢?”郑大骂骂咧咧的小声嘟囔。
“你是怎么知道是四更的?”郑二的声音更颤抖了,样子像活见鬼了一样。
“老子怎么有你这么个窝囊弟弟,干不成什么大事,带你出来还不如老子单干,唧唧歪歪的整天,老子那时装晕,听见打更的声音了,村里守门的人也说了接近四更了......”郑大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他停下来慢慢的想,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身后的竹林发出“哗哗”的响声,郑大咽了一口唾沫,他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郑二紧紧地抓着哥哥的衣角,小心的观察着四周,惨白的月光平静的照着村子,眼前的祠堂大门紧闭,两个鲜红的灯笼悬在门口透出微弱的红光。
郑大终于觉出哪里不对了,周围太安静了,连一声狗叫声都没有,而且从门口走到祠堂这一路太平静了,刃霜英守门人也不知所踪,他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咽了口唾沫,僵硬的回头,强装镇定的说:“幺儿,别怕,哥能带你来,一定把你安全带回去。这祠堂后边就是藏宝贝的地方,我们拿完就走。”
两人绕倒祠堂后,一片空地上架着几从快灭的篝火上面还煮着一锅什么东西,冒着热气。两人正猫着腰沿着墙边向前面慢慢走着。
郑大突然踢到一个重重的东西,捡起地上那个东西,上面沾满了土,郑大用衣角擦了擦,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这是一块玉做的令牌,十分精致。
他看着令牌出了一回神,又把令牌小心的揣进弟弟怀里,在近处火堆里捡起一个未烧尽的柴火握在手里,压着声音对弟弟说:“幺儿,万一,万一有什么情况你别管哥,自己快跑,听见没。”
郑二盯着哥哥颤抖着点点头。
两人慢慢的靠近火堆,锅里的东西沿着锅盖的缝隙冒出丝丝热气,郑大伸手慢慢拿开锅盖,两人凑上前去,这一看把两人都吓个半死。
锅里竟是一个狗头!还往外冒着血!
这地方太诡异了,他抓起弟弟就走,两人刚走到祠堂后,前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走的极快,郑大上次来刃霜英时看到过祠堂的后门,他示意弟弟不要说话,带着弟弟迅速闪身进到祠堂,与此同时那脚步声也在祠堂后响起。
郑大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蹦出来了,他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好在脚步声徘徊了一会就走了,郑大微微放松,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他抬起头抹了把冷汗,却看见郑二仿佛被吓傻了,眼睛睁的老大的盯着自己,他使劲摇晃了一下郑二,弟弟还是纹丝未动,郑大这才发现,郑二盯得不是自己,而是自己身后。
他猛地回头,一瞬间头皮发麻,整个祠堂坐满了人!他这个位置刚好是族长的位置,下面的人全部面向自己一动不动。
郑大也吓得呆住了,月光透过窗户撒进祠堂,他看见这些人皆是妇孺,被绑在椅子上早已断了气。
他现在只想带着弟弟快点离开这鬼地方,一咬牙,拉起呆若木鸡的郑二穿过那些人,郑大把弟弟藏在一个大箱子里,嘱咐道:“我先去看看情况,我没回来,你一定不许出来。”准备走时又看着弟弟叮嘱了几句。
郑二看着哥哥出了祠堂门,紧接着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还有郑大的凄惨的叫声,后面听见几个陌生的声音。
“是个毛贼,来偷东西的。”
“蠢货,害我找半天。”
“前面的人来回话,说追丢了一个,另外......”
“另外什么,快说。”
“那件东西丢了。”
“什么!!!快去找!丢了这个老大不会饶了我们的。”
“是!”
一阵脚步声后,周围又安静下来。
郑二咬着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鼻涕已经流了一脸,迷迷糊糊的他昏了过去。
郑二再睁开眼时已经是次日晌午,他从箱子的缝隙里向外看,还是昨日的样子,他小心的爬出箱子,胡乱的抹了把脸,悄悄打开门,外面看起来一切平静,他推开门,没命的向山下跑。
在刃霜英村口他看到了哥哥的尸体,他想起哥哥昨日的嘱咐,咬牙跑开了,没跑几步终于还是不忍,回头把哥哥背在身上向山下跑去。
一个少年伏在树上默默盯着他,少年白衣如雪,只是这白衣裳沾了不少触目惊心的血迹,少年面色苍白脸上手上几乎都是伤痕,肩膀上不知被什么利刃划出一道伤口,少年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现在正往外冒着血。
他看着郑二跌跌撞撞的跑下山,轻轻下树,向对面山上走去。
少年站在山顶看着,苻山下已经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的群众,他们黑压压的像一条蟒蛇盘着山缓缓向山顶而来。
突然起风了,少年白色带血的衣衫在风里像一只狂舞的蝴蝶,他看着对面苻山,眼里闪着一丝寒光。
从此民间曾一度流传是刃霜英所杀的恶人变成厉鬼追魂索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平日里去山里打猎的农户也避之不及,渐渐地,昔日风光旖旎,山明水秀的地方就这样荒废了,即使过了好几年百姓看那座山还是感觉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