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西侧的靖远坊,是皇亲国戚的住所。
大周从前朝制,皇子年及十六,即可封王开府,大皇子周赫遥封宁王,二皇子周赫平封黎王,两座王府虽同样位于靖远坊中,却是一个东北,一个西南,中间几乎隔着整一个靖远坊的距离。宁王府在东北角,本是前朝平王的宅邸,后因平王获罪而一直荒废着,直至后主为平王翻案,才又遣工部侍郎将这荒废已久的园子重新修葺一番,虽再未有人入住,却也一直有管家照看。
平王节俭,所以府中建筑大都是简单的灰砖褐瓦,并未有繁复的雕花构件,即便后来修葺,也只是将破旧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翻新,整座王府在这雕梁画栋的靖远坊中,独有一番别样的风味。宁王受封后,在后花园的水池上加修了一座凉亭,并将宅院后的一块空地改为了习武场,除此以外,这座宅院还依旧保留着原来的制式。
靖远坊,宁王府。一辆马车自南门入坊后,在街口向东行驶,停在了宁王府的门前。小厮跳下马车,将一旁的上马石移到马车边,而后恭顺地站在一旁。自宁王府内缓步走出一个着绯色圆领窄袖袍衫的宦官,身后还跟着两个着丝地绣花百蝶襦裙的侍女,宦官行至马车旁,俯身朝车内行礼道:“恭迎王爷回府。”
小厮立即上前将车门打开,继而掀开车帘,一个身着紫色大科绫罗袍衫、束金玉带、头戴通天冠的男子下了马车,他有一双同大周皇帝一样锐利的鹰眸,眼下的那颗泪痣又为他增添了同姜贵妃相似的柔情。
此刻的宁王周赫遥双眉紧蹙,嘴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宦官景泰,便头也不回地朝着前院的书房走去。宁王自持修养,从不人前发火,沉默就已经彰显了些什么。景泰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侍女吩咐道:“去晖月阁知会一声,王爷去了书房。”
“是。”侍女领命后,就快步朝后王府后院走去。
晖月阁是一栋二层小楼,是整个宁王府中最为秀气的建筑,同宁王府中其他灰砖垒砌的宅院不同,晖月阁的白墙黑瓦,未经修饰,却带有江南水乡的典雅。宁王妃徐芷宁闲暇之余,就喜欢在这晖月阁中歇上片刻,听着后花园潺潺的水声,赏读前人诗词佳句。
侍女通传时,徐芷宁正读到《诗经·秦风·无衣》的部分,听罢,放下手中的诗集,从贵妃榻上起身,理了理自己的白玉兰散花裙,抹平鬓角上的几根碎发,朝身边立着的贴身侍女绿莹说道:“走吧,去书房。”绿莹微微点头,将一旁方桌上的茶水与点心一并端上,随着徐芷宁向前院宁王的书房走去。
徐芷宁刚走到书房门前,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一声沉重的闷响,似是有什么重物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她轻吸了一口气,从绿莹手中接过托盘,走到紧闭的书房门前,轻敲房门:“王爷,臣妾来给您送茶水。”语调轻柔,丝毫没有出身武将徐家的英气。
片刻后,屋内传来周赫遥疲惫的声音:“进来吧。”徐芷宁推开房门,将托盘放在正对房门的圆桌上,一边向茶杯中掺入茶水,一边向坐在书房里侧塌上的宁王说道:“王爷刚下早朝,想必也是累了,这茶的温度刚好,喝一杯解解渴。”语毕,徐芷宁端着茶杯走向周赫遥,将茶杯放在了塌上的小方几上,扭头看向另一端打翻在地的砚台,有些心疼地说道:“这可是父皇前些日子赏赐的端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拿它出气。”
周赫遥拿起桌上的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平复着自己的心情:“方才有些气上头了,抱歉。”语毕,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徐芷宁见状,伸出双手轻轻地揉着周赫遥的太阳穴,问道:“今日朝会,不顺利?”
周赫遥没有什么好脸色:“有我那个二弟在,就没一天平静日子。”
“黎王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何必这样计较呢?”徐芷宁安抚着周赫遥,“生闷气到最后伤的还不是你自己的身体。”
“你是不知,今日早朝,父皇询问前些日子晋州科举舞弊案的进展,大理寺卿荀嵘便将复审的结果呈报给了父皇,并在朝堂上简单地对案件进行了说明。”周赫遥说到此处,稍作停顿,叹了口气,接着讲道,“大理寺在复查案件时发现晋州舞弊案的主犯曾在晋州用部分赃款于序梅阁买下了一幅古画,而后他又借探亲的名义将古画带到西京,将这幅画送给了他在西京的表亲,这位表亲随后将古画送至序梅阁进行再次拍卖,换得同赃款数量一致的银票。”
“这是贪官污吏管用的手法,怎的和黎王扯上了关系?”徐芷宁不解地问道。
“这表亲是周赫平手下一个幕僚,据他交待,那些银票,都拿来孝敬黎王了。”周赫遥无奈地说道,“本来案件到此已足够明了,周赫平与舞弊案并无直接联系,父皇对他平日收受底下官员小利小惠的事情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碍着皇后和门下省的面子,顶多结案后受一个督下不力的责罚,把钱按数交还,关个禁闭反省反省也就完事了。谁知他今日……”周赫遥说道此处,似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徐芷宁只替他深深地抚这肩,等他缓缓说下去。
“他今日在殿上陈情,说是荀嵘协同本王督办此案时沆瀣一气,故意针对他,还重新递上了两份供词。”周赫遥语气有些愤怒,“那个主犯和幕僚竟然同时翻供,说是本王与大理寺屈打成招,逼着他们陷害黎王。”
“小人之词,父皇岂会相信?”徐芷宁说道。
“父皇圣明,对这些证词自有是非判断。”周赫遥皱了皱眉,“但这些证词加上黎王声泪俱下地陈情,才是本王感到担忧的地方。”
“这可碰到了父皇的逆鳞。”徐芷宁大抵读出了其中的意思,“结党营私?”
“可不。以父皇的性格,就算不相信黎王所说,但对本王与大理寺之间的关系也必定存了怀疑。刚才在大殿上,父皇让我去协助礼部办理祭天事宜,表面上我是又得了个肥差,实际上则是四两拨千斤地将断掉了本王与荀嵘之间的联系。”周赫遥解释着,随后自嘲道,“礼部尚书卢泓,两朝之人了,一个油盐不进的老学究,不就最让父皇放心吗?”
“早些离了这摊浑水也好。大理寺这颗棋,走了两年,无甚用途,只要荀嵘还记着你的好,站对边,我们的功夫也算没白下。”徐芷宁将手放下,坐到周赫遥身旁,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继续说道,“父皇也是为你好,太子可不能落下私会朝臣的把柄。”
“父皇怎么想的,本王猜不透。”周赫遥说到此处,似是想起什么,笑道,“不过周赫平也没讨到好处,上月父皇差他主理户部造籍事宜,就他那吃喝玩乐的脑子,日后可有的受了。”
“黎王没有母族,什么也不是,而王爷不一样。王爷的才干,想必父皇,都看在眼里。”语毕,徐芷宁想起了昨日入宫看望姜贵妃时的谈话,说道:“对了,昨日我进宫探望母妃,母妃提及皇后给孟尚书家里送香之事。刚才您提到黎王领了户部的差使,我寻思着方家这是在给黎王留后路,孟尚书在朝中的号召力,不可小觑。我们该怎么应对?”徐芷宁询问周赫遥的意见,一双明亮的杏眼直直地盯着宁王。
周赫遥望着徐芷宁,笑着刮了下她小巧的鼻子,说道:“芷儿不是已经有想法了吗?”
“还想着卖个关子,谁知你这么不解风情。”徐芷宁转过身去,周赫遥见状赔着笑脸递上几瓣上好的贡橘:“我该打我该打,还请娘子赐教一二。”
“今早我已修书一封给我大哥,让他去找孟怀泽探探口风。”徐芷宁回答道,“我大哥和孟怀泽都好音律,华年坊是他们钟爱,自父皇入京后这二人没少去听听琵琶曲、做做酒搭子,询问几番应无妨。”
“娘子好计谋,本王佩服。”周赫遥抬手作了一个揖,随即笑着将她拦进怀中。
说实在的,在周赫遥心里,徐芷宁近乎是他捡回来的宝。成亲之前,芷宁是将门徐家宝贝的小女儿,而自己是一个只能和母妃二人相互支撑的普通皇子。而经过这几载的筹谋和历练,他不再是过去那个他了,周赫遥想,他可以给她最好的。
嘿,今天是在太阳还没落下时更新啦。
康了一下,如果不算秦铮×怀泽,宁王夫妇是本篇第一对cp哈。
这一章也是背景挂,马上就要进入紧锣密鼓阶段啦!
感谢各位对小破文的支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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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