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紧锣密鼓为劫狱做准备,各自忙碌,话说宫本府上的帮厨张孝是整个府邸唯一的中国人,可巧他也是共军地下组织打入内部唯一的疏漏口,正拿着大勺在炒锅里一阵翻云覆雨,他脸上浮着一层油光,是这慌乱世界一个富丽堂皇的所在,肚子上的肥膘从未因残垣断壁的轰塌减少丝毫,这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让他捡了一个天大的漏,吱吱吱的油炸在浮光一掠的瞬间静下来,忽听见院落外刀光剑影,便往门缝眼里偷望一眼,边角落里的灶房窗户里往外探出一个头,只一望便看见一团腾空的黑色人形披风悬在院中,周围显然是胆战心惊的日本小兵,将其团团围住,惊慌失措的进一步退三步试探,黄橙子那张美艳又苍白的脸往后仰,被人形披风斜斜的挂在身上,纤细的手臂和披散的长发胡乱的垂落下,他赶忙缩回脑袋,关好门窗招呼切菜的自家婆娘,耳语几句,等婆娘前脚走,采买推开灶房门厉声呵斥,房里的伙计们大气不敢出,更是不敢往外望,埋头起来,只道外面的杀伐刀枪充耳不闻,妇人边走边拾掇了身上的装扮,随手解了灰围兜,丢在左手挎着菜篮子里,从后边的角门慌张出去,只跟门口的日本兵说去打醋,拐过两条街左右顾盼才径直往油店十万火急的敲门,两人对了口号,便被油店的小伙计领至二门外等候,妇人这一消息唬得祁灵和珍儿两人六神无主,齐头共往宫本府奔去,打发街边的黄包车伙计通消息给安若素,三人便匆匆离开,婆子脚快远远甩了两人一大截,便自溜进宫府,两人气喘的跑至正门爬向高房处,趴在屋脊,这一眼看得真切,一层一层围拢的士兵,却道黑影嗖一下往上冲,俯视下方乌央乌央的士兵,朝他们撒了一层沙土状颗粒,院子里登时云遮雾罩,门口一群士兵不费吹灰之力瘫软倒了下去,宫本用白布捂着口鼻,铁青的站在正门外,眼睁着逃走,祁灵见状忙呼:“不好,要中毒,一起往屋后滚下去。”两人便捂住口鼻从屋脊往后滚落,等祁衡毅和安国强赶过来时,一场酣战早已歇息了下来,祁衡毅心急如焚的看着宫本门口人仰马翻的场景,有人比他们居然捷足先登了,他想不通是哪股势力对黄橙子如此虎视眈眈,隔天满城飘起日本科学家拿中国人当小白鼠,想把一批又一批中国人培养成活死人,听从日本人的号令,一张人不人鬼不鬼的照片附着在纸张后面,想制造舆论压力,想引出暗藏在沙城暗处的势力,可这一举动加快了日方屠城的计划,日方造死士的消息被全世界谴责痛骂无耻,他们的实际野心是想在全世界称霸,弹丸之地扩充疆土这大概是每一任君主继位后发扬光大的政绩,昌盛是需要靠无知的贱卖的牺牲来成全,然而惊魂未定的宫本终日躺在床上,新派来的大佐变本加厉的,刚一上任便下令屠了白衣村,尸横遍野,这一决策失误让祁衡毅酿成大祸,白衣村这许多人潦草殒命,一时间祁衡毅成了□□内部声讨的对象,他来不及反省便被匆忙催促赶往炮火纷飞的战场,他在得到黄橙子的音讯后便全身心的投入了战场了。
这封信的内容是他在无数个生死一线支撑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祁衡毅先生:
无需担忧我的安全,我现在处在身体恢复期,你信不信有下世,刚刚做了一个长梦,梦见我们有一个琴瑟和鸣的生活,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那似乎就是我们下世的生活,宫本囚禁我的那些时日你知道我是靠什么活过来的吗?就是你,大概我的身体是到了另一个极限的,羞耻、生不如死、苟延残喘但足够用你给我的爱在那些寂静的黑夜里啃噬掉它们,因为我要活着等你爱我,下一次我们在和平年代好好的相爱好吗?救我的是以前医治过的一个病人,我现在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来康复,去为中国战斗吧!男儿志在四方,你应该把你的军事才能用在真正的战场。
听着,马上日本就会投降撤军了,国共内战会持续几年,这个期间不要去做间谍,就在组织内部某一个职务,1949年10月1号新中国会成立,这之后如果你能出国去游历,增加见识最好,不要来找我,我们最终都会相遇,祁衡毅先生,我爱你,我在另一个世界的名字叫舒绒,我相信那个世界的舒绒也会深爱你,看完之后请将这封信烧掉,否则日后定会成为把柄,切记,能出国去游历最好,听明白了吗?死生契阔,与子偕老这是我下一世最大的愿望。
话说黄橙子被凤人舞星夜晓行快马加鞭带回昆仑山巅上的一处小草屋内,凤人舞从幽黑的帽兜里显出一张青涩的少年脸,阿婆正在修炼,老远便听见孙子凤人舞惊慌失措的呼喊。
“阿婆,阿婆,快快开门,救救她。”声嘶力竭的悲伤划破了这个高山之巅,茅草屋周围的树木虫鸣自动给这间小屋设下一层透明保护伞,巫婆蔡三娘可是巫族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她的性子和她种的辣椒一样都是泼辣和蛮横的,早不然如何在大迁徙的追杀中拖着一个氏族搬迁至这无人之巅,重建美好家园,山根叔和藤精叔都是她长情的追求者,凤人舞环抱着奄奄一息的橙子破门而入,蔡阿婆便知道小子又在外面惹是生非了,毕竟现在的人类也并不比她们好过,一样的被强者屠杀灭绝,她想看自大的人类如何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霸凌里边儿独善其身,因此一直带领自己的氏族冷眼瞧着局势。
蔡阿婆没好气的揪着气喘吁吁的凤人舞,破口大骂道:“你又在哪里带回来的?而且还是个人类,都跟你千叮咛万嘱咐了,你小子就是不听,你是要活活把我气死。”
“哎呀,阿婆,您先看看她是谁好不好,每次都喜欢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一通数落。”凤人舞不耐烦反驳道。
“哎呀,还长脾气了,长脾气了。”顺带手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纸板直往凤人舞头上敲。
蔡阿婆嘴里不饶人,身子往床边走去,只朝床榻上丢了一眼便闭口不言了,马上全神贯注查看伤势。
“快,工具箱快拿来?再不然就晚了。”凤人舞飞快从里屋抱着木箱子出来,定定的立在床榻旁大气不敢出,阿婆麻利又熟练的割开乌紫的脚筋处,橙子平静的躺在床上,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凤人舞纳罕道:“阿婆为什么她不疼”。
“给她用了仙人散。”
山根叔拖着长长的绿胡须,绿苔长满全身,头上的枝丫被修剪齐整,赶忙给蔡阿婆递工具刀,藤精叔用百年灵气烹调了一碗人参汤,招呼凤人舞将其灌下去,历时5个小时的救治,阿婆疲惫不堪的落座在木板凳上,山根叔倒了一杯茶递上去,呷了一口,长叹道:“接下来能不能熬过这七七四十九日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长明灯不能熄,人参汤不能停,到底是人类心狠手辣些,把人折磨成这样,她还能活着也是个奇迹。”
“你个小兔崽子,出去一趟总能给我惹一堆祸事。”
藤精叔在一旁打圆场,哈哈道:“舞儿心善,巫族还就缺这样的孩子,想必这女孩儿是他喜欢的人罢。”
“阿婆还记得那年我跟你们走丢了,被他们追杀是谁救了我么?”停顿了一会儿,起身将手里的药碗一把丢给飞蚊,扑闪扑闪的飞蚊便从门缝里出去了。
“就是这位姑娘救了我,所以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次游览古迹已然很遵守阿婆你的教导了,外面的情势太严峻了,可以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可巧碰见她,顺带手就把她救了,阿婆你真准备袖手旁观?”
“怎么,你还想当救世主?救不了的,这是历史必然,没必要替他们冲锋陷阵,我们现在自己都朝不保夕,还管人类,我瞅着这姑娘体内有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我也讲不准是什么,但就是有,她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行了,你这么宝贝她,那这49日你得天天夜夜守着,外面的保护伞不能收,以免被外来物冲撞。”
蔡三娘随即起身往屋外走,山根叔和藤精叔相跟着一齐往外走,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凤人舞知道阿婆有事儿瞒着他,一定是关于橙子的身世,她后背那块图腾一定有来历,否则阿婆不会这么惊慌失措。
这一带山脉连绵起伏,黛青色的远峰被嵌在云雾缭绕的天边,视线跟着流泻去山脚,一整个是棱角分明的山势有着水墨画里的起承转合之意,那像女人的胸脯沟壑醒目,连绵起伏,昆仑西北边有一处裸露的土地,蔡三娘当初为寻觅这么一块藏身宝地游历了多少大江大河、丛林深处才寻到这处绝美的栖居所,这块裸露的土地像满头茂密头发上被揪扯掉的小缕,隐秘在茂密的森林里也可以忽略不计,这里的山俊秀巍峨,几步之外便是万丈深渊,嶙峋陡峭的岩石上被红漆喷了断崖二字,四周都是围拢的群山,屋后是一汪蓝绿的湖泊,像一颗蓝宝石,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巫族世代都遵循自然规律,守职尽责,甚至承担着保护大自然的这些瑰丽珍宝的责任。
深冬时节的山巅白雪皑皑,雾凇挂在树梢上,晶莹剔透,银白的世界,粲然、苍白又冷寂,黄橙子就在这无人之巅,寒气逼人的冬天醒来,嘴里呼出的热气来不及翻个身就被凝固,凤人舞在屋外扫雪搬柴,蔡三娘在自己房里打坐参禅,忽听见屋内碗盏摔地,橙子睁眼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唬了一大跳,沉重的身子挣扎着坐起身突然像中了咒术般疯癫发狂,乱抓乱舞,全然不是一个病体所能迸发出来的气力,手上长满溃烂疱,在床上胡乱挣扎。
“阿婆,橙子情况不好,你赶快来看看。”凤人舞扯着嗓子朝东厢房喊,蔡三娘早听见了西厢房里的动乱,从隔间跑出来,站在冰天雪地里,对着橙子的这间房喃喃有词,使用手势将屋脊上空的保护伞窟窿补全,黄橙子渐渐的停下来,毫无意识的躺了下去,手上的疱疹也逐渐消失。
蔡三娘推门进了内屋,仔细查看了黄橙子的身体恢复情况,语重心长道:“手脚筋在愈合生长,这是关键期,她的意识已经醒了,只是身体还不能动弹,你试着和她说话她能听见。”
“我是凤人舞,还记得吗?我和我阿婆最近才知道你是从21世纪来的,你放心在这里把身体养好,然后才能回到21世纪。”
黄橙子眼角渗出晶亮的眼泪。
“阿婆,她真的听得见。”
“是上面的保护伞破损了一块,被菌菇侵进来了,我让山根和树藤好生把这个保护伞护住的,真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他两这是又要挨骂了。最近天象异常,似有大事发生,和这丫头痊愈肯定有关系,她恢复得越快危险就离我们越近,她既然是21世纪的产物,那应该在那边好好待着,我还得去查查巫族史书,这丫头体内有巫族世代守护的麒麟杖的灵气,她治好后,你得赶紧将她送出去,我不想惹麻烦。”撂下这几句话蔡阿婆转身就出去了,门口的寒气一骨碌溜进来。
凤人舞体贴入微的侍奉汤药又一年后,暑去秋来,黄橙子近来被滋养得面容红润紧致,柔媚娇嫩,竟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近来她常常一个人滑动轮椅立在悬崖边上,俯瞰晚霞中的昆仑山,静谧沉静的山谷内回荡着鸟兽的长叹,凤人舞远远的从后边踱步过来,也立在黄昏里头不言不语,等着深秋的夜幕沉沉的降下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而且还毫不惊讶。”
“你昏迷的时候说胡话自己说出来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往后你便会知道的。”
“我和阿婆是被仇家追杀,不得已住在这悬崖峭壁上的,我们有自己的氏族,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日本已经宣布投降了,山下的世界又会成为一个繁荣的太平盛世,就如同鼎盛的唐宗宋祖一样。”
“还有很长一段路走啊!”她眼里闪烁着悲伤和忧郁。
“再过段时日你这两条腿就能行走了,不必依靠轮椅,你也可以回到你的同类中去了。”
橙子诧异道:“同类?你们不同我一块儿下山吗?”
“我们不是同类,我是巫族,巫族是一个庞大的支系,是半妖兽的后代,我们不同类,我们每个半妖兽都有自己的超能力。”说着凤人舞变身成了一个半人半狼模样,站在橙子面前读她的想法。
“我的软肋是怕火,所以救你那天我披着长袍,你现在想着祁衡毅,我给他留了一封信,是用你的口吻,和他有一个十年之约,所以你好好养身体,这样才能活着去见他。”橙子已然是目瞪口呆,但随即不表示出自己的失态,努力抑制住自己的镇定。
“你放心我和我的氏族都会一直保护你,所以你现在只需要好好的养好自己的身体,你背部有一个图腾,最近巫族内部有人不安分了,可能和你的这个图腾有关系,我和阿婆还没找到真正原因,昆仑山的鸟兽在昨天集体离开了,这是一个不祥之兆,我们要做好抵抗敌人的准备,无论去哪儿逃是逃不掉的。”
“那你们把我送走吧,我不想给你们造成困扰,因为我惹来无端之祸不划算。”
“你看头顶上的这个透明保护伞,这是山根叔和藤精叔联合起来用千年滕根和枝蔓编制而成,密度和厚度至少能抵御战斗力在百分之五十的小喽喽,你先在这里养好身体,后面的事我们后面解决。”凤人舞恢复成了正常的少年郎模样,边推着轮椅边说。
“小舞,谢谢你们把我当家人一样的照顾。”一宿无话。