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今朝 第9章 第九回

张掖郡。热闹繁华。

张掖，是中原与西域各地交通贸易的一处枢纽。他们一路从红柳村行至张掖时，虽已是二更时分，但这里同塞外荒漠不一样。

张掖，素有塞上江南之称，即使二更时分，这里仍是灯火通明，往来客商络绎不绝，街边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一片繁华景象。

那些发生在红柳村中的事恍如隔世。

只有张彧，捧着七瓣铃兰花一路无言，只沉默地跟在司景然二人身后身后。他看着前方身着白衣背着药篓的先生和一身红衣背负利剑的萧疏影，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在此之后，他也许再不会回去红柳村，再不会想起那里的人或事。大仇得报，他觉得他的父母也会希望他最终能摆脱过去，一路前行，只是内心始终有着异样的苍凉。

终不会有人再记得那些死去的人了。

直至进了关，见到张掖郡内灯火通明的繁华景象，张彧才露出少年人该有的欣喜神色。自从家逢大难，祖父祖母去世，他已根据没有来过这里了。

郡内，灯火通明。

甫一进张掖郡内，遍见道路两侧种满了白桦树，用以抵御那大漠中袭来的风沙。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白桦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

泛红的灯光映在萧疏影脸上，让她的脸颊显出奇异的绯红之色。

萧疏影原本看那个叫张彧的少年有点太不顺眼。

傍晚在大漠中，那少年无视自己，誓要跟随司景然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她十分不解，这厮除了会阴测测地用毒以外，有哪里好，值得这般费心。像她这样恣意张扬地终有一天仗剑而行难道不好？顺带着，她觉得张彧迟早也会变成司景然那个样子，怎么想怎么不痛快。

但此时，见张彧露出这样少年人才会显出的神色，萧疏影蓦地心软，他只是个失去至亲邻里，茫茫然不知所措的少年，只能拼尽全力抓住自己眼前的那根救命稻草。而司景然于他的意义或许非同一般。

而且细想下来，司景然这样的人，只适合当朋友，当敌人她怕是连命怎么没得都不知道。他们虽联手过，可她丝毫不觉得这对司景然有什么影响。说是联手，其实她只是被驱使的对象而已。

关系不对等的人会成为朋友？不会。

不知为何，每次她见到他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她总想挑衅，想毁坏，想撕碎它看那笑颜下真正的表情是什么。

她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深知她的这种这种想法太危险。为免麻烦，她同他最好不要再有牵扯，更别说张彧这么个与他们都有交集的大活人了。

现下只等司景然为她拔毒疗伤之后，这场交易就算结束了。届时两不相欠，她也可以早日回藏剑山庄完成任务。

想通一切，萧疏影兴致勃勃地看着路旁不时可见的杂技、耍猴，胡姬歌舞等，她很久没放松过了，正好可以趁着此番治伤的间隙好好游玩一番。

只忽见司景然顿在成衣铺子前，回首看向张彧，淡道：“跟着我，你得换身干净的衣服。”

张彧闻言手足无措地，理了理自己褴褛的衣裳，擦了擦脸上的尘土。张彧发现擦完后依然同原来一样，看不清本来面貌，又见先生一袭白衣纤尘不染，知他定是很爱洁之人，并非不是嫌弃自己，随即欠身应了声“是”。

等萧疏影见张彧换完衣裳出来时，露出些许惊异之色。

这少年漂亮的有些不像话。

张彧虽只着一身深灰色的衣裳，但却衬的他肤色更为白皙，精雕细琢的五官，玉人一般，给人异样的柔弱感。

“萧……姐姐”，张彧嗫喏半晌终于想出这么个称呼，满脸羞涩道：“为何这样盯着我看？”

张彧本就是个性格羞涩的少年，原本也只会在父母面前调皮撒泼。只是父母之仇让他不得不迅速成长，现在放下一切，他又能做回原本的自己。张彧从前未曾接触过像萧疏影这般年纪和性格的女子，是以面对她这般直勾勾的眼神不知如何是好。

“你很好看。”萧疏影不吝夸奖。

张彧赧然。

没有人不喜欢美好的事物。

只是，张彧漂亮得有些过分。

萧疏影刚想出声提醒，忽觉头重万分，身体脱力。

不省人事前她好像触及到一个冰冷的怀抱，那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怀抱，那怀抱清冷异常却让人十分安心。

司景然早已注意到萧疏影脸上奇异的绯红之色，见此情形伸手便抱住了萧疏影，随即又略弯下腰，左臂箍住膝弯，右手托住颈侧，将萧疏影打横抱入怀中。

“走吧，我们得尽快找个客栈歇下。”司景然朝张彧轻声道。

司景然面对四周对他们投来的异样眼神似乎毫无所觉，丝毫不觉得这行为有伤风化，只是细长的双眼微眯了眯，眼尾的红痣有些幽冷。

张彧目瞪口呆，光天化日的，先生居然……

虽然萧姐姐看来受了点伤，但找顶小轿不就好了么。先生看着瘦弱，抱起萧姐姐却好像没费什么力气。他早已猜到先生同萧姐姐定是一对璧人，只是没想到先生这么不在意外人眼光，对萧姐姐这么好。

他的父母……

母亲是那种温婉秀丽的美，父亲对母亲很是敬爱，在他年幼有限的理解里，他知道父母相对于很多人来说已是很恩爱的一对夫妻。但是父亲甚至从未在外牵过母亲的手，更别说在大庭广众之下抱起母亲了。

莫名的，他觉得先生同萧姐姐这样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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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间客栈。

有间客栈是进张掖后的第一家客栈。客栈很大，有不少行脚客商在此歇息落脚。

他们三人进客栈时，引起了不小的动静。客栈内众人只觉得这三人相貌气度太过出挑，特别是那个被横抱的女子，虽则在那男子怀中紧闭双眼，面色有着异样的绯红，但依稀能从眉眼可见绝美姿容。众人三三两两低头交谈，惊叹声一片。

司景然不以为意，抱着萧疏影径直走向柜台。

掌柜的是个一脸精明市侩的中年人，打着算盘的手一直没歇着，见此笑问道：“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司景然温和笑道：“住店。”

闻此，掌柜的止了笑，打着算盘的手也停了下来，看看司景然同萧疏影，又看了看他们近旁的张彧，有些惊疑不定。

只是吃个饭还好说，要是住店的话……

这三人相貌惊人，且那女子很明显受了伤，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何关系。若是这女子是被挟持的……他可不想惹上是非。届时，恐怕只能慌称店内客房已满，早些打发他们走。他这家有间客栈可是他辛苦支撑起来的，他可不想有出现任何差错。

见此，司景然低头冷然思忖片刻，再抬头时笑容愈发温和：“我是个大夫。这位是在下的……，前些日子，她陪同我外出游历采药，哪知山路崎岖，不小心受了伤。哎……希望掌柜的行个方便。”

司景然欲言又止，说话间还是不是看向早已晕厥的萧疏影，眼中满是柔情。

闻言，掌柜的复又挂上笑容，点头道：“当然当然，客栈本就是个大开方便之门的地方。”

掌柜的心道，原来这是一对夫妇。只因外出采药山路崎岖，不小心受了伤。看来那少年定是个药童无疑了。虽则这几人相貌出众了些，但是没什么问题就好。

随即，那掌柜又换上一副讨好的神色，闻道：“客官要几间房？”

“两间。我们要住三日，最好位置清净些，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司景然道。

“阿山，带他们二楼西南角的那两间上房。”掌柜的朝一名店小二喊道。

“那边远离街巷，很清净。”说完又朝司景然笑言道。

司景然点点头。

应声的是个个头瘦小，行事却略显稳重的店小二。掌柜的刚说完，他便利落地引着三人上楼去。

张彧仍是跟在最后。他很懊恼，他居然没看出来先生同萧姐姐已经成亲了！

三人上楼后。

一楼角落雅座处。

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独坐了一张十人的大桌子。他刚刚吃完夜宵，此时正掏出汗巾擦了擦自己油腻的嘴角。

之前，在所有人都惊叹于三人的相貌时，只有他不为所动，继续吃着自己盘中的乳鸽。

有间客栈的酱香乳鸽很出名。他是这里的常客，几乎每晚这个时辰，他都会来这里吃上只乳鸽，喝上一壶烧酒。

现下，他朝其中一个店小二招招手，那店小二便点头哈腰地跑过来，笑道：“李员外有什么吩咐？”

“那三人定的哪几间房？给我安排个靠他们最近的房间。”李员外道。

这店小二浑身透着一股机灵劲，只这人与之前的阿山长的一模一样，这人叫阿田，是阿山的双胞胎弟弟。

此时阿田眼珠转了转，犹疑道：“这个？那几位客人想清净点，掌柜的还专门吩咐过如非必要不要打扰他们，这……恐怕不太好安排。”

“我出双倍的房钱。其他的，你就别操那个闲心了。”说罢，李员外扔出了几锭银子。

阿田收下了银子，眉开眼笑道：“好嘞，这就给您安排上。”

其实哪有来了生意不做的道理，只是这阿田知李员外素来出手阔绰，这才故意有此一说。他这么机灵，掌柜了知道约莫又要给他长工钱了。不过，他觉得自己可以偷偷扣下点的银钱，反正掌柜的也没瞧见。

只是，楼梯拐角处还有一人，一边收拾剩饭残羹擦拭桌椅，一边阴郁地看着刚刚发生的这一切。那人恰好站在楼梯边阴影背光处，看不清相貌，只一双眼睛透出些许戾气阴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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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有间客栈（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