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龙记 第2章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玉清风拉着颜华龙跑来窜去，时不时就撞上几个迎面走过来的人。

“呦，少主！跑这么急，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少主又交了新朋友了？这谁家的公子怎么没见过？长得真俊啊！”

“让开！让开！别挡道！”玉清风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颜华龙被玉清风抓着跟在后头跑，时不时看一眼那被紧拽着的手，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微微蹙眉间有些不知所措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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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红叶随风摇曳，湖中鲤鱼吐着泡泡露出水面，自外头引入的溪水穿过假山石缝，发出叮咚脆响，前方一座曲桥连接着一方六角小亭。

亭中一红一白二人，正坐于一张石桌前对弈，黑白子起落间风云变幻。

“义父！干爹！你们看谁来了！”玉清风领着颜华龙穿过曲桥，直往亭中奔去。

白慕容回转过头，站起身笑道：“原来是龙儿来了！”转头吩咐身旁一名侍者，去后厨房端些瓜果点心。

“白教主。”颜华龙走到近前，躬身行礼，又转向那带着白皮面具的红衣人道：“师兄。”

“嗯。”弘影微微点了点头，白皮面具下的一张薄唇轻轻勾起，双眸却盯着面前的棋盘，抬手落下一子。

“啊！又输了！重来！重来！”白慕容哀叹一声，转向玉清风他们这边道，“龙儿倒是长高了不少啊！”

“可不是！现在都跟我差不多高了！”玉清风比划着，“以前他差我整整半个头，不过现在还是差那么一丁点！”

弘影终于自棋盘上抬起了头，示意颜华龙走到自己近前，问道：“师父他老人家近日可好？”

“师父他又出谷云游去了，我这才来此找大师兄。”颜华龙回道，看了一眼站在弘影身后对他扮鬼脸的玉清风。

“清风哥哥，你带了谁回来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从后方传来，“我一路就听人说了，说是来了个天人一般的俊俏人物，可是有我好看？”

“比你好看多了！”玉清风往曲桥上望去，“陆英！你也来啦！”

就见一妙龄少女身后还跟着一位皮肤稍显黝黑，浓眉大眼的少年，个头比玉清风稍高一些，脸上也少了些稚气，看着约莫已是落冠的年纪。

“哼！我倒要瞧瞧！”白雪霜不信玉清风的话，三步并作两步跳到颜华龙的面前，刚一对上眼，面上就羞红一片。

“教主！弘前辈！”陆英上前拱手。

“陆英！你快看这是谁！”玉清风兴奋道。

“这位是……”陆英看着眼前清俊少年，感觉似曾相识，却又一时间想不起，近些年来魔教里除了他们家的教主放在心尖上的弘前辈，还不曾再出现过令人过目难忘之人，何况又是这般雅俊的人物。

“傻啦！他是我小师叔啊！”玉清风笑道，“想不到吧！小时候他才那么一丁点大！跟个小姑娘似得！如今也长得快跟我一般高了！”

颜华龙站在一侧，闻言心道，这人怎么还是这般嬉皮模样，当年自己也不过比他小了一岁，矮了半个个头罢了。

“这是陆英！你可还记得？小时候还跟我们一起光着屁股，在迷林的温泉池子里洗澡呢！”玉清风拍上颜华龙的肩头，哈笑道。

“原来是小师叔！”陆英赶忙拱手。

“叫我华龙便可。”颜华龙侧了侧身，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玉清风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对陆英淡笑道。

“我跟着少主叫惯了，我还是也喊你一声小师叔吧！”陆英一手挠着后脑勺，嘿笑。

“就是！就是！我喊你一声小师叔！他却跟你称兄道弟！那我不是比他矮了一个辈分！”这边玉清风叉着腰，佯装生气道。

“正是！正是！”陆英赶忙点头。

“小师叔！”一旁的白雪霜，跟着亲昵地唤了一声。

“姑娘叫我华龙便可。”颜华龙微微回笑。

“鸡皮疙瘩掉一地！”玉清风故意抖了抖身子，“走！去我屋里玩去！别理她！又犯花痴！”说着，玉清风一手拉着陆英，一手拉着颜华龙往内院跑去。

“师父！你看清风哥哥！又欺负我！”白雪霜拉着白慕容的衣角，撒娇。

“他们三个难得聚到一起！师父还等着你晚上露上一手，咱们霜儿做得菜可是一绝！”白慕容柔声轻哄。

“好！霜儿这就去准备！晚上多做两个师父和弘前辈爱吃的菜！”说罢，白雪霜蹦跳着往后厨房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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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风带着颜华龙和陆英一路跑至内院，先去的不是他自己住得房舍，而是十年前颜华龙所住得那间厢房。

“干爹一直都给你留着，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有人来这儿打扫，你看看，是不是跟你走时一个模样？”玉清风推开门，站在门栏前。

屋中的陈设果真如玉清风所说，与十年前颜华龙离开时一模一样，就连他走时喜欢翻阅的那几本书册也都还搁在书案上。

玉清风走到窗栏前打开窗，清爽的秋风立刻吹入屋中：“我房间也同你的一样！干爹说我们俩迟早是要回来住得。”

“少主一直念叨着小师叔你呢！”陆英反身坐在一把椅子上，将胳膊和头枕在了椅背上，“少主说，当年是小师叔你在雾林里救得他！”

“哎呀！陆英你现在提这个做什么！”玉清风耳根一红，不好意思地在颜华龙面前抓耳挠腮。

颜华龙不曾想，这十年前的事就这样被提了出来，心下一时措手不及，面上却淡淡道：“过去的事了，早就忘了。”

其实他未曾忘记过，小时便想着有朝一日要向玉清风来讨这救命之恩，长大了虽已没了此等想法，但也想着将此当成借口，说服自己顺理成章地来这魔教。

也许是因他自小就没什么同龄玩伴，而玉清风却是头一个，于是总想着再见上一面，叙个旧也是好的。

“我倒是未曾忘记过，干爹还时常提醒我呢！”玉清风伸出一根指头挠着自己的一侧脸颊，走到颜华龙面前道，“我还让义父每回回轩辕谷时，给小师叔你带些草药丹药什么的……唉！不过后来听我干爹说，轩辕老祖就是个炼丹的高手！想来那些东西对小师叔你也无什么用，也就不好意思再让义父带去了，嘿嘿……”

颜华龙目中却是微微一亮，心道，原来之后几年再未收不到过他的香囊，是这么回事！

玉清风又道：“那时我的性子太倔！害得小师叔你替我受累！本想当面谢一声！不曾想你就被我义父给带回轩辕谷去了！”

“都已是过去之事……不记得了……”颜华龙抓着腰下衣摆，微微侧头。

“呵，也是……区区一个‘谢’字也是太便宜我了！”玉清风抓耳笑道。

“我……我并非此意！”颜华龙只觉心中有些烦躁，听玉清风如今一口一个喊他小师叔，却欢喜不起来。

记得当年玉清风都是极不愿地喊他一声“小师叔”，总爱时不时地唤他作“小不点”。

十年光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足够让世事变迁，其实原本他们也算不得十分热络，儿时共处时光也只短短半年光景。

晚膳时分，一桌人围着满桌的佳肴，犹如过往记忆中一般其乐融融，只是十年过去，如今桌前又多了两人。

颜华龙坐在玉清风一侧，另一侧坐着陆英，陆英和白教主的中间坐着白教主的首徒白雪霜，而大师兄弘影自然紧贴着白教主而坐，自己则挨着大师兄。

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吃饭间，望着玉清风同白雪霜拌嘴，又同陆英嬉笑，大师兄则与白教主一如既往地眉目传情，颜华龙不禁觉得自己是多余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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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一轮秋月挂在树梢，颜华龙躺在曾经熟悉的床榻上，望着头顶帷帐，那一夜的流萤满帐仿佛就在昨日，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十年未见，他已有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身边还多了一位甜美可人的佳人，而自己不过是他口里喊得一声“小师叔”。

其实时光流逝间，脑海里的记忆早就淡薄，只记得零零碎碎的一些，大部分被堆在记忆的角落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尘灰。

直到重回故地，看着那片熟悉的青竹林，热气袅袅的潭池，原封未动的屋设，以及他脸上如同多年前一样嬉笑模样，往昔的零零种种，方才逐个逐个又记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滴泪珠子滑落眼角，颜华龙猛然一惊。

原来这十年执着地想要再见他一见，尽是化作了相思吗？！

这三年来，因未曾再收到玉清风给的那些香囊，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失落，好似被人遗忘一般的莫名孤寂。

今次师父又出谷云游去了，终是再也按捺不住想要离开这常年冷寂的山谷，乘着大师兄还未有自魔教回来，于是向张伯说自己要去找大师兄，便迫不及待地出了谷！

一瞬间的如梦初醒，心口之处传来阵阵刺痛。

颜华龙一手遮着双眸，喃喃低语：“原来如此呵……”

若是没有因一时心绪鼓动来此就好了……若是没有再见就好了……自己也就不会尝到这份相思之苦……

等到若干年之后，也许不等玉清风完全忘了他，他也会先将此人遗忘了吧……

可如今……

明日就回谷去吧！

耳边传来滋啦一声，房门自外头被推开，还来不待他将眼角的水痕抹去，再听那门又是一合，人就跟着溜上了他的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