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到这丫头时我是又急又气又担心,此刻看到她安然归来,我便什么情绪都没有了。进房间前我还寻思着找这丫头好好聊聊,现下竟然什么都不敢说了,她既然不想睬我,那我便不去烦她就是了。
于是我褪去衣衫,熄了火烛,然后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榻。
这丫头面朝里墙背对着我。黑暗中,我借着月光看着她的背影,竟然有种想过去抱抱她的冲动。可这丫头纤瘦的肩背竟然散发出了摄人的冷意,让我不敢靠近。我轻轻地吐了口气,将这种冲动化作了小小的关怀。我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向上提了提,帮她盖住了肩膀,又替她掖紧了被角。然后我黯然地转过身来,不再看那让我心乱的丫头。我们就这样背对着背地各自休憩。
累,心累,身也累,可是却睡不着。不敢翻身,不敢乱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重。怕惊扰了身后的人儿。于是,我只能小心翼翼闭目默念《道德经》。而凤儿似乎没比我好到哪去。听着她的呼吸轻重不均,我知道她也没睡着。良久之后,这个丫头开始辗转。凤儿一向睡眠很好,通常头一落到枕头上就被周公带走了。可今夜这个小人儿竟然也失眠了。
我心中一疼,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左右我也年长了她几岁,由于自己的小情绪作祟,这般为难这孩子,惹得她烦心着实不应该。
“凤儿,睡不着吗?”懊悔之下,我便开了口,想与她将心结解开。
谁知那小人儿仍是默不作声,只是呼吸声越发粗重。
我挠了挠头,暗叹一声。心想着若是这丫头肯开口,哪怕是与我争吵,或是开口骂我,这都好办。可她偏偏就是不睬我。毕竟沟通这事一方面在于倾听,另一方面在于倾诉。这小人儿若是一直不理睬我我当真也无计可施的。
“凤儿。”我推了推她。
“别碰我。”这丫头语气强硬,一时间将我厚颜的勇气逼退。
“你…”我顿时语塞,不知要和她说些什么。
“我倦了。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凤儿的语气中没有半分倦意,却满是执拗。
凤儿一向要强,凡事她若不想旁人便不可强来。但是只要她肯开口,便是怒气渐消。我悄悄勾了勾嘴角傻笑着,心中窃喜这丫头到底是跟我讲话了。
“好。”我拖着尾音应了一声。然后放空了思绪合了双眸。
翌日,我早早起床,洗漱之后又替凤儿打好热水,准备好洗漱物品。我怕她会觉得不自在,替她准备这些后我便悄然关好房门,等在门外。
少顷之后,只听得屋内有了动静,我知道这丫头起来了。
有时候当你关心一个人成了习惯后,无论两人如何别扭,你都不会忘记对她好,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委屈。从小到大,不管因为什么,只要她一生气我就扛不住了。我早已知晓,在我与她的任何较量中我都会败下阵来。
“咯吱!”一声,房门被拉开了。我循声而望,看到素衣佳人踱步而出。
凤儿玉面微红,额角还挂着些许未拭干的水珠,在初晨的阳光下显得晶莹夺目,更为凤儿的俏脸增添几分动人之色。
这丫头洗漱一向粗糙,在衣妆方面更是没有半点女儿家的精心。想必洗脸之后又是草草擦拭便出来见人了。
我不禁嘴角微扬,笑然踱步上前,以手指拈着衣袖替她拭掉额角的晶莹。而后又替她整了整衣领。尽管这丫头不施脂粉,常常素衣素妆,可这些仍难掩她的绝代风华。
待我整理完毕后,抬眸看向伊人时却撞上了她注视的目光。眸光相撞之际,凤儿不自然地将视线闪躲,然后侧首疾步走向了师父的房间。我心中暗自轻叹,伊人的红颜虽美,却是冷若冰霜。
虽然从方才开始凤儿就一直对我不假颜色。但是当看她第一眼时我便知这丫头不气恼了,可碍于面子她还是对我冷面相对。接下来就要看我如何厚颜去哄她了。
我赶紧带上房门,跟在凤儿身后,随她进入了师父房间,陪师父一起用早膳。
我俩默不作声地陪师父吃饭。师父也没有再过问昨日之事。但私下仍是嘱咐我要看好凤儿。
用过早膳之后,我和凤儿回了自己的房间。就在我关上房门后准备好好哄哄这丫头时,阴魂不散的太和师兄又来了。
“咚咚!”
“无双师妹,凤行师妹可在?”
我蹙了蹙眉头,并未应声,负气坐在了凤儿对面。
见我未反应,凤儿也未应声,但是脸一下子又阴沉了起来。
“无双师妹,凤行师妹不在吗?”
明知故问,我俩前脚刚进了房间,这厮紧跟着就来敲门。他定然是在守株待兔的,又怎会没看到我俩刚入房间。
可我就是不语,现下的我才不想管失不失礼呢!
凤儿见我没有打算应声的意思。她便起身拉开了房门。
“凤行师妹。”张太和见开门的是凤儿,笑容顿在脸上绽放。
凤儿没有应声而是转身回来又坐到了我对面。
“二位师妹昨日休息得可好?”张太和先向我瞟了一眼,后又将眼神明目张胆地定在了凤儿面上。
“还好。”我听到了自己异常冰冷的声音。这语气像极了生气时的凤儿。
凤儿没有回应张太和,而是抬眸看了我一眼。
“二位师妹,今日可愿随我去山里转转?”
张太和的眼神仍是盯着凤儿。
见我不悦,凤儿的面色又渐渐地冷了下来。我俩谁也没有应张太和的问话。
“凤行师妹,你昨日不是说想去...”张太和话未说完,就见凤儿眉头一紧。
“你们去吧!”一种烦躁涌上心头,我不想听张太和再唠叨了,也不想知道凤儿和他想要去哪里。当冷言蓦地脱口而出时,我被自己厌烦又无礼的声音愕住了。
待二人同时看向我时,我才顿觉自己的失仪。于是赶忙缓了口气道:“昨夜我未休息好,今日甚是疲倦。劳烦张师兄带我师妹去游玩,但是今日要早归,不要再玩到子时。”
“子时?”张太和一脸茫然,“何时到子时了?昨日凤行师妹不是早早就回来了...”
“走吧!”还未待张太和说完,凤儿当即甩出了这两个字,而后猛然起身就往外走。
张太和见状冲我笑了笑赶紧跟了出去。
我愕然,这才恍然大悟。这丫头昨日早早就回来了,故意藏着不归,惹我着急。我有些后悔,刚刚才有些缓和的局面一下子又被我搅乱了!
凤儿负气出行,我又开始担心起她来。罢了罢了,这丫头贪玩,左右有张太和陪她,这些不快想必顷刻之间便能抛到脑后。
想到这,我心中的酸涩再次涌上。从昨日开始这种酸涩就反复地折磨着我。我赶紧闭目,又默念起《道德经》来,同时运功调匀呼吸。
一个上午我反复念《道德经》,只要一停下来,凤儿的音容笑貌便在我脑中出现。
我不明白才半日未见,我对她是如此的想念。想念,是的,货真价实的想念,比我上次离开峨嵋归家时还要想念。我这才恍然,原来想念的人不一定要离你有多远,而是你想她的时候却不敢去寻她,也不敢告诉她。
心系凤儿,我一个人在房里坐立难安。不想被这种情绪再纠缠,于是,我取了长鞭想去活动一下。
出了庭院,我找了个幽静的角落,借武消愁来转移自己的注意。
心思烦乱,出手也就难免有些燥。而软兵器和硬兵刃不同,掌控不好是会伤到自己的。今日我就为自己的心不在焉付出了代价。有好几次,我一不留神,手腕动作慢了,鞭子就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的身上。起初,我有些与自己较劲,越练不顺越拼命练,越练越急躁,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鞭子抽打的疼痛感是真实的,一如心里的那份疼。当烦躁与疼痛交织时,一种委屈感便蓦然而生。终于,耗尽了气力,我收了鞭子,抱膝坐在地上。此刻我觉着自己甚是疲惫,从内而外的疲惫。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昔日,无论与凤儿如何别扭也从来未这样过。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我想不明白。
不想再任由这种情绪放纵,我当下盘膝打坐,调理内息。心中又默念起《道德经》来。
“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得,多则惑...”
良久之后,我气定神闲,心火熄灭。
面对忧愁,让自己释然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想通,一种是忘怀。而第二种无疑是我所擅长的,我的性格通常就是遇难而绕,想不开的事过了三天我就懒得再想了。因为姑姑常说:“强极则辱,慧极必伤。有些事曲则全,时间会帮我们解开所有困惑,随遇而安亦是强者。”故而,迎难而上从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释然之后,我提鞭起身。抬首望了望日头,已将近晌午。半日已过,凤儿那我已然不再挂念。心里想着回去瞧瞧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