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眉来眼去”只不过短短几秒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刘沛洋就更没注意这些,看着图,还想问什么,却被萧禾看出来了,抢在他前一步开了口:“我说完了,待会要去工作了。”
馆长让她招待刘沛洋两人,并不是说她就可以放下工作了。
刘沛洋有点失望,但也很快调整过来,笑了笑:“没事,反正我们也要在这儿待一段时间,以后还有时间可以了解。”
萧禾睫毛微颤,像是不经意问到:“所以你们这次是为了出新刊来的?讲入殓师的期刊?”
“不是专门讲入殓师的,我们社参加了一个项目,是关于中华文化期刊出版的,通俗来说,算是个比赛。”
“赢了可以出版?”连萧禾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格外咬重了出版两个字。
骆旭看了她一眼。
“嗯,以国家名义出版发行。”刘沛洋眼里不自主地流露出了向往地神色。
萧禾看着他,敷衍一笑,心思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那挺好的。”
他们杂志怎么样她一点兴趣也没有,重要的是,她有没有可能通过眼前这个人,让她的书出版。
萧禾抬头,却正好撞上骆旭平淡的视线,轻飘飘地,好像把她那点阴暗的心思看的一清二楚。
她心口一堵,身侧的手不禁紧了紧,猛的转过身去,冷声:“我去工作了,你们自便。”
……
下午的工作比早上清闲的多,三个客人,又都是老人,没费多少功夫萧禾就没事儿做了。
但馆里一向是对点下班,所以尽管没事做,她也不能提前收工。
同事们都挤到家属接待室蹭空调了,只有萧禾没去,把工具洗了一遍又一遍。
萧禾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淡,她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工具,认真细致的擦洗,好像什么都没想。
只有她自己知道,几乎是整个下午,她都在盘算事情。
“下班了下班了!”外边同事声音响起。
萧禾回神,听见外面一阵骚乱,一波人来,一波人走,直到人散了,接班的另一个同事进来了,看见她,一愣:“咦,萧姐,你还没走啊?”
“马上。”萧禾垂眼把工具箱合上,举到头顶,微微踮脚放到架子上,眼睛不自觉瞟到她旁边那个工具箱上。
“萧姐?”
“嗯?”萧禾一怔,马上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同事说:“我知道羿哥走了您难过……”
“谁难过了?”萧禾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眉宇间闪过一抹难堪:“走了。”
同事有点尴尬,但眼见她迎面走过来,不自觉地往边上退了退,萧禾把这些动作看在眼里,心里一阵冷笑,随之而来更烦躁了。
她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她难过,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张羿走了,就再也没人会跟她搭档,和她说话,跟她说下班了,明天见。
那些新来的,萧禾心里这样称呼他们,他们都怕她,没准还厌恶她,他们肯定都曾在背后嘲笑她,她知道。
萧禾走出殡仪馆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有些暗了,本就没有太阳的天傍晚更冷,经过停车场的时候看了一眼,没有陌生的车,想来下午那两人早就走了。
萧禾看了下时间,稍微加快了点脚步,这里地段太偏,所以她也得有一段路才能搭到地铁。
一路辗转又买了点东西,磨磨蹭蹭的,等萧禾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这里是近郊的一片老城区,从她在殡仪馆工作的时候就有了,最老式的楼栋,一眼看过去灰扑扑,最显眼的反而是防盗网上挂着的花花绿绿的衣服了。
萧禾很是习惯的穿过灯光微弱的路灯找到自己住的那栋楼,半路遇上了住在她楼下的大妈带着两岁的孙子在散步。
萧禾点个头: “阿姨。”
天太暗,大妈眯着眼睛看了一会才认出她,笑道:“小萧回来啦?”
萧禾语气稍柔:“嗯。”
她并不是很擅长和人打交道,却对对她友善的人冷不下脸来,这位阿姨住在她对门,她刚搬进来的时候没少帮忙,每次出门遇上了也要招呼她——上班去啊,小萧回来啦,再简单不过的话,却让人听了心里暖和。
她还记得一开始的自己很不习惯,时间久了,她看见这家人的时候也会主动打招呼。
今天也不意外,萧禾打过招呼也没停留,却被阿姨叫住了:“对了小萧,我刚出来的时候看见有个男孩子在你门口守着,他……”
萧禾语速飞快:“他要干什么?”
大妈愣了一下,看出她表情不对:“怎么,你不认识他吗?我看他穿着挺光鲜亮丽的不像个坏人,我还跟他说了你今天上早班……”
大妈越说越迟疑:“那……”
“不是阿姨,我…”听了大妈的话,萧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多半是程禹找上门来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萧禾心里有些乱,面上还得撑着:“阿姨,那人…是我一个朋友,反正…因为一些原因吧我不想见他,我先走了,您别说见过我就行。”
“诶小萧!”
萧禾提着大大的塑料袋走的飞快,说不清什么感觉,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家附近的公园里了。
晚上八点的公园人来人往有不少人在散步,萧禾往边上靠了靠,选了个路灯照不到的一个角落里,放下沉重的塑料袋歇会。
眼前不远处一群老头子老太太勾肩搭背,在灯下跳着交谊舞,音响里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低沉,舒缓。
这样音乐最能勾动人的情绪的,萧禾怔怔地看着,好半天,干脆在原地坐下来。
下意识的反应过后,最真实的情绪就会一股脑涌上来,垂下眼,掩去眼底复杂的情绪,她扯了一下嘴角,平常的尖锐偏执尽数埋进心底,只剩下平平淡淡却也是最真实无力的自嘲。
萧禾不想承认自己是因为心虚,更不想承认这种举动背后可能是因为程禹这人对她来说还是特别的存在,所以她只能厌恶自己的懦弱。
但是也没办法,她可以对所有人理直气壮甚至出言不逊,但对于程禹,在这件事上,她不能。
萧禾给贺娣打了个电话,沉默了一会,她问:“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什么?”贺娣一下没反应过来。
“程禹的事。”
“哦,我说你们不合适,让他别吊死在一棵树上,想开点。”贺娣满不在乎地说,说完才反应到什么:“他又去找你了?”
“嗯。”
“然后呢?”
“没然后。”萧禾有点烦躁,跟她说了程禹守在她家门口的事情。
贺娣那边也不知道在哪儿,特别吵,她还隐约听到几句英文,重复了好几遍那边才听见,贺娣嗓门瞬间大了:“不是,然后你就走了?你不应该上去和他说清楚吗,搞清楚诶,那是你家!”
萧禾瞬间就火了:“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和他说的清楚还用打电话给你吗?”
萧禾说:“程禹是什么人你知道吧?我要是能和他说到一块去我也用不着分手了!”
萧禾说着有点激动,靠着树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她听到自己声音沙哑,语气平平:“贺娣,我承认,我害怕了。”
“……”
好一会。
“没你说的这么严重…”贺娣说着,连自己也不相信。
她记得大约是三年前,萧禾刚和程禹在一起没多久,程禹一个青梅竹马的异性朋友因为一件小事和他绝交了,就是那天她半夜接到萧禾的电话,电话里萧禾的声音格外紧张。
她说程禹喝醉了一直哭,还拿起刀划手腕,你快来救我吧。
连贺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那天萧禾说的不是帮,而是“救”。
她记得自己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程禹拿着刀指着萧禾,男孩醉醺醺的,一边哭一边说:明明我对她这么好,为什么她还是要离开我?
萧禾离他很远,背后抵墙站着,干干劝道:“那是她瞎了眼。”
程禹充耳不闻,说:“是不是我太差劲了,我这样的人,就该去死。”
萧禾身侧的手紧紧握成拳头,面上却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不会的,你还有我呢,我会陪你一直走下去的。”
其实那天她去的时候萧禾已经把程禹安慰好了,她根本没帮上什么忙,她甚至惊叹自己的姐姐还有这样温柔地一面。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从那时候起萧禾就想和他分手了,她说他对别人好和那个人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说我后悔答应跟他在一起了,但是已经迟了,如果这时候我也离开了,我怕他更想不开跳楼。
贺娣还记得自己特别不以为意,还笑她说是不是小说写多了,哪有这么狗血,但后来她才发现,她姐姐在看这种事方面,简直是天赋异禀。
……
“喂…”很久没听到电话那头出声,萧禾跟着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算了,跟你说也解决不了什么,我自己再想想办法吧。”
“别…”贺娣阻止她挂电话,当机立断飞快道:“事情总要解决,你先回工作的地方住着,我明天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