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红尘客 第3章 ‘不夜天’苍茫夜

宾客入席，桌前精致一碟桃花酥、一壶甘醇女儿红，还有许多菜食。

崔铃兰待嫁的那间是主殿的偏房，这是主殿金碧辉煌，奢华无度，坐在主位的谷主笑着端起酒杯起身：“感谢各位的到来，今日小女待嫁，为夫敬各位一杯！”

说着他把酒一饮而尽。

客席上不知谁叫了声“好，小辈也敬谷主一杯！”听着这话其余人附和起来，给谷主敬酒。

前谷主墨发里藏着许多银丝一齐被暗色发带束在脑后，笑呵呵地眼角褶子堆叠：“今夜，我不再是谷主只是铃兰的父亲。”

他这话看似放下身段跟其余人打成一片，实则是拉拢助力自己儿子的那群老家伙，崔颢云已经动荡很长时间了他在不表示态度，那天被杀的都不知道。

“今夜，小女铃兰备嫁不便敬酒，为夫替她敬了。”说着他又喝了一杯。

有人吹捧：“谷主果真是位慈父！”

“谷主言重了，也该是我们敬您！”

谷主被吹捧得笑容满面，身侧崔颢云暗暗紧了紧手指，又松开他是何等不甘，谷主之位这个老不死的东西还要霸占多久。

他压制住不满，扬着笑站起身：“父亲说的是，我今晚敬父亲……”他端起酒杯朝着谷主一拜酒水未沾唇又朝阶下各位一拜：“也替小妹敬各位一杯。”

酒水入喉，他在无人处对谷主挑衅地挑挑眉。

这么多年崔颢云做梦都想得到的位置他一个老不死的霸占了这么多年，不眼睛都不行。

主殿里的纷扰端木陵野置身事外，等他们酒足饭饱，好动手。

崔铃兰在主殿里换好常服，打包好盘缠绑在身上，借口出门缓步往鬼谷走去。

夜色苍茫，黑暗无尽头，虽然知道逃不出去的后果，但是她还是想试试，她明白她要是嫁给煜王，她这辈子就毁了，这辈子只能呆在四方宅院里跟女人争抢一个男人，求男人的怜惜，这不是她想要的。

尽管月色高悬，四周黑暗无尽头但是天上有月亮，有灿烂星辰。

她也有好的未来……

狼鸣声渐起，她抓紧行囊，她害怕出来被发现再被抓回去，更怕煜王，她走得很快碎石路上穿便服也容易摔倒她提起衣摆跌跌撞撞向前走。

走了很久她看见了人家屋里的光亮，她到了鬼谷。

她走到一处人家后面，手扶着木墙弓着身子，长舒一口气，露出久违的发自真心的笑意。

她……逃出来了，‘不夜天’离鬼谷有十余里她真的走出来了！

走出鬼谷，就是京城了只要进了城，就解脱了，或者去更远的地方，不用拘泥于一块四方天地。

她休息了一会儿，刚欲走，就看见一片阴影罩下。

“你是谁家的小娘子，长得真标志，”一个醉汉色眯眯地想着她，醉汉比崔铃兰高两个头，身材健硕，魁梧。

崔铃兰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哎呀，小娘子，”醉汉拦住她，对她动手动脚，“小模样长得真标志……嘿嘿嘿。”

酒气喷洒在崔铃兰脸上，崔铃兰捏着行囊的手紧了紧：“有事吗？没事让开。”

“哎，小娘子别这么说啊，”说着醉汉就要摸她的脸，“哥哥，只是想要你今晚伺候伺候我……”

崔铃兰侧身躲开，正欲走。

醉汉有些恼了强势的他住他的手：“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伺候你大爷我，是你的荣幸！”

崔铃兰停住，嗤笑：“那也别怪我了！”

她一手反握住醉汉的胳膊，另一手撑住醉汉的腰，硬生生把醉汉翻了个跟头，醉汉面颊朝地，摔了个狗啃泥。

醉汉趴在地上叫嚣着，崔铃兰走过去一脚狠狠踩住醉汉的背，手拽着醉汉的胳膊，醉汉的胳膊被折成一个奇异的角度。

他不知怎地酒瞬间醒了，不断喊着：“女侠饶命。”

“你也知道求饶啊？”崔铃兰躬身扯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该死。”

话音刚落，醉汉的脑袋便不受控制地垂下。

今夜鬼谷的人都去不夜天庆祝了，若是平常女子，这醉汉就得手了。

可她不是，这种人本该去死的，骨子里都烂透了。

突然她听见身后有动静，她拔剑而起，对准那人的咽喉，眼神凌厉，动作行云流水。

“姑娘，”那人青衣玉立，是个先生模样。

他身后那人也拔出剑，上前几步挑开崔铃兰的剑，推开元稹。

刀光剑影间，崔铃兰落了下风，她跌坐在地，那人没伤她仅仅用剑指着她。

元稹用手帕擦了擦脖颈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弄出的剑伤，“云鹤！”

箫鹤云回身看他：“怎么着？”

“把剑收了！”他上前几步斥责道，“别伤着人家姑娘。”

箫鹤云无语凝噎，辛辛收回剑，霜华入鞘，他用了十成力剑刃磨剑鞘发出很大噪音：“你也……太见色忘命了吧？”

“不是！”元稹走到崔铃兰身侧想扶人起来，就被挡开。

崔铃兰自己站起来，质问道：“你们想干嘛？”

箫鹤云抢先回答：“你拿剑指着他干嘛？”

“我……我……”崔铃兰被堵得话都说不出。

谁料元稹抱歉地说：“抱抱歉姑娘，吓着你了吧？罪过罪过。”说着他还用手撞了撞箫鹤云的手肘，示意他道歉。

箫云鹤无奈，抱拳躬身，“抱歉姑娘在下冒犯了，求您谅解。”

崔铃兰一愣，分不清他的好坏，只能时刻防备着。

“没事，我先走了。”说着她就要走。

“姑娘先别走，”元稹没拦她。

“何事？”

“姑娘，这都酉时了，这是要去哪里？”

“与你何干？”崔铃兰冷冷瞥他一眼。

“那姑娘，可否交换姓名？”元稹死抓着她不放，“免贵姓元，单名一个稹。”

“崔铃兰。”说着她就要走，不知什么让她停住了脚步，“元稹？”

“是……是。”元稹笑着。

“你是今早儿给凌儿写信那个？”崔铃兰皱皱眉在思索着什么。

“是，我是阿陵的舅舅。”元稹一顿想好措辞，“来接他回家。”

崔铃兰心底一触，原来凌儿在这世上还有家人，难怪今早会说出那番话……

“他还在‘不夜天’你们可以去找他。”

“可是姑娘，跟我们一块儿去吧！在这不安全。”

崔铃兰飘忽不定。

“姑娘，在下先前是有冒犯，但也是一时心急。”箫鹤云躬身很是真诚，挑不出一点毛病。

大抵也不是坏人……跟他们一起去吧，去接凌儿回来……

她本不愿再回到那地狱，但是，这次是她自己的抉择。

她再次踏上了返回的行程。

三人一路上很是静默，但是让人莫名的安心与放松。

天上星辰闪着光，明亮璀璨。

离‘不夜天’没有一里路，他们愣住了，‘不夜天’那的方向火光冲天，黑夜被火光照得胜似白昼。

箫鹤云惊愕，“那个……‘不夜天’被烧了？”

元稹脚步一顿，只一秒他便狂奔起来，心里一直想着大侄子会不会有危险。

“哎，”箫云鹤追了上去。

终于追上元稹，他伫立在‘不夜天’主殿前，火焰冲天，熊熊大火笼罩着这，热浪滚滚袭来。

箫鹤云跑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膀手搭在他肩上，喘着气：“哎呀，跑这么快干嘛？”

元稹呆愣着，没有接话茬。

“怎么着你？”箫鹤云还没明白。

元稹嘴里喃喃，“阿陵……阿陵还在里面。”说着他就要往大火里走去。

箫鹤云拽住他呵斥：“别去！你不要命了？”

元稹摇摇头：“你不懂。”

他挣开箫鹤云的手执意要往火场里走去。

箫云鹤不死心地想抓住他，不让他去送死，怎料，火光中一人的身影向这缓缓走来。

元稹停下了步子，望着那身影。

火光中端木陵野，一手提剑，一手拎着崔颢云的首级，缓步徐来。

端木陵野身上的玄色轻纱被热浪拨动，肩头银甲被火光照得亮眼，大火追随着他，他像是从地狱回来的杀神一般。

元稹窃喜，端木陵野走出主殿，元稹连忙跑上前去嘘寒问暖：“大侄子，没事吧？”

虽然在他们的吃食里下了药，但是还是有几个武艺高强的长老，在跟他们的打斗中端木陵野不免受了重伤。

端木陵野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沉沉，在意识最后，他记得被一个陌生身影抱起，带上了马车。

不知多少日后，端木陵野缓缓睁开眼，周边事物一片朦胧，晨光微熹，照在房里虽是晨光，他却觉得很亮堂，视线渐渐清明他抬起手在眼前晃晃。

他恍恍惚惚做了场梦，梦见了阿爹阿娘，他用手支着身下的木床做起身，只觉头疼如山崩地裂一般，他用手揉揉太阳穴，缓了好一会儿。

不过想着苗疆人都被大火烧尽，那叫一个大快人心，他弯了弯唇角，脸上不见病态。

正欲下床，他才猛然发现床边还有个人，那人沉沉睡着，平稳地呼吸，没有一点鼾声。

微光恰巧打在这人的脸上，他好看的眉眼被无限放大，光晕开他脸上的傲色，平添几分稚气。

端木陵野估摸着他有十五六岁。

看了良久熟睡中的人才迷蒙睁眼，他揉揉眼睛，与端木陵野对上视线。

箫鹤云呆愣片刻，慌忙跑出去叫元稹。

端木陵野不知所措地坐在床上，躺下也不是，下床也不是。

元稹还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他还在门廊外就喊着：“侄儿，你还好吗？”

不过一刻钟元稹便带着郎中闯进房里。

元稹连忙坐到榻上，牵住端木陵野的手，又摸摸他的脸：“哎呦，终于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跟一个教育孩子的老母亲一样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

“舅……舅舅，我没事的。”端木陵野称呼他时有些拗口和别扭，还是连连摆手。

站在一旁摸着胡子，看舅侄情深的老郎中走过去笑呵呵地：“元先生，可否让我先行问诊？”

“哦……哦，”元稹忙起身 ，“您说的是，是，那您先问诊我去看这月小店账目了。”

“元先生去吧！”郎中依旧笑呵呵的摸着胡子，他的头发已然花白又是素衣，比正道仙人还要仙风道骨。

郎中慈爱地笑着：“小兄弟，也请你把手伸出来，我也好问诊。”

端木陵野乖乖把手伸了出来让郎中把脉，郎中把手放在端木陵野的筋脉上，没发现问题，不过对这筋脉颇有见解。

郎中啧啧称奇道：“筋脉内血流如滚珠，体质极好，是块修道、练武的好料！”

箫鹤云抱着剑倚靠着木柜少年意气地“切”了声。

“鹤云，不要这样啊他的筋脉不比你差，只是他不修道，要是修道恐怕比你还厉害。”郎中道。

“哦。”箫鹤云打了个哈欠懒懒散散地。

“你这孩子。”郎中转头又冲着端木陵野笑笑，“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呀？”

端木陵野刚刚才没听他们讲话，现在听见有些茫然，他木着脸吐出几个字：“端木陵野。”

“哦？姓端木？”郎中摸着胡子思索着，“姓端木的恐怕只有大梁神武将军……”

元稹走进房里：“他正是端木严，神武将军在那场战争中留下来的遗孤。”

“是他？”郎中摸着胡子瞪大眼睛。

“是啊，”元稹跟他聊起来，“他八年前与母亲前往神武将军的军营，可是突发变故，神武将军尸骨无存，他的妻儿被苗人带走没了踪迹，没人信能活下来但是他……”

“奇迹……真是个奇迹!”郎中赞叹道，“近几年来皇帝一直让人领兵寻找苗人驻地，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找到，无人救他，他自己闯出来了。”

“何止闯出来了，还灭了整个苗土，他砍下了崔颢云的首级火烧苗人宫殿。”元稹有种炫耀自家孩子的骄傲。

“那是我看着孩子骨骼惊奇，是块练武的好料。”郎中摸着胡子，“你也要好生培养着才是。”

“那是，那是！”元稹回道。

“那就聊到这吧，我得回药铺去给人开方子抓药了。”郎中收拾着药箱往外走。

“您好走，”元稹木送着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