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君逃婚后 第21章 落羽

有了推测，就需要佐证。

龙笙和凤箫决定去找客栈掌柜问一问。

掌柜上了年纪，客栈里的事自有儿女伙计打理，并不是整日守在柜台前，事事都要他操心。他们找到他的时候，那两鬓斑白的五旬老人正躺在露天庭院的藤椅上，抱着怀里的小孙子逗弄。

这个年纪，合该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

昨夜客栈闹了妖怪，人人都在议论这事，那六七岁的小孙子也听了一耳朵，正好奇地缠着掌柜问：“爷爷爷爷，他们说昨晚有妖怪来了，妖怪长什么样子啊？”

掌柜说：“妖怪长的是一只鸟的样子。”

小孙子听了，仍旧困惑：“那鸟是长什么样子？”

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见过一只鸟，脑袋里根本没有鸟的概念。

孙子的话把爷爷问住了。掌柜想了想，说：“鸟有一身漂亮的羽毛，长着翅膀，可以在天上飞翔。”

小孙子抬头仰望天空，看了半天，嗓音稚气：“爷爷骗人，天上什么都没有。”

掌柜抱着小孙子，一起看着无边空旷的天空，眼眸中浮现起追忆之色：“爷爷可没有骗你，爷爷小时候啊，镇上有许多漂亮的鸟儿。每次抬头看向天空，都能看到无数美丽的鸟儿在天上盘旋飞舞。那时候，每天清晨都会有清脆的鸟鸣。走在路上，会有鸟儿落在肩头叽叽喳喳地讨食。可惜，这样好的景象，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咯。”

“为什么看不到了？”凤箫问。

这声音来的突然，掌柜扭过头，发现是那两位俊俏贵气的小公子。

他从躺椅里坐起身：“两位小公子守一夜墓回来，不在房中休息，怎么下来了？”

“听闻昨日夜里闹了妖怪，哪里还睡得着，就下来走走。”龙笙走过来，“方才听掌柜爷爷说，落羽镇以前有许多鸟儿栖息，为何如今一只也见不到？”

掌柜长叹一声，指了指一旁的一条板凳：“两位小公子坐。”

龙笙凤箫都在板凳上坐下，和小孙子一起听爷爷讲故事。

掌柜娓娓道来：“我们这个小镇，以前还不叫落羽镇，落羽镇的名字是后来改的。这个名字，有个美丽的由来……”

他沧桑的老眼仰望着空荡荡的天空，随着他的讲述，他仿佛回到了幼时，孩童清澈无暇的眼眸中，映出漫天五彩斑斓的鸟雀。

落羽镇过去是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居民靠养蚕织布为生，经济并不富裕，比不上城里的繁华。但这里的居民都很安于现状。知足常乐，他们能够靠自己的双手丰衣足食，把日子过得平静幸福，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小镇虽不富裕，却有很多美丽的风景，有淙淙的溪流，有郁郁葱葱的树林。这吸引了很多鸟儿来此安家落户，镇上居民很欢迎这些可爱的小生命点缀他们的家园，家中有余粮，也会投喂给鸟儿吃。

那时，人类与鸟类和谐相处。人手里放把谷米，天上的鸟儿会直接飞下来，落在人的掌心啄食，一点儿都不怕生。

好景不长，阴云笼罩了这座幸福的小镇。小镇绝大多数居民以养蚕采桑为生，以蚕丝织成布匹，卖去城里各大绸缎铺换取银钱。然而城里的贵人们素爱攀比，你穿妆花缎，我着云绫锦，一定要时兴、贵重、漂亮。一种样式穿久了就是过时，在贵族宴会上是要被取笑的。

那会儿城里又流行起薄如蝉翼、千金一匹的软烟罗，要从京城才能购到。谁能穿上软烟罗，谁就显得有钱有地位，能得一众艳羡眼神，说出去都倍有面子。

贵族间攀比之风盛行，穿的衣裳都追求贵重新奇，镇上送去的衣料就显得平平无奇，无人问津。绸缎庄见这种衣料卖不出去，也就不肯再收。

这就绝了镇上居民的生路。他们以此维持生计，城里庄子却不肯收他们的料子，这该如何是好？

居民失去收入，节衣缩食，不知该如何寻求出路。

其中有一户姓杜的人家，家中已穷得揭不开锅。这家人的儿子叫杜常乐，为人富有爱心，经常喂鸟，镇上的鸟儿基本没有不和他熟悉的，有的还会飞到他家里来讨粮食吃。

这日他正在家中喝着稀粥，对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发愁。囊中羞涩买不起米，吃了这顿，还不知下顿有没有着落。

他正犯愁，一只通体青黄的画眉鸟自窗外飞来，停在桌上，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

“小鸟儿，我如今自己都吃不饱饭，家中没有余粮能喂你了。”杜常乐以为它是来讨食，语气无奈又落寞，“还不知我能向谁乞到粮食呢。”

画眉鸟仍旧叽叽喳喳地叫，抬起一只鸟爪，把一根青色羽毛递给他。

“你掉毛了呀？差点忘了，换季了，你也是换毛的季节。”杜常乐笑着接过羽毛，“你要把身上掉下来的羽毛送给我？那谢谢你的礼物了。”

画眉鸟又叫了两声，扑棱翅膀飞走了。

杜常乐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将羽毛随手往桌上一放，一边喝粥，一边思考接下来怎么另谋出路。

城里的贵人嫌他们的布匹太普通，制成的衣裳也没有新意。那什么材质的衣裳，又好看，又稀罕，一般人得不到呢？

杜常乐想着想着，眼角余光突然扫到桌上的画眉鸟羽。

他目光顿时凝住了，连忙拿起羽毛，在窗前日光下照看，越看越觉得鸟羽美丽，是任何布匹都及不上的。

他欣喜若狂，他找到美丽又稀有的衣裳材质了！

杜常乐一路狂奔，飞奔到树林里，去捡鸟儿脱落下来的羽毛。

此时正值换季，百鸟都在换羽，旧的羽毛脱落，长出新的羽毛。杜常乐蹲在地上一根一根捡着羽毛，各种鸟类各种颜色的都有，他全都珍惜地收集起来。

捡羽毛的过程中，他还遇见了另一个捡羽毛的人，是镇上一个姓李的青年，叫李意足。李意足也是个机灵人，与杜常乐想到了同样的点子。满山落羽捡都捡不完，他们不担心对方抢走羽毛，还觉得颇有缘分，约定要一起创业发财。

两人收集完羽毛，共同用白羽做成一件雪白无暇的羽衣，看到成品后，都觉得此衣美丽无双，惊为天人。但光有好看的外表还不够，想要胜过被追捧已久的软烟罗，就得赋予羽衣比软烟罗还要贵重的价值。

当时软烟罗是京城里的王室都穿着的衣物。什么能比王族穿的还尊贵？自然是仙人穿过的衣裳。

于是李杜二人在城中散布流言，宣传造势，说羽衣是天上仙人穿的仙衣裳，穿上羽衣，百年后就可羽化登仙。

有了这种传言，城中显贵果然对羽衣充满兴趣。一位贵夫人直接出天价买下这件白羽仙衣。百年后能不能真成仙不要紧，主要是有了这名头，仿佛也沾了仙气，站在一群凡人里身份都高了一等。

那位夫人是城里身份地位最显赫的，她都穿了羽衣，加之羽衣确实美丽，先前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衣裳，旁的贵妇千金眼里看着艳羡，心里也想着要一件。

她们打听到是李意足和杜常乐献上的羽衣，纷纷重金下订单，请人为她们也做件羽衣。

李意足与杜常乐被重金砸懵——他们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捡一些不要钱的羽毛做成衣裳，竟然真的找到财路？

他们赚到第一桶金，从中窥见商机。订单一多，光靠他们两个就来不及做羽衣，光是收集羽毛就是一项大工程。

杜常乐想把羽毛能做成羽衣卖大钱的事告诉镇里乡亲，这样大家都能脱贫，却被李意足拦住。李意足道，物以稀为贵，若是人人都去做羽衣售卖，羽衣很快就不值钱了。不如给乡亲们开工钱，花钱收购羽毛，再另外花钱请人去做羽衣限量出售，真正卖羽衣的钱却还是归他们二人。如此他们赚大头，也能帮乡亲们提供谋生岗位。

杜常乐觉得有理。他们回镇上就去办此事。居民一听捡羽毛就能拿钱，纷纷都去山上捡鸟儿落下来的羽毛。两人又雇人制作各色羽衣卖到城里，每一件都卖出天价。得来的巨额金银二人平分，再各自拿出少数银钱去雇佣工人。

羽衣是暴利，它本不值钱，只是鸟儿不要的羽毛做成的衣裳。可城里的贵人已经将它捧到天上，不配个天价，都无法彰显出他们天人的身份。

什么妆花缎软烟罗，都不值一提，唯有穿上最奢侈的羽衣才高人一等。

数年下来，李杜二人赚得盆满钵满，盖了大宅，娶了媳妇。镇上居民自然看出两人赚了大钱，但羽毛做羽衣的点子本就是他们二人先想到的，钱归他们赚也很合理。他们得了谋生岗位，过上吃饱喝足的生活，已是感激不尽，也未有不平。

羽衣的美名越传越广，传到了丹朱国许多城池，甚至连京城王宫里的公主娘娘都有所耳闻，想要一件羽衣穿在身上。丹朱国主听闻羽衣是仙人所穿，心道他的后宫人人都得是仙女，才配得上他的身份。于是大手一挥，给所有后妃公主订做一件羽衣，总计一百件。

当王宫里的订单下到李杜两家合办的制衣坊时，李意足杜常乐都脑袋一热——这可是顶级尊贵的大单，接了这一单，他们制衣坊必然名扬天下！

王室的单他们当然不会也不敢拒绝。就在二人摩拳擦掌，准备完成这笔最贵的订单时，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羽毛不够用了。

满山鸟儿们换季落下的羽毛，已经被捡得干干净净，全都用来做成羽衣，一根都没有浪费。如今库存剩余的羽毛数量，已经不足以完成王室的订单。

可如今已经过了鸟儿换羽的季节，鸟儿不会再自然掉落羽毛。答应王室的工期摆在那儿，也来不及等到下回鸟儿落羽。

几乎整座镇的人都在为李杜两家的制衣坊办事。没有及时完成王室的订单，龙颜一怒，整个镇子都可能人头落地！

一如当年他们的布匹不被收购时，镇上居民们聚在一起商讨，却茫然不知出路在哪里。这一次，大家再次惶恐地聚在一起，依然不知该怎么及时找够羽毛，完成订单，避免杀身之祸。

当年，是一只画眉鸟主动将脱落的羽毛赠予杜常乐，提醒他可以用落羽当衣裳材质，帮助小镇度过失业难关。

这一次，小镇再次遭遇大难，性命攸关。

居民们一筹莫展时，突然听到上空传来一阵清脆的鸟鸣。

他们抬头，瞳孔映出此生最难忘的场景。

他们看见整座镇的鸟儿都盘旋在他们头顶。

鹦鹉，画眉，孔雀，黄鹂，百灵，云雀，白鹭……

不计其数色彩缤纷的鸟儿在空中飞舞，它们绕圈盘旋，各自从身上重重啄下一片最漂亮的羽毛，轻轻扔了下来。

无数艳丽多彩的羽毛纷纷扬扬地落下，落满大地，落满人们的头顶与掌心。

宛若上天下了一场彩色的羽毛雨。

从前，百姓施粮相喂。

而今，百鸟衔羽相报。

满镇居民见此，无不热泪盈眶，满目动容。

迄今为止，镇里上了年纪的人，都不会忘记那一幕带来的震撼。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人们对着鸟儿高声道谢。

鸟儿们长鸣一声，发出悦耳动听的鸣叫，拍打着翅膀飞远了。

有了百鸟相助，小镇居民成功在工期内完成一百件羽衣，国主龙心大悦，重重有赏。

为纪念百鸟啄羽相赠，从此，小镇改名落羽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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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