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咸 第37章 同歌（二）

肃慎国众部落零散地分散在大荒北部，此国女子的地位甚高，肃慎王自然也要给予自己的王后最高的礼遇。

太阳缓缓升起，晨光穿过树林，茫茫雪地和结着冰的河流都蒙上一层橙红色的光辉。

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来到新娘的部落。

新娘家的庭院布置得很喜气，院子里摆着供桌，各种贡品堆得满满当当。院子里外挤满了前来祝贺的部落族人。

新娘的嫁妆是一箱箱上好的貂皮，鹿茸和人参，没有珠宝，这些已经是肃慎国的宝物。

两个上了年纪的婆子搀着新娘缓缓走出，新娘穿着肃慎国的华服：整齐的貂皮服饰，没有蒙盖头，是个美丽端庄的姑娘。新娘的父母站在两旁，看上去就是这个部落德高望重之人。

肃慎王下马走到新娘身前，拿下身上背的弓，拉开弓弦，对着新娘虚射三箭，每射一箭，旁边的婆子都念念有词，祈圆猜想这应该就是射猎一族的婚俗，大概的意思就是驱赶邪气，祈愿婚后顺遂，幸福美满吧。

新娘微微笑着，脸颊的红晕不知是因天寒地冻还是新婚的羞涩，宛若朝霞。

肃慎王将一枚刻着海东青的鹰形骨雕项链挂在新娘胸前，新娘低头，伸手抚摸那坠子，嘴角是掩饰不住的欢喜。新娘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肃慎王上前弓腰，双手拦腰抱起新娘，扛在肩上，单手扶着，又单腿屈膝向新娘的父母行礼。新娘的父母赶紧跪下，趴伏在地，头都不敢抬起，院里院外的族人也悉数跪拜，王的礼他们哪招架得住，院里院外的族人也悉数跪拜无人抬首。

肃慎王就这样肩扛新娘像扛着一袋米，转身上马，再将新娘横抱于怀中，新娘幸福地笑着。这一系列动作看得祈圆几人目瞪口呆，果然是彪悍的一族！

肃慎王策马奔腾在雪地中，马蹄溅起一片片雪雾。迎亲队伍紧跟其后，号角锣鼓震天响，惊起林间一群群麻雀，叽叽喳喳从树林这边飞向那边，像是在为他们庆贺。

祈圆沉浸在这喜庆里，思绪万千。她与小奇并肩策马但一直未说话。娜兰格也沉默着，她不理解小奇为什么要参加这凡人的婚礼，又是如此简陋的王族大婚。

的确，她久居昆仑，见过的都是昆仑王族的大婚，那场面的截然不同自是不必多说，女人地位的迥异反而更是震撼着娜兰格：一国之君亲自上门迎娶自己心爱之人，二人又如此情投意合，这份真挚是她不曾见过的。

尽管如此，那兰格依然不解这等荒蛮人间国度的婚礼为什么会吸引身为凛王的小奇。

祈圆理解，因为她了解小奇母亲的遗憾。

迎亲队伍很快就回到肃慎王所在的部落。与来时不同，整个部落已经精心布置过，喜气盈盈映着白雪。

到了夜晚，肃慎王的帐外支起一堆堆篝火，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

肃慎国的王亲国戚和肃慎族人围成一个大圈，一起喝酒吃肉，载歌载舞。肃慎王坐在正前方，新娘依偎在他身边，两人无比恩爱般配。

而祈圆和小奇等人在这肃慎国的婚宴中显得无比扎眼。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肃慎王一手搂着王后，一手端着一碗酒，一饮而尽，大声宣布：“他是我们肃慎族的恩人！”肃慎王指着小奇。

众人听闻国王的介绍，也举起手中酒碗，敬向小奇，然后也昂起头，咕嘟嘟一饮而尽，放下酒碗后又打节拍一样拍手拍膝盖，欢迎小奇的到来。

其间有人喊道：“跳个舞吧！”肃慎国能歌善舞，他们喜欢用歌舞来表达自己。这样喜庆的场合，一支舞一首歌都是很好的祝福。

小奇和祈圆面面相觑。祈圆又看向紫玉和达北，紫玉和达北连连摆手，摇头。他们都不擅长歌舞。

一阵欢呼声响起。

娜兰格早已站了起来，“我来！”

只见娜兰格轻快地旋转，手臂延展，细细长长的辫子也随之旋转飞舞起来，她巧笑嫣然，眉目传神，裙角飞扬成好看的弧线。娜兰格舞姿的曼妙绝伦，哪是这凡世之人见过的，掌声一波又一波，所有人都被她吸引着。

随着最后一声鼓点的终结，娜兰格似一只美丽的蝴蝶停靠在繁花之中，合起双翼，戛然而止。又是一波轰动的掌声。

祈圆也看得入迷，娜兰格跳舞的样子着实动人，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美丽的公主。祈圆想到，若自己是男子，应该也会为她着迷，为她倾倒。想到这里，她偷偷看向旁边的小奇，却发现小奇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祈圆缓缓回头，躲闪开来，脸颊烫烫的。

美丽的娜兰格开心地回到自己的位置，她是自信的，她知道自己舞姿的魅力。她坐在小奇的另一侧，自然地挽起小奇的胳膊，凑上来看着小奇的脸，问道：“我跳得美不美，耀奇哥哥？”

小奇却不自然地抽回手臂，又将娜兰格扶正坐好，没有正面回答娜兰格。

娜兰格也识趣地不再问了。

“再唱个曲子啊！”肃慎国的族人依然对小奇几人不依不饶，大声起哄着。刚才娜兰格的舞姿已经将他们折服，自然还想看更多的表演。

这时，小奇拉起祈圆的手站了起来。

“你干什么？”祈圆小声问道。

“唱歌啊！就唱你在不咸山经常唱的那一首。”

小奇拉着祈圆走向那圆圈的中心，面对着肃慎王和王后。肃慎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二人。

小奇不知何时手里已多了一把古琴，祈圆想到这应该就是无忧公主的琴吧，原来小奇一直把它收在身上。

小奇盘腿坐于雪地之上，轻轻拨动琴弦，旋律正是那些年南妞（祈圆）在不咸山中骑着小老虎游荡时经常唱的曲子。

祈圆轻声唱起：

“高山仰止，

景行行止。

四牡騑騑，

六辔如琴。

觏尔新婚，

以慰我心”

小奇也跟着和唱起来，一刚一柔，动人心弦。

这曲子很是应景，肃慎王和王后也听得喜笑颜开。

祈圆没有想到小奇也会唱歌，唱得这么好，并且跟她合得这么默契。曾经在不咸山，都是她自己一路哼唱，当初的小老虎竟然会弹琴能唱曲儿！

琴音停止，也是一阵热烈的欢呼声。小奇起身收起古琴，向肃慎王行礼。

肃慎王也拉着王后起身回礼，“没想到凛王与夫人琴瑟和鸣，如此动听！”

小奇没有解释，轻轻点头，再回礼后，拉起祈圆的手回到座位坐下。紫玉和达北投来崇拜的目光，手拍个不停。

“你应该如实相告，我不是你的夫人！”祈圆小声说道。

“我不想他就这个问题再说下去，刨根问底。再说，也许以后你……”小奇没有往下说，因为他知道以后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他会尊重祈圆的选择。

娜兰格早已看出小奇对祈圆的一往情深，也不再多问，她心里已经有答案了，毕竟自己也不是纠缠不休之人。

宴会持续到深夜，繁星满天。虽是寒天冻地，但火光掩映，热闹的氛围让人忘记了寒冷。

小奇带领大家辞别肃慎王，离开城池回到不咸山。一路无话，各怀心思。回到山顶庭院，大家各回各房，早早歇息了。

第二天一早，祈圆被院子里一阵说话声吵醒。

她在二楼回廊处向下看，被院子里的阵势惊到：

娜兰格此时身披铠甲，手持长刀站在院中，完全不似前两日的甜美公主，而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将军。她身后将士十几人，个个威武高大。

而她对面站着的正是一身素衣的小奇。

“我不是一定要你跟我回昆仑山成婚。这两日我已看出你对那个叫祈圆的姑娘的情意。你可以退婚，但是你不能不管昆仑的生死存亡！”

小奇刚一张嘴，娜兰格继续说道，“我也知道你与陆吾王有恩怨，你的家务事我也不想多问。现在陆吾一族能战斗的人微乎其微，多少人对我们昆仑虎视眈眈，如果我们这一辈，我不站出来，你也不站出来，那昆仑早晚要遭灭顶之灾。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昆仑就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小奇沉默了，昆仑是让他又爱又恨的地方，但他此时也突然意识到，如果因为自己的私人恩怨，而弃昆仑于不顾，这不是他所愿。娜兰格已说得如此清晰。

“目前，昆仑不还是太平的吗？”小奇拿出陆吾王给自己的令牌，递给娜兰格。

“你这是做甚？”娜兰格不解，她没有接下。

“这令牌足以调度陆吾一族的将士，倘若他日有入侵的危机我定不会袖手旁观，你只管传信与我。”

“可是昆仑目前群龙无首，它需要你回去重整旗鼓，重振雄威！”娜兰格说道。

小奇正沉默着，只听祈圆的声音从楼上传来：“小奇，你应该回去！不咸山如今太太平平，昆仑需要你，你便义不容辞。倘若昆仑覆灭，天界、穷奇一族也都将不保。你回去更有用武之地。”

“可是我，可是你……”小奇当然最不舍得是祈圆。

“没有可是，儿女情长，来日方长！”祈圆看着小奇说道，“回去吧，不用担心我。”

“嗯。”小奇点头，又看向娜兰格，“我听我主人的安排！我跟你回去，但回去第一件事是退婚，希望你能理解。”

“我答应你，退婚！”娜兰格坚定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