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凤儿挤到了一张石榻上。
“凤儿,冷吗?”
“不冷。我每日都是这样睡的。”凤儿用头在我怀了轻轻一撞,“谁说我吃得好睡得好啊?起初,天冷我睡不踏实,还时常会做噩梦。后来把达达吉吉唤来陪我,我又每日运功御寒,才睡得安稳些。”
我闻言心中一紧,将凤儿抱得更紧。
“凤儿受苦了。”
“这点苦对我而言算不得什么。”凤儿又向我怀里钻了钻。“现下你来了就更不冷了。今日不用运功御寒了。”
“哼!”我冷哼一声,收紧了怀抱。“你这丫头在拿我取暖呢!”
温暖是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的。即使孤傲如豹子也仍是需要温暖的。可孤寒却是我们每个人都会面对的。人生的路有些孤独,我们时常会受冷。此时的我和凤儿是一样的。她从小就是个弃婴,而我此时是丧家野犬。我们都无家可归。我很庆幸身边有凤儿。在寒冷的夜,我们拥抱彼此,温暖彼此。
心中有事自然是睡不踏实的,特别是我还惦记着天亮之前赶回师门去。这一夜,当真睡得谨小慎微。可怀里的丫头睡得是相当舒服安稳。
一夜之间,我抬头望向洞口数次。直到看到了天色微亮。我终于不用在醒醒睡睡之间游离了。
当我欲将怀里的人儿放下时才发现自己被压的结结实实。我真的不忍心将她打扰。可我真的要走了。
我小心翼翼将凤儿从怀中分离,将她平躺着放在石榻之上。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我庆幸自己没有吵醒她。
这丫头真好看。这是我每次近距离看她都会有的想法。
“凤儿,我走了。”我细语喃喃道,不管她听得见还是听不见。
替她盖好被子后,我欲转身下榻。可刚转半身,人就被按了回来。
熟睡的人儿突然翻身压住我。明亮的眸子不似初醒。
“凤儿,你……早就醒了是不是?”
“再细微的动静我都可以洞察,你这样摆弄我,难道还认为我在沉睡啊?”凤儿扬眉得意地道。
我浅笑,摸了摸她的小脸。
“凤儿,我该走了。”我柔声哄道。
“哦!”凤儿俯首吻了我的唇。“好了,可以走了。”她翻身将我放开。
“你再睡一会儿。”我嘱咐着。
“好啦!要走快走,别啰嗦了。”凤儿不耐烦地闭上了双眸。
可当我整好衣衫,准备再起身时,我又感到衣角被一股力道拉扯。
回首看时,凤儿平静地闭目躺在床上。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角,只见一只素手将其攥住。
我忍俊不禁,探手将那攥着衣角的素手握住。
一面闭目装睡,一面偷偷撒娇。即便铁石心肠也被这小家伙暖化了。
我执起她的玉手,送去深深的亲吻。
“凤儿,我过两日再来看你。”
将她的手放在被褥之中,又替她掖了掖被子。我旋即转身跑开了。我怕自己再回头,我怕自己再贪恋温柔。所以,走就要坚决一点。
在天亮之前,我赶回了师门。为了见这丫头我真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能忍。
就这样,我差不多每隔两日就会在夜间偷偷地跑去摄身崖。每次早上又在天初亮的时候返回。不辞辛苦。
而每次我坐在床榻边穿靴子准备离开时,凤儿就会从身后抱着我的肩问我:“几时再来?”这个时候是我最难离开的时候。但是只要一调整好劳累的状态,我就会再来看她。只要她开心,我就甘愿不遗余力。
终于,在这一日,我被发现了。那正是我从摄身崖归来时,在房间门口看到了一个负手而立的熟悉身影。
那人背对着我,听到身后有动静,她缓缓转过身来。
“师……师父。”违背师命的行径被逮了个正着,我顿时惊恐交加。“您……起那么早啊?”
“嗯!徒儿这般勤快?师父又岂能懒惰?”师父戏谑地应道。
“师父……我……我……”我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你起来练功了?”师父又揶揄我道。
“额……不是。”我这样子摆明不是去练功。
“那你做什么去了?”
“弟子……”心虚的时候,声音就越来越小了。
“说。”师父用严肃的语气调侃道,“赵小太岁自小敢做敢为,不是知道怕的人,你若真的胆怯?又怎敢违抗师命?”
“师父。”我知道瞒不过师父了,当即跪了下来,“弟子知错了,师父。”
“你这丫头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对为师的话置若罔闻。你真以为为师不忍心罚你吗?”师父面上突然变了颜色。
“师父。弟子知错了。”我真的慌了。
“你一向虚心认错,却也总是明知故犯,胆大妄为。我让你在后院闭门思过。短短几日,你就两次出了这后院。你可曾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比起看到师父生气,我更害怕看到师父的失落。
“弟子不该不听师父之言,弟子错了。”我垂头悔道。
“你去摄身崖了?”师父收敛了怒容,转了话锋问道。
“是。师父…如何知晓的?”
“你在峨嵋山上还能有何牵挂?”看来师父心里什么都清楚。
“弟子违背师命,甘愿领罚。”谎言一戳破,我反而轻松了。
“在这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师父冷着脸,侧着身,不再看我。师父对我们向来心软,所以罚我们的时候总是对我们不愿直视。“当然,你仍然可以不听我的话。”最后师父还不忘给我留下一句讥讽。
“弟子不敢。”这一次我是真的知道怕了。
师父转身阔步离开了。她是铁了心要罚我,而我再不敢违抗师父了。
早上,慧纤师姐给我送饭的时候见我在罚跪,她叹息地摇了摇头。想必她已经知晓了原委。
“无双师妹,吃点东西吧!”
我也摇了摇头,冲着慧纤师姐抿了抿唇以示感谢。
“白师叔让你罚跪,可没罚你绝食啊!吃点东西才有力气跪啊!”慧纤师姐将食盒打开。
“多谢慧纤师姐了。我现在不太饿,饿了自会吃的。”我不好拂了慧纤师姐的好意。只得委婉地推托。
慧纤师姐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头。
“那我先放这,你记得吃啊!”
“嗯!”
不知是出于对师父的内疚还是出于内心的倔强。我不吃也不喝,就这样跪着。身体的劳累会让内心的情绪折磨有所减轻。
每次从摄身崖归来,我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因为总要顾及时间,所以当晚肯定睡不好。每次回来我都需要补觉休憩,恢复体力。可今日显然没这个机会了。本就疲惫的我还要倔强地抗寒。
饥寒与疲惫逐渐让我丧失了对身体的掌控,我的身子有些僵了。
“无双师妹,早饭你还没有吃吗?”当慧仪师姐来送午饭的时候,看着地上动都未动的早饭一脸惊异。
“师姐。”我声音微弱,想说点什么,可终是没有气力了。
“无双师妹,你这样是扛不下去的。”慧仪师姐放下食盒。她转身去屋内取了件御寒的外套披在我身上。
“无双师妹,挨罚不是让你折磨自己。把饭吃了再跪。”慧仪师姐将食盒打开。
“不行……不行。没有师父的应允,我不能起来。”口上在逞强,可我的牙分明在打着颤。
“你呀!现在知道听白师叔话了。”慧仪师姐嗔怪地瞥了我一眼,随即给我倒了杯热水。“你先喝点水。再这样下去,你会冻坏的。”我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握住水杯。可我明显没有力气端起它。
见我连端杯的力气都没有了,慧仪师姐唏嘘着将水杯送到我的口边,喂我喝下水。
当暖水入体后,我顿时感觉身体没那么僵了。
“无双师妹,先歇会儿吧!你把饭先吃了!”慧仪师姐揽着我的肩头晃了晃,示意我不要再跪了。
我没动,我也动不了。因为腿已经彻底麻木了。
“跪着吧!我一时半会儿起不来。”我苦笑一声,“有劳慧仪师姐将饭递给我。”
慧仪师姐将饭菜端到我面前。我试图想端住碗,可我依然没有力气。看到我实在力不从心,慧仪师姐又开始喂我吃饭。
慧仪师姐真不愧是峨嵋派人见人爱的大师姐。她真的是太有耐心了。柔能克刚,对待性情乖张的孩子,理解和温柔永远比严苛的管教更实用。难怪连不驯的凤儿对慧仪师姐都敬爱有加。
“咳咳……”面对孩童才享有的照顾,我有些汗颜,我低着头努力地吃下慧仪师姐喂来的饭菜。以致于吃得太急呛到了自己。
“慢些吃。”见我呛饭,慧仪师姐又赶忙将水端了过来。
“多谢师姐了。”
用过饭菜,我有了些许力气,能自己端起杯子喝水了。
“与我就不要见外了。”慧仪师姐嫣然一笑,“来,再吃一点。”
突然,我们听到了异样的动静。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衣袂摩擦的声音由远至近。
我和慧仪师姐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
可这一望之下,我心头一惊,身子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