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没想到凌寒烟已经疯癫至此,竟然甘愿付出修为和命数,去挽回一个将死之胎。
究竟是谁的种能得太子殿下这般看重。
“依我看,一碗药下去,堕了吧。”
凌寒烟闭目养神,没有回话。
时至今日他依然没觉得自己腹中怀胎,哪怕历经这么多年他还是毫无感知。
他刻意地不把这孽子当回事,权当一个留存在腹腔中的死物。
止息噬魂的杀招被他用来遏制孽胎的生长,这些年来凌寒烟一直在逃避,他惧怕一个生命的降生。
不仅仅因为这是沈流尘的血脉,更多归咎于凌寒烟的自私和懦弱。
这个孩子在时刻提醒着他当年的错误,也是在告诫他休要重蹈覆辙。
白溪看透了他的恐惧,所以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可是凌寒烟突然舍不得了,好歹在他腹中待了那么久,如今真的没了生气,才叫他慌神。
“凌寒烟,你偷偷摸摸地来青丘,我便猜到你那奸夫的身份定然不简单,既然如此何必折磨自己。早堕早了结,你还可以回幽冥殿完成未尽的大业。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不会耽误正事。”
“不会个屁!你离开幽冥到底干嘛去了,就为了找别人睡觉? ”
凌寒烟此番流洲之行,除了自己的亲信,没有同任何人讲过。潜入天衍宗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但拜入玉清峰绝对不仅仅是为了沈流尘一个人。
“本座曾经许诺与你,倘若我得九洲,妖族便不再屈于人下。天衍宗从瀛洲皇室手里抢走了镇山河,你说要是京都同仙门开战,流洲这块地,你们狐族占还是不占。别忘了当初你们为什么从涂山迁至青丘。”
白溪明白凌寒烟一直想让魔修走出幽冥屠戮天下。但今日的九洲,早已不是昨日之境了。哪怕妖族和魔修联手,也不一定能打得过道门。
“殿下真打算挑起争端?但我们未必能吞下流洲这块地。”
“狐王大人出自涂山,想必山主也曾同你说过浮光界的山堑吧。你猜猜天衍宗万年间驻守的是什么。”
凌寒烟的筹划太过惊心动魄,白溪深知此事所带来的劫难。
“界外之物不知是福是祸,若是把他们引来,浮光界说不定会因此泯灭。到时候生灵涂炭,我还争什么妖族地位,说不定狐族都被打没了!凌寒烟你清醒一点!”
“谁说一定会是恶事,多少年了,浮光没有一人飞升。我若打开天堑,那帮老妖怪直接杀到南天门和阴曹地府,岂不快哉。”
“你在人界浮光如何折腾,天上那帮神族都不会管你,但要是坏了规矩,你敌得过?”
“伦理纲常仁义道德,本就不该存在。白溪,不争一息,争百年,不争一世,争百世。天上那帮老不死的,也该换一换了。”
“凌寒烟你是不是疯了!”
白溪听罢,吓得直接抬手捂住了凌寒烟的嘴。他看着凌寒烟露出的眼睛,里面藏着诡谲的笑意,像是一柄快刀,涂上一层杀人如麻傲视九天的鲜血。
“听着,凌寒烟你脑子有病别拉我下水。修士法力再如何高深,也抵不过神界的小仙。你自己想死别拽上我!”
凌寒烟轻轻握住白溪的手腕,示意对方先松手。
白溪眉宇间全是淡淡的隐忧,他松开手掌,看着凌寒烟趴在岸边轻咳了好几下,
“臭狐狸,手劲还是那么大。你也说了,人修无法企及,但妖族可以。妖生下来就占据更多的优势。鸿蒙以来,细数史书,狐妖背了多少罪责,难道你都忘了?杀上九天,为此正名,这等机会,你不要?”
好大的口气,白溪真想锤开凌寒烟的脑壳,看看是不是被谁夺舍了,
“怀上一个孩子,难道真让你丧心病狂了么。跟着你干,只怕我早就魂飞魄散。今日这些话,我权当没听见,你莫要再说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把肚子里的这个堕了,省得头脑昏沉,不知轻重。”
凌寒烟略带可惜地捏了捏山根,他本意是要好言相劝,但见白溪执意不愿同往,既然如此,那也不能怪他了。
他手上飘出一丝纯白的妖力,缠在食指间,闪着幽光,那是白桃同他签订的灵魂生死契,凌寒烟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伸出手,在白溪眼前晃啊晃。但他不敢真的伤害小桃子,毕竟放在心尖尖上养了十年,如今也只幻化出一个虚影来骗一骗白溪。
“本座良善,舍不得白桃。”
火狐狸立刻就红了眼,竟没看出凌寒烟的破绽,他抬手掐住对方的脖子,将凌寒烟上半个身子拽出水面,
“凌寒烟!你敢动一下试试,我立刻掐死你,明日魔皇带兵讨伐,我就把你一尸两命交出去。你要是伤了白桃,我便同你破罐子破摔,什么盟约统统不算数!”
凌寒烟此刻却笑得更盛,当年是白溪逃出涂山躲在幽冥殿,肚子里揣了个小妖,怀中还抱着白桃。
他们相识这么久,清楚彼此的软肋。
“本座当年好心收留你们母子三人,是你硬要我养着白桃,你存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明宸道君的血脉放在我手里,想背靠幽冥牵制无极剑宗。孤做了那么久你的后盾,怎么,如今你也该回报一二了吧。”
白溪的那点弯弯绕在凌寒烟这里根本不够看,这狡猾的狐狸,刻意留下白桃这枚质子,当年对自己的孩子况且如此,如今又装什么舐犊情深。
白溪望着眼前的凌寒烟,沉默地收回了手,他不是一个称职的娘亲,白桃长这么大,全靠凌寒烟,如果不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他不可能稳坐狐族之尊。他欠凌寒烟的实在是太多太多。
“全都依你,但是……”
凌寒烟被掐得有点头晕目眩,他一手撑在岸边,另一只手捂着肚子,趴在岸上狂吐不止。
白溪看他这副难受模样,不忍心地单膝跪在池边,手掌轻轻拍着凌寒烟的后背,嘴上终于乘了上风,开口讥讽道,
“你就非得留着肚子里这团死肉?那奸夫就对你这么重要?”
白溪拧着眉头,从前他怎么没看出魔门的太子是位痴情种呢。
凌寒烟慢慢地摇摇头,他痛得几乎要看不清眼前之人,小声嘟囔,“倒也不是很重要。”
“不重要?凌寒烟!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
“如何,是不是龙章凤姿,风光依旧。”
凌寒烟一脸疲态,双眼无神,擦了擦嘴唇,他整个人陷在天池中,烟雾缭绕的水汽蒸腾着他的身体,灵力钻进他的筋骨盘踞在腹部,和丹田处的魔气扭成一团。他无奈地扯出一丝笑意,似乎想掩盖一下自己的虚弱无力,却令白溪悬心吊胆忐忑不安。
“你今日要是死在青丘,明日魔皇就能踏平十万大山,摊上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白溪一边咒骂,一边往外掏灵草,调息的,养神的,克邪的,保胎的,整整齐齐码在岸边。
凌寒烟又往汤泉里滑落了几分,他痛得有些力竭,险些撑不住。手掌覆在小腹上,只盼着肚中的孩子能把沈流尘留在自己体内的雷灵力吃的干干净净。一个金丹境的元阳,足够喂饱小崽子了。
白溪见状,立刻跳入水中,圈住他的腰腹,把人捞起来,按在自己怀里。
凌寒烟靠在他的胸膛,慢悠悠的打趣,“狐王大人好筹谋,从明宸道君那里得来两个孩子,一个养在我幽冥,另一个送到佛子膝下好求他高抬贵手放狐族一马。如今又对本座竭诚以待,怎么白桃一个质子还不够,是要献上你自己入我帐中么。”
白溪暗呸一声,他知道从前的凌寒烟是什么德行,幽冥殿养了那么多美婢娈童,凌寒烟的薄幸任性可是出了名的,
“我呸!就你现在这样子,弱得跟兔子一样,还想睡呢?”
凌寒烟侧过头,看了一眼这炸毛的火狐狸,“白溪你我相识多年,我了解你,其实你也很想反的吧。去轩辕坟朝拜大妖,总好过被圈在十万大山。”
白溪被戳中了心思,妖族位卑早已被欺辱万万年之久,他何时不想反抗,但他不敢。
如今被凌寒烟一语道破,他不想同眼前之人回忆妖族过往,于是便翻了一个白眼想把话题扯开,“再说屁话,就滚出青丘。”
“明宸那剑痴有什么好的,不如你跟了我吧。”
凌寒烟也就嘴上逞能,他迷迷瞪瞪的眯上眼睛,实在是痛得不得了,整个人全靠白溪抱着,像是一团轻柔的红纱。
白溪低头看了他一眼,就知道这魔修撑不住,他体内魔气寒凉自然抵不住天池的灵蕴,火狐狸发善心,调动妖丹,掌心盖住凌寒烟的小腹,罩上一层极阳的妖力。
“跟个屁,你那奸夫究竟是何方神圣啊,让你转性了?幽冥殿的宠妾,不要了?”
“我明日就全送给明宸道君,你可以亲自去无极剑宗训教,如何?”
凌寒烟第一反应是抵抗,他下意识地想推开白溪的手,却不料被对方箍住。
白溪真是拿他没招,没办法嘴笨的火狐狸根本说不过能言善辩的凌寒烟,
“闭上你那烂嘴,让我耳朵清静清静,别说那些我不爱听的。凌寒烟,我现在可是在帮你保胎,你们人修也太不知好歹了。”
“好好好,本座记住你的善举了,回头等我打上道门,生擒了明宸那厮,送你洞府。”
凌寒烟说完这句话,就彻底昏了过去,他整个人绵软无力地摊在白溪怀里,意识模糊不省人事。
徒留白溪一个人咬牙切齿,不仅吵架失败还什么也没打听出来,真是造孽,招惹了幽冥的魔头,如今还得自己亲自给凌寒烟调养。
太欺负老实狐了。
等太子殿下醒来,怎么也得好好敲诈一笔。
但他俩怎么也没料到眼下这一幕全被白桃撞见了。
躲在草丛中的小狐狸,偷偷望着天池白雾里模糊的两道人影,眼前的场面令她整个狐内心抓狂。
怎么主上和娘亲抱在一起了!天呐,不是吧?
不是吧!不要啊!
白桃左思右想,难道娘亲是为了主上才抛弃爹爹的吗,那主上在天衍宗的小白脸该怎么办,难道我要改口喊主上爹爹吗,那主上肚子里的小崽子是娘亲的?
啊,不对不对,难道我和弟弟都是主上的孩子?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套了,究竟谁才是我爹啊!!!
我还是一只幼狐,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样天大的秘密。
白溪是一款呛口小辣椒,你俩治疗结束能不能跟白桃解释一下,看把小狐狸吓得。
小剧场
小凌:我当她爹怎么不行了!
火狐狸: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什么型号的!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做0吧。
小沈:老婆你以前是1?那我算什么?
小凌:算你内个时候厉害
白桃:我还小,听不得这些。算了,爹爹、养父、养母,这几个名头,你随便挑着拿吧,凌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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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天池叙旧埋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