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带血的锦帕被衡升颤巍巍的送到御书房,批阅折子的姜成从案牍抬起头来看到那一抹血色,脸色微僵:“这是怎么回事?阿律呢?”
“世子他……”大太监欲言又止。
“他怎么了?”
“世子说身子不舒服改日再来谢恩。”
“他人呢?”
“人在秀春苑,和……和三公主吵起来了。”
姜成指节用力捏着帕子,眸光从衡升身上碾过,“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衡升跪地,“世子抬腿去了秀春苑,问三公主要碧海琴,琴被三公主借给王家姑娘,公主碍于颜面,不愿交回琴。世子不高兴,一来二去,两人说的话狠了……”
“有多狠?”
“皇上要不嫌弃,奴才给皇上演示一遍?”
姜成点头。
衡升从地上站起,整敛衣袖,气急道:“我是你表叔还管不得你了?”
“你到底是我表叔还是我皇兄,仗着有父皇宠爱你就敢不将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凤律!你姓凤,我姓姜,我是名正言顺的公主,你算什么?!”
“我算什么?今天我就教教你,我算什么?”衡升一步迈出,一巴掌朝着虚空扇去!
“你、你敢打我?”衡升捂脸,痛心疾首道。
“是,我敢打你。我不光敢打你,就是表哥在这儿,我打你他也不会反对。就凭你污蔑表哥,作贱皇室威严,该打!”
衡升目光冷静,背脊直挺,透过他,仿佛能看到少年倔强冷寒的一面。
姜成垂眸看着锦帕上的血珠,感叹道:“阿律脾性温和,很多年没和人红脸了吧?”
衡升俯首应了声是,“世子这次气狠了,承爵第一日脸上不见喜气,皇上这些日子来的苦心,哎,全白费了。”
尽心尽力要博少年一笑,结果……
想到这些天做的努力,姜成心里发堵,“是啊,气狠了,要不是气狠了,怎么能让你把锦帕送到朕跟前?”
这还是阿律第一次明目张胆的求他撑腰。
衡升不敢说话。
事关凤律,没人比他清楚,少年在皇上心里的位置。
当初年仅六岁的凤律一句话就能使犯了错的后妃从冷宫走出来,三公主竟然还敢将人得罪,估计也是气糊涂了。
其实三公主的恼怒不是没道理,皇上待凤律,可比亲生女儿好多了。
但她不该说那样的话……
至尊想要宠一人,谁能置喙?哪怕是公主,当女儿的能比亲爹大吗?
姜成脸色不辨喜怒,“摆驾秀春苑吧。”
……
说出那番话姜熏就后悔了。
平时心里话藏着掖着,没想到被少年一激就全秃噜到嘴边。质疑凤律是皇子,这话,得罪的可不单单是凤律。
姜熏已经能够想象到父皇那张盛怒的脸。
她肩膀抑制不住颤抖,平素跟她混在一处的贵女们瑟瑟发抖,其中数王二姑娘抖得最厉害。
夭寿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早知今日,打死她她也不敢和公主借碧海琴。
借什么碧海琴嘛,三公主豪言壮语说一堆,还以为多能耐呢?
凤世子一巴掌挥下去,端的是长辈范。抬手之间,少年好似长大成人,眸光锐利的让人不敢直视。
王二姑娘做鹌鹑状,瑟缩着不敢动弹。
姜熏无声泪流。
凤律站在三步开外生闷气。
小太监巴巴跑过来提前报信,“公主,世子,皇上来了。”
皇上来了?
贵女们更加怕了。
“呵,挺热闹啊。”姜成迈进秀春苑,挺拔的身姿说不出的冒着锋利,比出鞘的剑还让人心寒。
他的眼神怅然,姜熏一双泪眼放胆直视过去,心顿时被撕扯成十八瓣。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父皇会向着凤律!
瞧瞧这是什么眼神,哪个亲爹会这样看自己的骨肉?
她堂堂公主,连个没爹没娘的凤律都惹不起!
凤夫人为救皇祖母死了,凤国公为了天下鞠躬尽瘁,好啊,好啊!凤律没了爹娘,你们就巴不得当他亲生儿子,我有爹有娘,比不过没人要的孤儿!
姜熏火气蹭蹭挑起,愣是梗着脖子一声没吭。
凤律见了姜成,双膝跪地,出声喊了句表哥。
姜成被他眼里的失望看的呆愣,手慢了一拍没扶稳让他跪了下去。
凤律跪的笔直,姜成深吸一口气,再去看跪倒的贵女,没来由一阵厌烦。“行了,都下去吧,王家姑娘留下。”
王二腿脚发软,眼睁睁瞧着小姐妹弃她而去,吓得脸色发白,全部希望都归在三公主身上,指望她能捞自己一把。
“碧海琴还回来没有?”
“还、还回来了。”没防备皇上会亲口问询,王二慌的不行,指了指放在琴台的横琴,委屈道:“琴早就还回来了,凤世子不肯要!”
“不肯要?”
“对,凤世子非要让三公主亲手将琴送回来。”
姜成目光从王二姑娘颤抖的双肩划过,语气温柔:“好,那你下去吧。”
“王二姑娘,走吧。”小太监不悦的看着她。
王二浑浑噩噩的被内监领出门,停在秀春苑门口犹不放心,递出枚碎金子塞内监掌心,“三公主那里没事吧?”
小太监捏了捏金子,笑:“虎毒不食子,皇上乃千古仁君,皇家的事,二姑娘就别问了。”
直等到所有闲杂人等从秀春苑退出去,姜熏扑通跪下去,眼睛通红,“求父皇为儿臣做主!表叔欺人太甚!”
凤律冷笑,“你当我是表叔吗?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你,姜熏,你十八岁了,还要我惯你到什么时候?借了我的东西我让你还回来有什么不对?”
“表叔的东西从来不和我分你我,怎么今个突然和我翻脸?你是世子,那我还是公主呢!皇家尊严就该让你踩在地上?”
“踩在地上?”凤律缓慢起身,声音发冷:“到底是谁将皇家尊严踩在地上?我凤律有名有姓,乃凤家嫡子,你当众辱我,有将我这个表叔放在眼里?
姜熏,我看在表哥份上,你亲手将碧海琴送还我手,再恭恭敬敬向我道歉,此事我就不再追究,你好歹是我表侄女,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不和我一般见识?我都不知道怎么惹了你,你吃了炮仗把火气撒我头上,凤律,你不要太猖狂!”
“你不道歉?”
“该是你和我道歉!你当众打我脸,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姜熏越说越气,“我忍你够多了,我喊你一句表叔,那是顾忌皇祖母颜面,你想要碧海琴?好,我还给你!”
碧海琴哐当一声被砸在地上,琴弦崩裂。
溅起的碎石砸在凤律白嫩的脸皮,当场就青了。
“少爷?”
“世子!”
姜熏大笑,“你们所有人都关心他,我这个正儿八经的公主倒成了讨人厌的,父皇,你心是偏的,你忘了八年前将母妃接出冷宫时许下的承诺么?你说这辈子都会将最好的宠爱补偿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可你做到了吗?凤律是谁?他姓凤,终究是外人!”
凤律捂脸的手放下来,一声嗤笑:“对,我是外人。往后我再踏足深宫,除非你姜熏跪下来求我!”
他伸手解开白玉腰带,缠金绣花的世子袍被扔在地上,“承爵承爵,我当这世子有何用?皇上,请恕微臣告退。”
“哎?世子!世子别走啊!”衡升揉揉眼,跺脚,扯着嗓子道:“世子您可不能走啊!外面风大,先把衣服穿上啊!”
他那小碎步哪追的上凤律一双大长腿,人很快消失在秀春苑。
姜熏气不过,“父皇!看把他猖狂的!”
姜成一动不动站在那,想着那碧海琴是他送给凤律的生辰礼,想着世子袍是他亲自监工完成,如今碧海琴碎,世子袍染尘,怒气冲冲从秀春苑走出的少年连声表哥都不愿叫。
凤律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对凤律的确很好,但前提是少年本身就很好。
他的好不外乎锦上添花。
然而这次少年是真的怒了。
为何会怒?
姜熏一脚踩在世子袍,“父皇许他承爵本是天大恩典,他敢脱袍拒恩,狂妄!”
姜成太阳穴突突的跳。
“父皇,我才是您的亲骨肉,凤律算什么?我叫他一句表叔够给他面子了,他吃错药跑来打我脸,他脑子绝对坏掉了!”
大太监衡升小心退开两步。
就听一声怒喝:“朕看你脑子才坏掉了!来人!给朕打死这个孽畜!”
……
“少爷,咱们就这样跑出来不妥吧?”
“妥的很!”凤律一身雪白里衣,慢吞吞接过小厮递来的锦袍,“看着表哥教训亲闺女,那才不妥。”
“不过……少爷这样,皇上不会动怒吗?”
“动怒?”凤律裹好衣衫,揉揉鼻子,“那就顾不得了。姜熏无礼,不让她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真以为姐姐没靠山?她敢说姐姐是老姑娘,哼,我打她一巴掌算轻的!”
“好了,脑子晕沉,让我睡会。”
“少爷不会冻着了吧?”
“可能吧。”少年躺在马车,卷着锦被很快进入梦乡。
阿木看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想到沈大姑娘和苏家那桩婚约,愁眉不展。
少年难得喜欢一个人,怎么就认准沈大姑娘了?
哎呀,该怎么弄死苏砚呢?
真让人伤脑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