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录 第1章 第一章

这日，天气晴好，夏日毒辣，更照得这一方小小的屏口镇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屏口镇北邻匽山，因着山上有个知名的匽山派，平日素有江湖客往来，可也不过三三两两，近日却尤其多；进了镇东的和丰楼，一打眼便是横在桌上的刀剑、放在凳上的斗笠，各位好汉俱都身膘体壮，倒叫本地居民不敢入内。

武人气足，高声谈天说笑，这酒楼中就更热上几分，酒水和饭菜的味道困在其中，叫人一闻便头晕目眩、大汗淋漓。

就在这吵嚷的楼内，坐在大堂正中的一个佩剑大汉吃了杯酒，忽然说道：“侯兄可知近来武林大事？”

被他唤作“侯兄”的那位身材细瘦，一双手却奇宽奇长、肤黑皮糙、筋粗骨大，一看便是掌上功夫的好手。那侯兄便接道：“冯兄可是说华北水患，河南峳山派同河北匽山派好心拨了钱粮赈灾之事？”

冯兄笑道：“两派高义，但此事已有月余。”

侯兄继续道：“那便是劈风刀客李叹风夜盗杏泉知县宝库，将那狗官私吞受贿的金银财宝皆散给了受灾百姓一事？”

冯兄还是笑：“李大侠向来率性任侠，快意恩仇，但我要说的却也不是此事。”

侯兄叹了一声：“别卖关子了，冯兄快说来听听。”

冯兄这才举杯与那侯兄一碰，哈哈笑道：“侯兄莫怪，你可知有一恶贼，唤作‘宁自尘’的？”

侯兄啊地惊叫一声，酒也来不及喝，说道：“那人旧称‘惩恶剑’的？我听闻就在峳山派赈灾处，这人不知怎的发了疯，杀了大夫并峳山弟子十数人便逃，惹得正道震怒，各门各派都正追缉他呢！”

“正是此人，正是此人，”冯兄连声说道，“此人功夫不弱，更是善逃，峳山派、匽山派，津北的拂袖门、江南的秋水派、山西的依山剑派俱派了人捉拿，最后兜兜转转，竟还是在河北境内，由峳匽二派掌门率人将其围住，一举拿下。”

侯兄露出心有余悸的神情，说道：“若不是匽山派掌门一剑中了这贼人左臂，说不得就叫人逃了。”

冯兄点点头，说道：“这恶贼在逃亡时仍造了不少杀孽，多亏得匽山掌门废了他使剑的手臂，当真是险而又险啊！”

侯兄又说道：“不知这宁自尘又该被如何处置？”

冯兄再度面露笑容：“正是峳山派掌门郑授山郑先生做东，要开办武林比武大会，夺魁者便是这武林的盟主，盟主登位之日，便要诛此恶贼，以正江湖邪风！”

他二人声量大，所讨论之事又惊险，说到此处，已引来不少酒客侧目，一时之间，这楼内的江湖中人都不由得低声讲起此事来，一些人忿忿地说着宁自尘杀人无数、当真是个该千刀万剐的魔头，一些人又憧憬着那武林大会，不知又能见到多少风采。

而就在此间，却仍有一个安静的角落，仿佛与这炎热吵闹的酒楼隔绝，既没有小二端酒送菜招呼，也没有闲杂人等注意。那角落只摆着一桌，桌上只放壶茶水，盏中一文钱的粗茶已经喝了一半。

端着茶盏出神的，是一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他生得皮肤雪白，柳叶眉、杏核眼，灵动隽秀，尽管穿着一身粗布蓝衣，可行端坐直，容仪似玉，反倒不沾染半点凡尘俗气，像个天外来的小神仙。

他虽独自一人，也不同旁边几桌的酒客说话，但低眉敛目，听冯侯二人听得仔细。这二人讲到匽山派掌门刺中宁自尘时，他方搁下茶杯，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

那信封皱皱巴巴，似是在水里走了一遭，倒还能看出银钩铁画地写着：无惑侄儿亲启，落款为“宁自尘”三字。

原来这少年叫宁无惑，竟是方才冯侯二人口中“恶贼”的侄儿！可坐在这些正义之士中间，他却丝毫不紧张、不畏惧、不愤怒，就连放回信封的动作也是慢悠悠的，格外沉静，一如塞外九巍仙山上的千年积雪；谁也看不穿冰雪懒卧在山头，究竟是在想什么。

宁无惑侧耳继续听了片刻，冯侯二人此后便只吃吃喝喝，没再说多的。他于是将杯中剩下的茶一饮而尽。这茶寡淡如水，通常都是供给挑夫小贩之流，他这气质出尘的人物倒吃着无碍，似乎千金的贡茶和不要钱的白水，解的都是渴，没什么高低分别。

茶已喝尽，他把铜钱扣在杯底，起身走出了喧闹的和丰楼。门外，白晃晃的日光洒在他的皮肤上，瞧着简直要将他烧化了，他却闭上眼睛，细细地体会这番灼热的滋味。

原来阳光可以是热的，风可以是热的，人声也可以是热的。这炽热烤着人的皮肤，使人发汗，也比皑皑雪风割在人的身上要好上许多。他几乎想要为此而微笑，可笑意还没有聚集在唇畔，又很快地消散了。

他想起自己还有事情该做，而这事情很快就能做完，届时便可有些许空闲，尽情享受这阳光，这风，和这喧闹的人潮。

于是，他睁开双眼，凝望向匽山方向。山就在镇外，连延不绝，遥遥望去，有白玉山门如珠缀在碧绿山峰之间，云雾缭绕，如仙似幻。要想走上山去，恐怕要一直走到日落，才能到达山门。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片刻，盘算着该用怎样的步速上山、上了山又该怎样做。吃饱了酒的江湖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他也仍是凝注着匽山，就在和丰楼的小二看不下去将要来请他挪一挪窝时，他总算是迈开了脚步，还是慢慢的，可两三步竟走出半条街去，一眨眼就不见了。

宁无惑一路走，再往前便要出了镇，就在要走过路口时，后头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小兄弟，留步！”

一个陌生的声音要你留步时，通常不是你有了麻烦，就是对方有了麻烦。有些武林人士是不爱搭理这麻烦的，但宁无惑站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很是礼貌地说道：“这位大哥，可是叫我？”

后头的人约莫过了弱冠，武生打扮，身高肩宽，相貌端正，笑起来时真心实意，叫人觉得温暖。他作了个揖，说道：“小兄弟可是要上匽山？”

宁无惑点头道：“正是。”

那人笑道：“在下姓孟，名今宵，乃是匽山派弟子。近来要上匽山的人委实多了起来，在下也只是斗胆一问，不想中了。原本只要不入山门，游人尽可上山观览，但不巧，近日因着一些缘由，匽山需得戒严，是以小兄弟若想上匽山，恐怕要等些时日了。”

宁无惑听得认真又仔细，直到他说完这一长串，才缓缓说道：“我并非为游山玩水而来。”

“哦？”孟今宵一怔，依旧笑道：“难道是寻师访友？这也好办，你要拜访谁，便告知与我，等我回到山上，一定叫他快快下来与你相见。”

宁无惑盯着他瞧了片刻，忽然说道：“你知不知道，那武林大会，要开在什么地方？”

孟今宵虽不知缘由，却耐心解答：“想来该是豫州一带。”

宁无惑又问道：“什么人，才有资格参加这场大会？”

孟今宵说道：“武林豪杰皆可与会。”

宁无惑点了点头，慢慢地说：“像我这种无名小卒，想必是无法得见诸位豪杰风采的。”

说到这里，孟今宵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又不敢相信，那亲切的笑容便随之消失了，反而睁大了眼睛。

“但是，一个打败了匽山派掌门的人，便不会是个无名小卒。”宁无惑的声音依旧是慢慢的，就仿佛他说出来的不是异想天开的狂言，而只是旭日东升般的真理。

他说道：“盟主之位，囊中之物也。”

写着玩玩！估计周更（慢慢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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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