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暮已然临近消失,幽黄的天空犹如焦土,在昏黄的小巷里显得沉默又压抑。
地上的少年蜷缩着,脸上挂着从头上流下来的血,身上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淤伤。
偶尔也会有路过的人,可当看到他乱糟糟的头发,和身上脏污的模样时,也都避之不及。
宋往看见他,才慢悠悠的走了过来,用手指轻轻抬起陈徊的下巴查看伤势。
陈徊原本无神的眼睛看到是宋往后闪过一丝阴郁。
不过那丝情绪在沾着血的刘海下转瞬即逝。
宋往蹲在他旁边,问:“怎么惹的?”
陈徊太久没张口,以至于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嘶哑:“为什么又回来了?”
宋往看着他,也不好直说因为想过来捡捡人头装一下,只好轻叹口气,眼神中浮现一抹内疚:
“我走出去后想了很久,还是放不下你。”
陈徊双手摊开,摆成一个大字形,声音中带着丝轻松:“骗谁呢。”
看着这样的陈徊,宋往才感受到他身上的那点洒脱的少年气。
他沉默了一会,然后拿起手机打字。
别欺负正常人:路上出了点事,你先找舍友拿条裤子,待会就来。
钱多多:?
钱多多:宋往我*你***死*#%!
宋往无奈的放下手机,然后扶起陈徊:“走吧,指个路,带你回家。”
陈徊犹豫了一下,感受着骨头都要被打错位的身体,最终还是认命般的点了点头。
他靠在宋往怀里,为他指路。
宋往笨拙的沿着狭窄的小路绕来绕去。
就在他都要以为陈徊这家伙是想把他拐了时,才终于来到了一处破旧的小院。
他推开门,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小徊啊,是你回来了吗?”
“姥姥,是我。”陈徊高声回道。
宋往刚走进屋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
陈徊突然抓住他,宋往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就要给他一拳,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要让她知道。”陈徊艰难的凑在他耳边,“谢谢。”
宋往愣了愣,刚想开口,就看见一个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只见她的眼睛灰蒙蒙的,身体枯瘦,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根木头削成的拐杖。
宋往看着老人,老人似乎感觉到了宋往的目光,声音发颤:“小徊,是谁来了?你没事吧!”
陈徊深呼吸一口气,努力维持着往日正常的声音:“没有,姥姥。”
“这是我的……朋友。”
老人听说是朋友,脸上的神情顿时缓和了下来,依旧担心的朝着陈徊的方向走过来,想要摸摸他的手。
陈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姥姥摸到他身上的血和伤。
就在老人快要碰到他的时候,陈徊赶忙把宋往的手递过去--
“姥姥,你放心吧,真的没事的!”他一脸乞求的看着宋往。
宋往挑挑眉,倒也没说什么。
老人接过手,神色心疼:“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瘦啊?”
陈徊悄悄松了口气,笑着回应:“哪有,我肚子有点痛,您先跟我这位朋友聊。”
然后凑到宋往耳边低声道:“拜托你了。”
宋往神情玩味,声音很轻:“凭什么?”
“我保你进尖子班。”陈徊声音笃定。
宋往笑了笑,推开陈徊,跟着老人坐在一旁的草席上。
老人拉着宋往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都是些关心陈徊在学校过得好不好之类的。
宋往耐心地回应着,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陈徊。
陈徊则强忍着伤痛翻出几根草,用力压碎后就拍在了伤口上,一声闷哼也没发出。
不得不说,宋往这人说话实在是厉害,几句话就把老人哄得服服帖帖,笑容愈发慈祥。
过了一会儿,宋往看了看时间,才声音轻柔的说:“天晚了,奶奶,我得先回学校了。”
老人不舍地松开手,叮嘱道:“小宋啊,路上小心。”
“放心吧,奶奶,你也要身体健康啊。”宋往笑着说。
走到门边,他才回过头,似笑非笑的对陈徊说:“不管你有没有那个能耐,反正我是当真了。”
“如果违反和我的交易,可是很危险的。”
陈徊已经处理好伤口,看着老人走进房里的背影,他神色不变:“放心吧。”
宋往吊儿郎当的挥挥手:“走了。”
陈徊点点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他才默默的走进房里。
简陋的房子里,老人坐在床上,担忧的再次抓过他的手:“他们是不是又来找你的事了?”
看着老人虚弱的脸,陈徊轻轻的拍拍老人的手,声音轻快:“您就放心吧,他们已经好久没来找过我了。”
老人那双雾蒙蒙的眼睛盯着他,神色悲凉,半天才吐出一句:
“姥姥知道,那不是你的手。”
“......抱歉。”
--宿舍内
宋往刚敲门,就看见一身鸭子装的任多多急忙接过裤子,火急火燎的就把宋往拉进宿舍,然后立刻关上门。
看着躲在帘子后换衣服的任多多,宋往笑着打量他:“要去约会吗你?”
“模型在我床上,你小子少管。”任多多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看着被任多多用发胶涂的一尘不染的头发,宋往靠在门边,打趣道:“哼,几年级的?”
说到这,任多多开始打开话匣子,有些得意的说:“什么几年级的?我这是要去帮新来的学弟学妹们辅导作业!”
“切,还以为有什么好戏呢。”丢下这句话,宋往就关上门离开了。
“哎,你小子--”
任多多的脏话被隔绝在门里。
清晨。
宋往顶着被任多多骚扰一晚上的黑眼圈疲惫的趴在桌子上。
昏昏欲睡时,感受到肩膀被人戳了戳,他身体变得有些紧绷起来,迅速握住这只手。
只听见“嘶”的一声,感受着这只有些瘦弱的手,宋往抬起头一看--竟然是陈徊!
这人不老老实实的刷题,反倒来乱招惹他干嘛?难道是要感谢自己昨天的救命之恩?
宋往正用混沌的脑子想着,就听见陈徊微微低头,小声的对他说:“你打算约在哪个厕所?”
就这句话,直接给宋往整清醒了。
他紧张的咽了口口水,看着陈徊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心中却没有什么旖旎,赶忙拒绝:“我,你……还是学生。”
“你他妈给老子滚远点!”
陈徊愣了愣,皱着眉:“不定好厕所我怎么把答案送过去?我们又不是一定会分在一个班考试。”
这严肃的回答,直接给宋往干冒烟了,他尴尬的转过头去:“......哦,这样啊。”
陈徊也被他给整懵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人理解成了什么,只好咳了咳,轻声说:“赶紧定好计划。”
“哥,你是不是理解错了什么?”宋往瞥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让你教我,没说让你给我在厕所传答案。”
听他这么说,陈徊一时间呆愣住了,有些苦恼。
毕竟这人看上去就不聪明,还要自己两个星期教他考上尖子班,真是让人感到为难啊。
宋往看着陈徊那副表情,心里很是不爽,嚷嚷道:“不是很笃定吗?现在又扭扭捏捏的干嘛呢?”
陈徊犹豫了一下,委婉的开口:“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的厕所慧计?”
宋往冷笑一声:“你怕我太蠢?”
自从昨天在陈徊那暴露本性,他现在也不装什么阳光男高了。
陈徊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宋往见此,脑海中如电影般闪过曾经在疯人院中的种种战绩。
在那个封闭的世界里,在尸山血海中,他的名字永远独占鳌头......谁敢对他说一句不放心?
宋往扶着额,试图将那涌上来的嗜血压下去。
还有那句挥之不去的话。
“我会在黄昏吞噬太阳的时候与你重逢。”
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底的烦躁,朝陈徊笑了笑:“试试呗,学霸同桌,我很聪明的。”
陈徊看着他颤抖的手,带着些报复性的勾了勾唇:“随你,到时候别讹我就行。”
“呵,让你看看我的实力。”宋往拿过陈徊刚写完的试卷。
十分钟后,宋往看着那几道鲜红的大叉,捂脸哭泣:“这是在干什么啊?这是人学的吗?”
陈徊也扯了扯嘴角,他没想到,一个经常卧病在床的人,基础竟然这么牢。
很难的奥数题,十道题里面竟然才错了三道。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么?呵。
陈徊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认真地指着试卷说:“你看这里,解题思路其实就是利用这个公式的变形。”
说着,他就在草稿纸上一步一步详细地演算起来。
宋往凑近看着,陈徊这人虽然冷冰冰的,但身上却有股好闻的青草香。
带着些与他不太适调的青涩感。
陈徊讲完一道题,抬头看向宋往,眼神里带着询问。
宋往扬起眉,自信的拿起笔,大笔画就写下自己的解题过程。
当宋往算出结果时,陈徊看了一眼,嘴角泛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嘲笑道:“不错,会的是真会,不会的,也可以回炉重造了。”
宋往挠挠头,只觉得这人骂人还挺有水平,于是虚心请教:“的确没你厉害,大神求带。”
陈徊拿过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耐心地为他讲解每一个知识点,宋往也沉浸其中。
这一刻,仿佛世界都安静了。
没有风划过树叶的声音,没有喧闹,更没有痛苦。
只有陈徊温和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惬意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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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后,宋往不知是第几次去食堂给陈徊买巧克力味的冰激凌了。
经过一周浑浑噩噩的补课,宋往现在脚步虚浮,头晕脑胀,比去做十次 「精神降维」还要想吐。
这习真他妈不是人学的啊!
虽然大部分知识在疯人院里都已经跟那人学的差不多了,可真正出了那里后,才发现,世界的知识真是广阔无边。
迎面走来的宋年看到是他,便急忙跑过来扶住他,声音担忧:“没事吧?”
“这几天看你和陈徊老混在一起,怎么虚成这样了?”
“没事儿,不是下周就要分班考了吗?”宋往挤出一个四不像的笑,跟着年级第一,我也好做做准备。”
宋年撇了撇嘴,“又来一个想被他教死的倒霉蛋。”
宋往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意思?”
宋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少年,你还是太年轻了。”
“他可是年级第一诶,想让他教的人可不在少数,你猜他怎么被人孤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