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今朝 第5章 第五回

庙外风沙微弱。

营帐内烛火幽暗。

烛火摇曳间，司景然一时好似云间谪仙，一时又好似地狱修罗。

然而闻得司景然所言，萧疏影气得简直想抓花他那张虚伪至极的脸。

协力对付商队里的这些人？那他刚刚阻止她杀老三又是做什么？！

即使形势比人强，萧疏影此刻也气急冷笑：“协力合作？不可能！”

“哦？即便你现在内力尚存，恐怕你也不是我的对手。我劝你还是和我协力合作的好。”司景然轻浮地挑起她的下巴，眼角的红痣似在闪动。

下一刻，萧疏影直觉浑身酸软，竟是一丝力气也无。

萧疏影此刻才清楚得知道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刚刚甚至都没看到司景然如何出手。要么是他武功卓绝出手太快，要么是他会巫蛊毒术邪门功法。无论哪一种，此刻的情形，无不彰显着这个男人在武力值上简直碾压她。只要他想，杀她简直易如反掌，甚至比捏死一只蚂蚁更简单。

司景然此时没有立时杀她，反而提出要同她合作，无论究竟因为什么目的，她都该庆幸他对她暂时没有杀心。何况，她此刻内力全无，身体已濒临极限，无法再拼死一搏。

她该示弱，该低头，或者冷静下来与他周旋到底，找出他的弱点伺机而动，正如她对老三做的那样。她甚至考虑过，实在无法可施的话，可以对他施展媚术，再慢慢寻找时机对付他。

可是除了同意与他协作，任何一条路都是似乎都是死路。

她至今没看出他身上的任何弱点。他连看向她时都神色未变，丝毫不为所惑。

不知为何，她清楚地知道，他那言笑晏晏的面容下，掩藏的是对尘世苍生的睥睨与冷漠。

他强大冷然的不似凡人。

萧疏影第一次体会到强烈的挫败与无力感。

作为执行过无数任务的暗卫，萧疏影深知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可是刚刚，莫名的，她不想那么快低头示弱。

他刚刚在帐外悄无声息的听了许久，他看着她竭力周旋，宛如在看蝼蚁的苦苦挣扎。最后，适时出现，掐灭她挣扎成功的希望。

所以，萧疏影气愤异常。

可是，现下，他身形未动便让她浑身酸软，这令她不得不低头。

萧疏影退了一步，却想看看司景然合作的诚意。她指了指在地上躺尸的老三，挑眉道：“不如我们先合力先杀了你身后的那个人？”

此时老三只是浑身麻痹，精神却格外清醒。他也不清楚司景然为何之前要救他，但听司景然所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老三知道连老二都没盯住他，他就更不可能是司景然的对手了。

闻得此言，老三索性破罐子破摔，怒骂道：“格老子的！遇到你们这对狗男女，算老子阴沟里翻船！要杀便杀，哪他娘的那么多废话！”

司景然恍若未闻，只收回了挑起萧疏影下颚的手，站起身将衣袖向身后轻挥了一下，而后又朝她温和笑道：“他不能死。”

萧疏影皱眉，十分不解：“不能死？”

“或者说，他现在不能死。”

“他看穿了我的身份，也知晓你不是个大夫，现下不杀了他，难道要放虎归山？”

“我，是个大夫。”司景然看她的眼神十分认真，仿佛萧疏影说错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萧疏影无言，重点难道不是现在就必须杀了老三？！

司景然又道:“他现在不能死，但是明天一定会死。你放心，他回去后也不会构成任何威胁。”

老三看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决定着他的死期，心中气愤，待要再骂，发现自己像被人掐住嗓子般发不出声音。他惊恐地盯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嗓子“嚯嚯”出声，如濒死之人。

萧疏影默然，又挑眉疑道:“呵，现在不杀他？你难道有能耐让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掷地有声，不容置疑。

萧疏影细看了看他的神色，他眼角眉梢的笑意未变，但语气却十分笃定。

莫名的，萧疏影知道他说的不是假话。

烛火微弱。

映在两人身上的烛光，忽明忽暗。

他们一个浑身脱力侧躺在营帐一角，一个在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两人，孰强孰弱，毋庸置疑。

司景然见她还在考虑，又凑近她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吐了口气，只得回答道：“萧疏影。”在她毫无反击之力的时候遇上司景然，她好像只能认栽。

司景然闻言，细长清凉的眼又弯成了月牙，伸手绞着萧疏影胸前凌乱的几根发丝，赞叹道：“疏影？‘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好名字。”

司景然离她太近了，近到那浓郁的草药气息扑面而来，萧疏影只得偏头道：“那我们要如何合作？我不觉得你会……需要我。”

说罢，萧疏影又看了看他身后死鱼般的老三，意有所指。

他挥手间就能让老三口不能言。他强大如斯，怎么还会需要她？

“我需要你。你是个出色的暗探，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有了你我的计划会更完美。”司景然抽回手笑道。

果然，他在外面听了许久，知道她的确是个暗探。

萧疏影叹了口气，道：“可惜我现在身受重伤，内力全失，恐怕帮不了你。”

“我可以让你暂时恢复内力。但你伤势太重，至少需要三日才能完全恢复。事成之后，我会帮你疗伤。”

萧疏影愕然抬头，她从没想过他真的是个大夫。

“我是个大夫。”司景然知她疑惑，再次解释道。

“如果即使你杀了我，我也不同意联手呢？”萧疏影再次挑衅道。

她知道自己此时很不理智，但她莫名的想激怒司景然。这个人，从混进这个商队以来，就似乎掌控一切，萧疏影想知道如果他被激怒到底会作何反应。

“你会同意的。我知道你想活下去。你很惜命。”司景然对她的挑衅不以为意，只那漆黑如墨的双眸凝视她许久。

萧疏影看着他那细长清亮，却能看透人心的双眼，久久不语。是啊，她很惜命，到了这个时候，她何必与眼前这人作对呢。

只是。

“我身上的刀伤，恐怕不简单，你当真只需三日便能令我痊愈？”萧疏影还是想知道，这个司景然究竟厉害道什么程度。

司景然指了指她的肩头，悠然道：“我知道。如果只是简单的刀伤，凭你的体质早就痊愈了。刀上粹了奇毒，离毒发也没剩几日了，普通的大夫大概救不了你。而我，恐怕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夫了。”

司景然说这话无一丝傲气，仿若“他是最好的大夫”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萧疏影闻言，心下叹气，至此，她才相信他真的是个大夫，而且是个医术超凡且出手骇人的大夫。

那日刺伤敦煌城主后，她本可以全身而退，但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高手，看武功身法像中原人士。几个回合下来二人不相上下，她受了伤，对方也没讨到好处。知道彼此都不能压倒对方，她没敢恋战，迅速逃出了城主府。哪知后来她才发现刀上粹了毒。

的确如他所说，她身体的恢复能力强悍的惊人。如果只是普通刀伤，她现下早已圆满完成任务回到藏剑山庄。一路上，如果不是她全力压制，她早已毒入骨髓。而司景然居然能一眼看出她中了毒，那她便信他，信除了他可能再无人能为她解毒。

她惜命，冲动过后，挑衅过后，她还是会考虑利弊得失。他能救她的命，那此事何乐而不为呢？

她陡然发现，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如她和老三之前一样，只是互换了位置后，她竟连老三都不如。老三好歹还能选择，她为了这条贱命没得选，必须跟他联手。

他变成了猎人，而她变成了狩猎对象。为了这条命，她只能心甘情愿地跳进猎人的捕兽夹。

他像一座高山，坚固、冷硬，俯视万物。好似任何人事都无法激怒他。

他们之间与其说是联手合作，不如说他要她为他所驱使。

但最终，她只能选择这条路。

只是萧疏影仍有疑问：“你要对付商队里的这些人是因为红柳村？”

“不错。”司景然看着她点点头，细长清亮的眼泛出欣赏之色，眼角的红痣愈也随之闪动着微光。

萧疏影疑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要，他们死得惨一点。”

“你跟商队这些人有深仇大恨？”

“无仇无怨。只是我受人所托。所以，他们必须死在明天，死得很惨。”司景然笑容未减，语调却平淡无波，仿佛人命不过弹指一挥间。

庙外的风沙，彻底停了。

幽幽烛光也不再晃动。

萧疏影看着昏暗烛光里的司景然若有所思，莫名地，她觉得眼前这个人救她却是另有所图。

“最后问一句，你究竟为什么愿意救我？”萧疏影知道即使没有她，于他而言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他完全没有必要同她联手，更没必要帮她疗伤解毒。

闻言，司景然细长清亮的眼睛更亮了，月牙弯的更深了，仿若此时她才问到了重点，他很乐意解答。

“你可以当成是我阻止你杀人的补偿。他明天得死，但很可惜不会死于你手。当然，更重要的是你很有趣，你身上的毒也很有趣。我对有兴趣的东西，耐心总是会多点，也不想让他们死得太早。”

萧疏影深吸一口气：“好，告诉我计划。”她惯会做小伏低，为了活命被人当成一个新奇玩意，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在旁从头到尾听完整个计划的老三，现在看司景然的眼神犹如在看瘟神一般。

瘟神此刻面容温和，笑容爽朗的看向他:“今夜，在你死之前，你还是可以做个美梦的。”

只见他素手一挥，指尖有丝丝细粉散落，老三瞬间便陷入沉睡。

萧疏影心道，原来他是用药用毒。只是他总是在不经意间出手，而且快得令人反应不过来。

老三在昏死过去之前，内心悲凉，心道他们到底惹上了个什么样的怪物……

明日，明日他们这些人，竟都要死于这个大夫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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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驼铃商队（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