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儿缓缓睁开双眸,神色从容如常。她始终未曾惧怕,即使在师父的手掌即将落在她头上的时候她也不曾闪躲,不曾畏怯。
“我的命是师父的,师父想取,拿去就好。”凤儿一个头磕到了地上。
师父闭目深换了一口气。
“你呆在摄身涯上,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下来。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照我说的去做。你若不认我这师父,一切随你好了。”师父又转过头看了看我,“你不用受罚了,慧仪,把她扶到房内休息吧!”
“是,师叔。”
师父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就在师父欲出后院之际,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迎面跑了进来。
“啊!”一声尖叫后,我们看清来人正是慧纤师姐,她差点撞到了师父。
“白师叔。”站定后,她赶忙闪到了一旁,俯首行礼。对方才的莽撞之举,慧纤师姐既感惭愧又显畏怯。
“嗯!”师父冷哼一声算是回应,而后阔步走出了后院。
“凤行师妹,凤行师妹你没事吧?”待师父走出后院,慧纤师姐疾步跑到凤儿身旁。
凤儿徐徐摇头,而后她缓缓起身走到我的身前。她不言不语,只是用温润的目光瞧着我。
“你师姐交由我来照顾,凤行师妹放心便是。”慧仪师姐和颜哄道。
“对呀!小师妹,我都说了,无双师妹由我和师姐来照顾,不会有事的。你非要跑回来,撞到白师父了吧!”慧纤师姐尴尬地笑道,可她转首看向我和慧仪师姐时,面上的笑一下子僵住了。因为慧仪师姐正用嗔怪的眼神睨视着她。
凤儿没有应声,上前一步将我从慧仪师姐的怀里接了过去。而后她将我横抱起来。
“凤行师妹。”
“凤儿。”
我们三个异口同声地唤着她。我们太清楚这丫头的古怪脾气了。所以,她的任何举动都能惹得我们惊心。
凤儿仍是没有应声,她抱着我向房间走去。明白了她的意欲,我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与此同时,我听到身后的两位师姐也都舒了一口气。还有慧仪师姐对慧纤师姐的一声斥责。
“多嘴。”
凤儿把我放到床榻上。她随即坐在床边,手抚摸着我的面颊。她置气地翘起了嘴,眸中氤氲着雾气。痛惜的神情中透着怨恨。每次我受伤,她都是这副又怜又恨的神色。
凤儿一脸痛惜的神态让我心头一紧,我舍不得再看她这样,也不想让她再放任情绪。毕竟慧仪和慧纤师姐还站在身旁呢!两个女子亲昵虽然并无不妥,可太过亲密和深情也终究不是寻常举动。
“凤儿。”我抓住了她轻抚着我面颊的手。“回摄身崖去,我们不能再惹师父伤心了。”
凤儿恍然,面容平和了下来。我还隐隐约约地在她的眸子中读出了愧疚。我猜想她的心中也是觉得愧对师父的。
其实兽往往比人更注重感受。人类经常把兽性定义成没有理智的残忍行为。可没有理智的行为有时才是最真实的感受。当一只野兽忠诚于主人,它的忠诚度也往往会高于人。凤儿残存的兽性注定了她对我和师父的依恋会更深。
“凤行师妹,这有我们呢!你放心吧!”一旁的慧仪师姐宽慰凤儿道。
我也冲凤儿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收敛了万般情绪,凤儿起身向着慧仪和慧纤师姐低眉颔首,而后她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这凤行师妹的脾气也真是急。唉!”慧纤师姐望着门口叹息着摇头。可回首时她看到的又是慧仪师姐的一脸阴霾。
“你对凤行师妹讲什么了?”慧仪师姐对着慧纤师姐娇嗔着问道。
“我……我也没说什么,就是把无双师妹罚跪的事告诉她了,谁知道她听后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跑了回来。你也知道,小师妹那轻功,一般人是追不上的。”
“你就多嘴吧!”慧仪师姐送给了慧纤师姐一个厌弃的白眼。
慧纤师姐汗颜憨笑,不想再被责骂,慧纤师姐跑到我的床边坐下。
“无双师妹可好些了?”说着她也探手摸了摸我的头。
“无碍的。”我笑着应道。“我们凤儿性情浮躁,行事莽撞。但是心地绝对是良善的。慧纤师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双师妹说得哪里话?”慧纤师姐闻言面上泛红,“今日是我言多语失,惹得小师妹焦心犯错。是我浮躁莽撞了才是。”
“好了,让无双师妹好好休憩吧!你过来。”说着,慧仪师姐将慧纤师姐拉了过去。“无双师妹,我去给你准备些姜汤,你先睡一会。”
“有劳师姐了。”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是姜汤的味道将我从睡梦中拉了出来。我以为是慧仪师姐来了,可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眸后,进入眼帘的竟然是师父的身姿。
“师……师父。”我揉了揉眼睛,缓缓坐起身来。
“醒了?”
“嗯。”将睡意祛退后,我赶忙穿靴下地。
“过来坐。”师父神情严峻,看不出她是否气消了。
“哦!”一起身才发觉自己的身子有些软。两步走得摇摇晃晃还差点摔倒。
“双儿。”师父赶紧过来扶住了我。“你没事吧?”
缓了缓后,我赶紧站直身子恭恭敬敬地向师父低眉道:“弟子没事。大概是在床上躺得有些久了,起来有些不适应。不劳师父的。”
“唉!你这孩子。”师父叹了口气,探手摸了摸我的头。确定并无异样后,师父的面容和缓了许多。看到我这副病秧秧的模样,她似乎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坐下,赶紧趁热把姜汤喝了。然后把饭吃了。”责备中带着关切,我心头一暖,对师父的愧疚感更甚。
“哦!”我轻轻应了一声,庆幸哽咽的声音并不明显。
我将半碗姜汤灌下,身子登时觉得暖暖的,甚是舒服。
师父将食盒里的饭菜取了出来。这画面让我想起了当年我因为打伤林一飞而被爹关在屋内时的情景。那时也是师父给我送饭。师父劝慰我,师父告诉我她想带我回峨嵋。就是那时,我跪下拜了师父。
“汤不想喝就算了,赶紧把饭吃了。”师父将碗推到我面前。此时她并不像师父,她更像是寻常家中的长辈。
“师父用过饭了没?”
“我吃过了。”师父和颜对我笑道。“你赶紧吃吧!”
“好。”我端起碗,开始狼吞虎咽,口中咀嚼着饭菜,眼睛却渐渐湿润了起来。犯错的孩子最怕体罚后的关怀,那是受罚后的委屈和犯错的内疚交织的情绪。对于师父的温柔,我没有抵抗力。
不知不觉,泪水夺出了眼眶,我放下碗筷,开始擦拭着眼泪。
“你这孩子,怎么吃着吃着还哭了呢?”师父的语气愈加和蔼,我就愈加地羞愧。
“为师一时生气,罚你在严寒之下跪了半日,累得你差点生病。这是为师不该,双儿……就不要与师父置气了。”师父用半开玩笑的口气与我赔礼,这让我受宠若惊。师父知道我与凤儿不同,凤儿是一定要严厉苛责才知道错误的严重性。而我犯错后往往在师父开口责备之前就会感到惭愧的。所以师父对我的责备更加小心。
“为师已经赔礼了,双儿不要再哭了,可好?”
我闻言赶忙起身跪了下来。
“双儿,你这是作甚?”对于我的举动,师父颇为诧异。
“师尊如父,父为子纲。师父无论如何罚我都是天经地义的。何况徒儿本就做错了。”我唏嘘着道,“师父向徒儿赔礼是有违纲常的。是徒儿违背师父,又惹得师父伤心,徒儿知错了。徒儿请师父降罪才是。”说着,我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双儿,快起来。为师这里从不讲这些虚文缛节的。”
我抬起头擦了擦眼泪,抽泣着道:“师父可以不以礼数要求弟子。可弟子不能对师父失了礼数。”
“唉!”一声叹息后,师父缓缓起身,走过来将我扶起。“你这丫头,有时迂腐得让人无语,有时顽劣得让人头疼。”
“坐下,先把饭吃了。”师父把我按在了椅子上。“不准再哭了。当年的赵小太岁可是要强得很,现在怎的越长大越经不起事儿了?”
我擦拭干泪水,端起了饭菜,可才吞了几口,我又被呛得喷出了饭。
“咳咳!”我侧着头咳嗽着。
“唉!你这丫头,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哭泣。”师父无奈地替我倒了杯茶。“双儿觉得委屈?”师父将茶推到我面前。
我摇了摇头,端杯饮茶。茶一入喉,我顿时感觉舒适了许多。
“那双儿是在心疼师父?”师父又半开玩笑地逗我。
我仍是没有应声,将头垂下,继续吃饭。但是师父已经明白了,因为我默认了。
我咀嚼着饭菜,努力压制着涌上来的情绪。
“听说赵小太岁可以流着泪杀敌的。”师父最见不得感伤的画面,于是她话锋一转,开始调侃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